那天,孟心言偷偷溜去了第三大道闹市区,她是逃了课出去的,那天是她的生日,骆家全家都去了国外度假,只留她一个人和保姆在家,学校放学后,她站在家门口,看着客厅里清冷的灯光发呆,保姆打电话过来告诉她钢琴课老师已经在家里等着她了。
她突然一步也走不动了,怎么也不愿意走进那冰冷的家门。她背着书包,转身,撒腿就跑。
她把家里的电话拉黑,穿过滨海市最繁华的街区,钻进一个奶茶店,把烦躁苦闷的自己扔进卡座沙发里,
她知道自己有些矫情,她现在有富足的家庭,吃喝不愁,有权有势的父母,不缺她吃穿用度,甚至比起在孤儿院,她现在就是生活在天堂里,可是她依旧不快乐。
因为她意识到养父母并不爱她。
没有亲人的时候,渴望亲情渴望家庭,等真正被收养回归家庭时,人却贪心不足,想要的更多,想要收养她的父母爱她。
她把头发抓得很乱,象只烦躁不安的猫,划拉着手机,却看到他刚刚更新的朋友圈,定位就在几米外。
他写道:看到一只毛燥燥、气乎乎、委屈巴巴的小东西,好想带回家,抱抱她。
配图就是奶茶店外的草坪。
她一下子跳起来,边在朋友圈留言:你还在吗?边尖叫着往奶茶店外跑,都不知道自己在尖叫什么兴奋什么。
推开店门,就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温柔而低哑的声音在头顶飘来,“小心,我在。”
那一晚,他陪着她压马路,听她不住声的抱怨学业压力大,听她诉说对孤儿院朋友们的思念,听她不太理解为什么父母不亲近她还非要把她领养回来,听她说对学钢琴的抵触情绪,听她说被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家里有多孤独。
她喋喋不休,他温暖倾听,甘心情愿的当她心事的垃圾桶,容纳她所有的抱怨。
听她讲学业给她带来的压力,听她说自己的志向,听她说学校里人和事,听她说自己虽然不喜欢母亲给安排的各项课外培训,可是为了取悦母亲,她都违心尽力去学,争取做到最好。听她说母亲有时候会在家里举行宴会,自己就必须穿戴整齐漂漂亮亮的跟在母亲身边充当花瓶。
霍博衍听着听着,眉头紧皱,他原本只以为她的妈妈就是冷心肠而已,现在看来,孟琬女士不仅心冷意冷,更是有把孟心言当做自己手里的筹码的苗头。
原本以为孟琬给她安排多项课程,花钱请名师教导她,努力把孟心言培养的多才多艺,只是出于一个母亲对女儿的高标准严要求,现在看来并没有这么简单。
哪有母亲会这么早把女儿带到生意场上当作筹码的呢。
霍博衍越想越心寒,可是他没有这个立场和能力把这些话讲给单纯的孟心言听。
霍博衍一筹莫展。
最后她说累了,才想起来问他,刚才朋友圈时提到的小东西是小猫还是小狗,
他垂眸宠溺的看着她,不发一言。
他反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犹豫了好久,小声的说:“他们去国外度假了,我不想回去。”
停顿了一秒,她又笑眯眯的弯着眼睛,“不过,如果我没溜出来的话,也遇不到你了。”她很得意的晃晃脑袋,乌黑长发在脑后晃出开心的波浪。
是呢,霍博衍想,到底是小孩子,也不想想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已经很晚了,霍博衍说要送她回家,可她不愿意,好不容易逃出牢笼一点也不想回去,她今天是瞒过司机和保姆爬后院墙才溜出来的。
可是霍博衍知道分寸,不能就这么纵着她,还是坚持这个时间她必须回家了,她很不情愿,甚至想趁霍博衍不注意就自己偷偷溜走,可是霍博衍看穿了她。试着跟她讲条件,承诺如果她每天乖乖回家,下个月学校郊游的时候陪她一起去。
孟心言都不确定自己郊游能不能成行,毕竟孟琬将她看得很严。
霍博衍笑得很神秘,“她一定会同意让你去的。”
她将信将疑,也只能选择相信。
当晚回到家里,她不出所料接到了孟琬跨越大洋彼岸打来的训斥电话,平生第一次,她并没有觉得特别伤心,反而一边挨骂一边心不在焉的想着,如果每次偷偷溜出去的时候都能遇到霍博衍,那挨骂也值得了。
今天晚上霍博衍的朋友圈更新的很晚,孟心言抱着手机昏昏欲睡的时候,手机提醒震动了一下。
今天的霍博衍有些许忧伤,他说心爱的姑娘今天心情不好,他好想带她离开这个让她烦恼的地方。他觉得自己出现在她身边的时候太晚了,如果早一些找到她,会不会就能够给她不一样的成长环境。
孟心言恍然:怪不得他一直催着自己回家,原来是自己耽误了他去找自己心爱的姑娘。
孟心言心里有些难过,她黯然地摁灭了手机,很失落,她当然知道这么优秀的男人怎么可能是单身,可是又有点不舒服。
辗转反侧一夜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挂着两个黑眼圈,顾佳佳问她是不是熬夜打游戏去了,她吱吱吾吾的应付,不好意思告诉顾佳佳自己是想了一夜的霍博衍,怕她笑自己太花痴。
三天后,孟琬女士回国了,照例把孟心言拎到书房骂了个狗血淋头,依旧颐指气使的老生常谈,每一句话都要提醒孟心言不要恩将仇报,不要不珍惜自己现在的生活,想想在孤儿院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现在的她,算是在天堂。
孟心言麻木的听着孟琬居高临下的训斥,呆呆的看着眼前这张依然美丽高贵的容颜。她不明白如此高贵的女士是怎么能把一连串恶毒的斥责,就这么片刻的停顿都不打的说出来的。她本就出生草芥,从小被抛弃,她想要的不多,只是想要个温暖的家,可为什么就这么难呢?如果眼前的孟女士不喜欢她,讨厌她,为什么非要收养自己呢?明明当时孤儿院里有那么多比她小,更适合被收养的孩子们在啊。
这种疑惑一直困扰着她,可她没有资格问出声,她必须对孟女士感恩戴德,感谢孟女士不知是出于冲动还是其他的目的而大发慈悲的把自己领回骆家。
她必须感谢孟女士把自己培养的多才多艺,她必须感谢孟女士哪怕是在上课时间也要把自己带出去参加各种宴会,美其名日让她见见世面。可她想要的妈妈,不是这样的。
孟心言越听心里越觉得凉,面前的这个女人熟悉的容颜越来越陌生。
她想起顾佳佳的妈妈每天给顾佳佳送饭,蹲在一旁看着顾佳佳吃饭的时候眼里透着爱意。而自己的妈妈却无时不刻的提醒自己要懂得报恩,要想着报恩。
她是有些傻,但是再傻她也明白,所谓的带她去见世面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不是看不出来那些臭男人看着自己的眼神意味着什么。她有时候觉得孟女士就象是怡红楼里的老鸨,而自己则是。。。
她有种强烈的想法,她想回到孤儿院去,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环境,可是如果自己跑回去的话,那么孟琬女士一定会跑到孤儿院里把自己抓回去,因为自己会让她颜面尽失。也会给孤儿院带来麻烦,所以,她无处可躲,无路可退。
孟琬还有迭迭不休,骆衡成走过来,摸了摸孟心言的头发,做和事佬,“好啦,你也累了,早点去休息吧,心心明天还有课,去睡吧。”
孟琬多少要给骆衡成面子,意犹未尽的住了嘴,终于大发慈悲挥挥手,让她跪安了。
孟心言如获释放般的跑回自己的房间,气都透不过来。
她划拉着手机,看到霍博衍今天的朋友圈:远远的看到了她,她好象不太开心,我很担心。可是却帮不了她,束手无策的感觉很不好。郁闷中。
她突然非常非常羡慕那个姑娘,不知道那个姑娘因为什么事情不开心,可是有这么一个暖心的男朋友在时刻关注着她的情绪,如果她知道的话也一定会开心的吧。
她给他朋友圈下面留言:她一定很幸福。好希望能变成她。
可下一秒,她又飞快的删除了这条留言。
霍博衍看到的时候,发现她撤回了消息,
“发了什么?”他问,在信息页面拍了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