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时分,伏俟城门缓缓开启,慕容顺亲自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带着城中的王公贵族出城乞降,
李靖大喜过望,迅速下令唐军接管了城防,依律安置了众人。
侯君集脸现忌妒,目光有些阴沉,看着秦浩的眼神意味难明。
“唉,师父,没想到这条老狗又没了踪影,我去审审,他们必然知晓伏允逃向了哪里?”
李靖注意到侯君集的神色,开口说道:“千里去审审吧。”
侯君集躬身领命,秦浩看着对方的背影,小声询问:“咋的了这是?我抢他军功了?”
李靖叹了口气:“不遭人妒是庸才,得慢慢习惯,此人心胸狭隘,与我学习兵法之时,竟说我有谋反之心,为师也是无可奈何。”
“呵呵,说师父谋反的都是脑子进水的,您都什么年岁了,之前就与您说过休息您非不听,此战过后还是退休吧!”
李靖认真的点了点头:“嗯,为师早已想通,这一生的功绩知足了,留些时间整理我的卫公兵法,传于后世。”
回到帐中,冯云开心得要命,夫君长夫君短的夸赞个不停。
秦浩皱眉苦笑:“开心个啥劲,伏允又没在城中,这仗还不能算完,看师父怎么定吧,我想再试一次。”
冯云有些不解:“都投降了,到时候陛下要么收了国土,要么重新封个可汗,伏允还有什么用?”
“那不一样,慕容顺的威望差得太远,现在不过是为了保命的权宜之计,最好还是斩草除根。”
“我看你就是想立大功,然后给昙娘和遗玉她们要册封。”
“吆喝,脑瓜子有点开窍了嘛!比刚来那阵强了不少,已经学会思考啦,哈哈。”
冯云顿时嘟起小嘴嗔道:“哼哼,还以为能像之前那样骗我啊,我已经不是傻白甜了。”
帐外薛礼大声喊道:“将军,大总管请你到大帐议事。”
秦浩对着冯云的小嘴亲了一口:“给你的奖励,我得去议事,你把慕容顺的礼物归拢归拢,嘿嘿。”
进入大帐,秦浩有些诧异,帐中气氛有些微妙,李靖指着座位:“坐吧,千里审出了消息,我们商议一下后续之事。”
侯君集开口说道:“慕容顺并不知晓伏允的去向,我在葛米伦的夫人身上用了些手段,她招出伏允率五千残兵逃进了突伦碛,我猜应是想穿越沙漠投奔于阗。”
众人闻言都默不作声,茫茫大漠,没有参照物、没有水源,若是迷失其中,后果不堪设想。
李靖看着地图沉思良久,“诸位也都说说想法。”
李道宗率先开口:“大总管,如今我军已攻下了伏俟城,吐谷浑大军也被完全击溃,
伏允的残兵不过数千,即便真逃到了于阗我也不信他还能东山再起,
何况沙漠之中缺水,还有无法预计的沙暴,昼夜温差又是极大,最好不要冒险。”
众人都纷纷点头赞同,侯君集犹豫良久,终是下不了决心,
“我军即使追击也只能以少量轻骑进兵,沙漠之中伏允定然比我军更熟悉地形,确实危险重重,
若是再遭伏击,极有可能全军覆没,只是可惜,到嘴的鸭子居然飞了。”
“正则可有话说?”见秦浩与契苾何力窃窃私语,李靖开口问道。
“禀大总管,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如今已到了收尾阶段,总得试上一试。
我有意与契苾何力一起领军追击,以一月为限,届时大总管也应当解决完了吐谷浑的溃敌,
时候一到,无论成与不成,皆会按时返回。”
李大亮有些担心,欲言又止,想起了秦浩与契苾何力最初好像就商量过战局,心中琢磨着行动的风险。
薛万均抱拳开口:“大总管,末将一时不查乃致损兵折将,请允我随秦都护一同去,戴罪立功。”
李靖伸手制止道:“你伤势未好,沙漠之中太过凶险,不适合同去,否则可能成为行军的负担。”
转头看着秦浩的眼睛:“正则,沙漠中最难的便是辨别方位和寻找水源,你如何能保证到期返回?”
“契苾何力于东突厥时曾多次在沙漠中穿行,另麾下有三十名回纥向导,他们能以骆驼蹄印辨沙丘走向,夜观天狼星定方位。
我也有许多野外经验,对环境变化的观察旁人皆不能及,此事大总管不必担心,只怕寻不到伏允的踪迹,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李靖犹豫良久,心下一狠,“好,多备清水,一月便回,不得违令,否则军法处置。
令,李大亮、薛万彻沿沙漠北缘搜索五百里,若无伏允踪迹便即刻返回,其余众将随本总管扫清残敌。”
契苾何力痴痴的望着秦浩,终于明白了当初召自己来的目的,心中涌起无限的感激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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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六,大安宫垂拱殿内沉香缭绕,李渊身体终是到了大限,李世民悲痛欲绝,握着李渊的枯手,泪流不止。
李渊欣慰的望着二儿,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开口,
“世民,你很好,阿耶要走了,善待她们。陵园制度,务从俭约。”李世民含泪应诺?。
那双枯槁的手从李世民掌心滑落,殿外忽起一阵阴风。原本晴空万里却骤然?乌云压顶,云层如玄甲铁骑奔涌而来,遮蔽了长安城的轮廓?。
李世民跪地长泣,殿檐下铜铃齐震,声似秦王破阵乐戛然而止的残音?,仿佛在为李渊的驾崩哀鸣不止。
悲伤过后,李世民连发数道旨意,下诏暂停全国娱乐活动,长安城禁屠宰及婚嫁百日。
李孝恭与礼部官员议定的谥号?太武皇帝?,庙号高祖,得到了李世民的认可,下旨祔入太庙并准备大明之舞。
命房玄龄即刻主持修建献陵,遵照李渊的遗命,遵循汉制,日代月服,将三年丧期压缩为三十六日,一切务从俭约。
将原属李渊亲卫的千牛卫调离了长安,委派秦琼暂时接管玄武门的防务,又急召尉迟恭回京统率飞骑营驻守大安宫遗址?。
当夜,长安突降冰雹暴雨,李世民授意太史局宣称“高祖化龙归天,风雨相送”,并命阎立本绘制《真龙送殡图》颁行州县?。
次日太史局又密奏“紫微晦暗,荧惑守心”暗示帝星动摇,李世民焚其奏疏,并狠狠臭骂了李淳风一顿。
三日后,李渊的堂侄李瑗及旧部十余人?因“勾结隐太子余党”的罪名被李世民诛杀。
尹德妃、张婕妤在宫中瑟瑟发抖,深知自己曾经数次陷害过李世民,必然难逃一死。
长孙于病榻之上再次乞求李世民兑现承诺,终是护住了二人,李世民将二人幽禁于永安宫,二人亦是感激涕零。
宇文昭仪??、崔太妃、张宝林皆因有子封王,随子就藩,李世民下旨封最小的幼弟李元婴为滕王,其母柳宝林也得以保全。
其余无有子嗣的妃嫔皆被强制削发为尼,李治以薛婕妤曾担任过自己的老师苦求不龇,仍未得同意,最终也只得遁入空门?。
治丧期间,群臣请求李世民按照李渊的遗诏处理政事,李世民拒绝,下旨由太子李承乾监国。
并亲率百官为李渊守灵太极殿,每日晨昏哭临,长孙连受亲人过世的打击,悲伤过度,引发了旧疾,
李世民忙得焦头烂额,一面寻孙思邈入宫诊治,一面命李靖尽快携大军返京,还特意点了秦浩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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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砾如刀,烈日灼空,所有的踪迹都被风沙抹去。
秦浩与契苾何力率三千精骑裹着防风面巾,马蹄裹布,进入了沙漠之中,
秦怀道骂骂咧咧:““伏允这个狗日的居然烧尽了野草遁入突伦碛,待寻到了必斩他的狗头!”
王朝劝道:“还是少说些话吧,所有费气力的事都不要做,就跟紧驸马便好,我们定能成功。”
秦浩点了点头:“尽人事,听天命,继续前进。”
十日后,沙暴骤起。天地混沌如巨兽之口,秦浩忽的扯住契苾何力的缰绳:“将军且慢!此处沙纹似曾相识......”
翻身下马,指尖划过沙地裂痕,“半日前我们曾在此处绕了圈!”
契苾何力瞳孔一缩,有些狐疑,薛礼开口:“表兄有极强的观察力,定然不会有错。”
契苾何力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但是此时也没功夫判断路径,
随即下令全军以铁盾围成圆阵,战马首尾相抵,硬扛过了这场遮天蔽日的沙暴?。
又过五日,水囊空瘪。将兵个个嘴唇皲裂渗血,干粮也难以下咽,有些战马也哀鸣着跪倒。
秦浩忽见一士卒瘫坐沙中,刀尖已抵住马颈,连忙大喝一声:“住手!”
契苾何力也趁势上前一把夺过了刀,骂道:“刺股放血,可饮三日;若割颈取血,马立时毙亡!”
众目睽睽之下,契苾何力手持匕首刺入马腿的静脉,以皮囊接住暗红的液体,“每骑日饮半升,便可续命!”
说完仰头灌下腥膻的马血,哑声道:“正则,看来天命不在我等啊!”
秦浩也喝了口马血,拍了拍契苾何力的肩膀,大声鼓励:“伏允他们能在沙漠生存,我们也可以,我们准备得充足尚且如此艰难,
说明伏允他们必然扎营在了有水源的地方,只要寻到了他的营地,我们也就寻到了生机。”
五日后晨曦,秦浩忽然盯住沙丘中的一处阴影高兴呼喊:“有甲虫!我们这回有救了!”
众人尽皆茫然,便见秦浩一个箭步扑向一处凹陷之地,指腹捻起湿沙仔细查看,兴奋喊道:“就在此地,大家一起用力挖呀!”
契苾何力虽然不解,仍带头以刀鞘刨沙,待众人挖到了三尺之下,果然看见有湿泥渗出,
顿时个个奋勇,不多时便见有浑浊的水从地下渗了出来,众人这下全都惊呆了,纷纷用皮囊灌水。
秦浩抹去脸上泥浆,笑着解释:“括地志上记载,甲虫的背甲沾露,沙纹又曲如蛇形,此乃古河道残迹的描述,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契苾何力重重拍了一下秦浩的肩膀,甚是激动:“哈哈哈,我以为只有草原男儿方知风沙,不料正则竟能通晓大漠天机!!”
秦浩也不无感慨:“这回还真是要多谢魏王殿下了!一部括地志竟然让我们于绝境逢生,
休息了一阵,众人商议,伏允若是扎营在水源之地,离此处定然不远,秦浩决定分成两队沿前方两侧搜寻。
行了两日,大漠的天气突生变化,秦浩见云层的裂隙透出金光,指向天际盘旋的秃鹫,
询问契苾何力:“此鸟必循腐尸而行,定然是发现了猎物才会在此出现,将军可能判断出伏允的大致方位?”
契苾何力凝目向天空望去,过不多时,脸现喜色:“正则,依我判断应在西北方向,或许不远。”
众人打起精神,调转了方向,傍晚时分,秦浩伏在一处沙丘顶端,瞳孔微缩:“看,前方三里之处,有篝火!”
契苾何力从望远镜中顺着望去,只见吐谷浑残军正围火宰羊,一顶牙帐赫然矗立。
心中的激动之情无以言表:“正则,我们真的成功了,距离有些近,不能再等,若被发现了伏允老儿又得逃跑。”
秦浩满脸带笑:“这就叫皇天不负苦心人,咱们兵分两路。我带千人绕至西侧的沙丘,以哨音为号,两面夹击!这回他要是还能跑掉,我们两个也别回去了,丢不起那人。”
两队精锐从侧翼风驰电掣般涌出,马蹄踏过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吐谷浑的将士慌忙四处张望。
一声号角尖锐刺耳地划破夜幕,吹号的哨兵尚未来得及发出惊呼,就被秦浩一箭贯穿了咽喉。刹那间,无数利箭如雨点般落下,吐谷浑营中顿时一片大乱。
伏允手中的羊肉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一脸的震惊与错愕。无论如何没有料到自己都逃至了大漠腹地,唐军竟仍穷追不舍,这群人简直疯魔了!
仓皇之中,连水都顾不上带,更遑论妻子儿女,匆忙带着亲兵向远处遁去。
秦浩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紧紧锁住前方的牙帐。忽然,一匹黑马如离弦之箭,领着一小队人马向远处逃窜。
眼中寒光一闪,双腿有力地一夹雪影的马腹:“雪影,这回可全指着你了!仁贵,跟我冲!”
契苾何力带领大军势如破竹扫清前方的障碍。秦浩一马当先,犹如一道白色闪电划破战场的阴霾,
吐谷浑士兵面对这如潮水般的攻势,早已心惊胆寒,提不起一丝斗志,纷纷四散奔逃,
战场上,到处都是士兵们的凄惨哀号,血腥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令人窒息。
眼见身后的秦浩越追越近,恐惧愈发浓重,渐渐心如死灰,伏允只感觉自己的大限将至。
缓缓扯了扯缰绳,减缓了马的速度,渐渐停在了原地。随后调转马头,怨毒的目光如毒蛇般盯着秦浩。
“秦驸马,既然你决意要取我性命,我以吐谷浑可汗之名,请求与你决一生死!”
秦浩闻言,迅速喝住正欲抽弓的薛礼,沉声道:“他毕竟也是个人物,我成全他。你为我掠阵。”
说罢平举长枪,眼神坚定,轻轻夹了一下马腹,雪影立刻心领神会地逐渐加速。
伏允见状更加疯狂,声嘶力竭地高喊着吐谷浑语,
双手奋力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双目因愤怒和绝望而变得猩红,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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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在大帐中来回踱步,满心后悔,李道宗轻声劝道:“大总管,正则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无事的。”
李大亮长叹口气,一言不发,薛万均薛万彻则有些哀伤,为秦浩的结局感到不值。
侯君集开口说道:“大总管,一月期限已过,秦驸马或许只是耽误了时日,可能已在返程的路上,
我们不能在原地等待,陛下的旨意是让我们结束战事,尽快回京啊。”
李靖眼眶湿润,无比难受,颓然坐下发号施令:“李大亮领精兵五千留下为慕容顺助势,其余诸将随老夫退兵返京。”
冯云闯进大帐,大声喊道:“大总管,夫君一定会回来的,不能走,他一定会回来的。”
侯君集眉头紧皱,看了眼李靖,无奈开口:“大总管,这女子......”
李靖看了眼冯云,叹了口气:“萨孤吴仁,将冯小将送回营帐去。”
冯云坐在帐前的草地,呆呆的望着一闪一闪的星星,心中憋闷:“夫君,你怎么回事啊?大军都要走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我是该在这里等你还是咋弄,又不让人家跟着你去,总是这样不守承诺,这里还不能洗澡,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