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去。
这个问题好像一把锤子，重重地砸在每个人心口。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总要有人去书院打探吧？
萧维雪叹气：“可惜，我的年龄不太合适。”
她是真心想去的。与其赌男人会爱自己一辈子，不如自己拼一把，争个一官半职。
阮眠霜没想到安阳县主会说这种奇葩的话，饶是她，想着入朝为官，也不打算亲自涉险。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齐云舒想起一群人，提议道，“为何不请教司坊里的人前去打听？若能凭借这个机会改头换面，她们定然愿意。”
“可若她们心存怨怼，事情就会一团乱。”萧昀凌不是没考虑过，可世上之事总有风险。
阮眠霜也不认可：“此事本就是你情我愿，若按照母亲的做法，岂不是变成了一种施舍？”
齐云舒张嘴想要辩解，可潜意识里又觉得，教司坊的女子就是比她们这些世家贵女低一等。
萧维雪插话：“总有办法。时候不早了，该回府了。”
如今，陛下出手了，众人也没有更多情报，索性散了。
回到侯府，齐云舒还在和阮眠霜谈论该不该选教司坊的女子前去万年县打探消息，阮妙文在花园赏花，听到两人的争论，好奇道：“姐姐和齐夫人争论什么？”
“没什么。”阮眠霜把事情言简意赅地说了，想让阮妙文评理。
阮妙文眼睛一亮，指尖轻轻碾碎一片紫藤花瓣，嫣红汁液渗入掌纹：“我算不算合乎条件？”
“你？”阮眠霜面色微变，她没想到阮妙文居然想涉险，当即摇头，“我不同意。”
“姐姐总说要给天下女子开路，如今倒舍不得用自家人了？”
“你明知不是这样！”阮眠霜霍然起身，惊得枝头黄鹂扑棱棱飞走。日头西斜，金红余晖透过藤架在她月白裙裾上投下斑驳阴影，“书院里藏着多少腌臜勾当尚未可知。”
“所以更要有人去掀开这层皮！”阮妙文猛地攥住她的袖口，腕间银镯撞出清响。她仰起脸，露出脖颈处淡粉疤痕——那是先前在北部留下的痕迹。她颤声道：“若非爹娘救了我，我能活到今天？“
齐云舒轻咳一声：“文丫头，此事非同儿戏。”
“你们以为我在赌气？”阮妙文扯开衣襟，锁骨下狰狞的烙印赫然入目。那是她进入北部山村时，被那些人用黥刑刻下的痕迹，“如果不是爹娘救我，我早该烂在暗娼馆里。姐姐说的对，那不是女子往上爬的捷径，是把女子当做玩物的炼狱。既然知道它是错的，就应该修正。如今既有机会让更多女子免遭此劫，我……”
“够了！”阮眠霜厉声打断，指尖深深掐进石桌缝隙。她亲眼见过昌平伯府抬出的女尸的趾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皮，说话的语气也不由重了几分，“你以为那些人是吃素的？他们能悄无声息处理掉过了明路的女子，碾死你比碾死蚂蚁还容易！”
蝉鸣突然尖锐起来。
阮妙文忽然轻笑，将半凋的玉兰花别在姐姐鬓边：“三年前乞巧节，我看到了一个妇人在护城河放走三百盏莲花灯，每盏灯上都写着女子心愿。她说终有一日，要让那些不敢见光的愿望堂堂正正写在奏折里。我那时想着，哪家妇人这般特别？后来才知道，这是姐姐让娘亲做的。”
晚风卷着药香拂过回廊，远处传来丫鬟熬煮枇杷膏的响动。阮眠霜别过脸，喉间泛起熟悉的苦味。
“爹娘把我从那群牙子里救出来的时候，我每日要喝三碗安神汤，夜里惊
得睡不着时，总想起那些被卖进书院的姑娘。”阮妙文将冰凉的手贴在姐姐颤抖的手背上，声音也轻飘飘的，“她们或许比我更年轻，更健康，本该有光明前程。我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这是她们愿意的，我的心才逐渐安宁了。”
齐云舒忽然插话：“文丫头，你可知书院掌事是谁？是长公主的奶嬷嬷！那老虔婆……”
“怎么和长公主扯上关系了？”阮眠霜诧异。
齐云舒想起自己忘了在茶楼里和众人说了，忙补充：“根据我打探到的消息，李夫人会把女儿送去书院，就是想和长公主结交。”
“那我更要去了。”阮妙文眼底闪过寒芒，从荷包抖出个油纸包。展开是半块发霉的桂花糕——正是去年书院中秋宴的贡品，“姐姐，大夫说这里面掺着曼陀罗粉。女子吃着致幻之物，就会任人摆布。”
阮眠霜不明所以，只听阮妙文继续揭露：“我在书院的时候，一些大人物要见我们。我那时还天真的以为是要得到他们的赏识，因为在见他们之前，他们会赏给优秀的女子一盘糕点。后来我才知道……”
“你何时知道的？”
“被爹娘救了以后。”
“那你先前为什么还以为书院是一个好地方？”
“我以为，被那些大人要走了女儿家的身子，她们就能成为大人的姨娘。可现在看来，事情也没有我想的这么简单。”
暮色渐浓，游廊次第亮起灯笼。阮妙文忽然跪下来，裙摆扫落满地残花：“姐姐说过，女子觉醒如星火燎原。可若无人甘当第一簇火苗，这世道便永远暗着。”她解开腰间香囊，倒出七颗蜡丸，“这是书院姐姐教我的法子制的毒丸，必要时——”
“啪！”
清脆的巴掌声惊飞宿鸟。阮眠霜看着阮妙文那发红的掌心，泪水突然夺眶而出。
“你要当火苗？”阮眠霜抓起脚边石子砸向池塘，惊起圈圈涟漪。
阮妙文抚着红肿脸颊低笑：“姐姐，你护不住我一辈子。”她突然扯开衣带，露出腰间暗袋里锋利的银簪，“这两个月我一直练习暗器，能三息间放倒壮汉。还背熟了书院地形图，知道哪处墙根藏着狗洞。我一直没告诉姐姐，其我去的那个书院是‘天字号’书院，整个大梁只有三个‘天字号’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