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隐的瞳孔映出万千碎裂的镜面时,足下虚空突然凝成液态琉璃。每一滴琉璃中都沉浮着吉巫被冰晶蜈蚣撕裂的画面,而吴刚的机械残躯在液面下折射成无数个自我厮杀的残影。吉巫的银发触及琉璃的刹那,发梢突然异变成半透明的触须,须尖刺破液面时带出的不是血液,而是混着星砂的青铜碎屑——那些碎屑落地即重组成带齿轮的蜈蚣,啃噬着三人残留的因果痕迹。
镜海深处传来弦月崩裂的锐响。一具由琉璃凝成的巨像破水而出,它的左眼是修隐坍缩的黑洞,右眼是吉巫干涸的银液池,胸腔内转动的齿轮间卡着吴刚的净灵火种残片。巨像抬手的瞬间,镜海立起成墙,墙内浮出他们轮回中最隐秘的罪孽:修隐在某个被抹除的时空亲手将蛊虫植入吉巫胎儿的脊椎;吴刚为阻止黑洞暴走,用机械臂绞碎过整座村落的生灵;吉巫的银液曾融毁过修隐重获光明的瞳孔。
\"镜海在审判。\"吴刚的机械足陷入琉璃,齿轮间渗出青铜色的锈泪。泪滴触及液面时突然活化,凝成带倒刺的锁链缠住他的咽喉。修隐的黑洞骤然收缩,星砂凝成薄刃斩断锁链,断链却化作青铜蜈蚣钻入他的耳道。吉巫的银发在此刻暴长,发丝末梢刺入镜海巨像的右眼,却在触及银液池的瞬间被同化成琉璃触手——那些触手正将她拖向液面下的刑台,台上竖立着绞杀过巫祝的青铜柱。
镜海突然沸腾。液面下浮出三具刑架:修隐的刑架缀满星砂凝成的噬心钉;吉巫的刑架缠绕着冰晶蜈蚣褪下的毒蜕;吴刚的刑架则连通着熔炼他血肉的青铜熔炉。巨像的指尖轻叩虚空,三人不受控地坠向各自的刑具——修隐的瞳孔被钉入噬心钉的刹那,星砂突然逆流,将刑架改造成黑洞囚笼;吉巫的银发绞碎毒蜕,碎末却凝成新的蛊虫钻入她的眼窝;吴刚的机械躯被熔炉吞噬,却在青铜液中窥见自己最初为修隐锻造护心镜的纯净记忆。
记忆碎片刺破熔炉。吴刚的机械手掌破开液面,抓住吉巫下坠的脚踝;修隐的黑洞在此刻暴走,吞噬刑架释放的星砂,整个人化作湮灭风暴席卷镜海。巨像的琉璃身躯寸寸碎裂,核心处却浮出一枚菱形的镜核——核内封印着三人最初缔结羁绊的场景:暴雨夜的山神庙中,重伤的修隐将最后一块干粮塞给濒死的吉巫,而年轻的吴刚正用未染血的铁锤砸开冻土埋葬尸骸。
真实记忆冲击镜核的瞬间,整个镜海开始坍缩。液面上升起带刃的漩涡,将三人切割进不同的时间夹缝——修隐坠入自己刚获得黑洞力量的时刻,目睹失控的能量洞穿吉巫的左肩;吉巫被困在吴刚被改造成机械的实验室,看见巫祝的蛊虫正从自己的银镯中钻出;吴刚则回到屠戮村寨的夜晚,发现操控机械军团的竟是自己残留的人性碎片。
修隐在时间夹缝中攥住那枚染血的干粮。最微末的善念突然迸发,星砂不再受黑洞控制,而是凝成锁链缚住暴走的能量;吉巫在实验室捏碎银镯,蛊虫反噬巫祝的刹那,她窥见自己血脉中流淌的银液实为封印灾劫的容器;吴刚的机械眼渗出锈泪,熔化的青铜液中浮出他为孩童锻造的木马玩具——那玩具的齿轮转动声,竟与净灵火种的频率完全同频。
三人同时击碎时间夹缝。镜海核心的镜核在此刻爆裂,迸发的不是毁灭的能量,而是他们最初相遇时的星光。修隐的黑洞逆旋成护盾,吉巫的银液凝成净世长河,吴刚的机械残躯化作渡桥——当星光穿过渡桥与长河,在护盾表面折射成网,镜海巨像发出最后的哀鸣,琉璃身躯退化成普通的水晶尘埃。
坍缩的镜海底端,三人望见一颗跳动的原始星核。星核表面刻着他们所有轮回的轨迹,而核心处沉睡着巫祝的终极形态——一缕没有面目的因果丝线。修隐的星砂、吉巫的银液与吴刚的青铜在此刻自发交融,凝成无刃的匕首刺入星核。没有轰鸣,没有光爆,唯有因果丝线断裂的轻响在虚空中回荡。
新生的苍穹下,修隐的黑洞化为额间一道银痕,吉巫的银液枯竭成腕间细流,吴刚的机械躯风化成青铜雕像。他们站在镜海消散后的荒原,脚下是星核退化的普通陨石,而天际流转的极光中,隐约浮现出三个婴儿在不同时空降生的虚影——
女婴在银湖边抓起星砂,砂粒却自发凝成护心镜;男童的青铜玩具浮现净化咒文;濒死的乞儿被巫祝残魂侵入的刹那,瞳孔却闪过修隐独有的银痕。三人相视无言,因所有言语都已在万千轮回中耗尽,唯剩荒原的风裹挟着星砂、银液与青铜碎屑,在他们身后凝成无字丰碑。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夜空时,修隐的银痕淡去,吉巫的细流渗入地脉,吴刚的雕像崩塌成尘。而在他们消散的方位,一株星砂为叶、银液为露、青铜为枝的树苗破土而出——此树无根无冠,唯在每片叶尖凝结着他们存在过的证明,随着终墟镜海的季风,飘向尚未被灾劫染指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