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槐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那些苍白的手如同水草般缠绕着他的脚踝,冰冷刺骨。他疯狂踢蹬,却看到镜面如同水面般波动,一张模糊的人脸正试图冲破镜面。
“别挣扎了。”白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出奇地平静,“它们只是想要你帮忙。”
桑槐回头,看到白露靠在门框上,丝毫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她的眼睛在暗房的红光下呈现出诡异的血色。
“帮...帮什么忙?”桑槐的声音嘶哑,那只手已经爬到了他的小腿,触感如同浸泡过冰水的皮革。
“传递消息。”白露走近几步,高跟鞋在瓷砖上敲出清脆的声响,“镜子那边的人总是很...寂寞。”
桑槐突然想起“A”留下的纸条——镜子是双向的。他停止挣扎,转而伸手抓住工作台的边缘,用力一拉。化学药剂瓶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令人惊讶的是,那只手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了镜中。
白露挑了挑眉:“聪明。银盐溶液对它们有刺激性。”她蹲下来,用手指蘸了蘸洒落的液体,“不过这只是暂时的解决办法。”
桑槐趁机爬开,后背抵着墙壁喘息:“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那些...东西是什么?”
白露站起身,拍了拍制服上不存在的灰尘:“444号殡仪馆是个中转站,桑槐。介于生与死之间的灰色地带。”她走向那面诡异的镜子,伸手抚摸镜面,指尖所过之处泛起涟漪,“而这些镜子,是连接不同世界的门。”
镜中的影像随着她的触碰变化,展现出无数个破碎的画面——医院走廊、停尸房、一个满是镜子的房间...最后定格在一个桑槐熟悉的场景:他误入殡仪馆那晚的山路。
“我可以回去?”桑槐的声音因希望而颤抖。
白露的笑容变得诡异:“理论上可以。但实际上...”她的手指突然穿透镜面,如同插入水中,“每个尝试的人都变成了它们的一部分。”镜中的画面突变,显示出无数扭曲的人形在虚无中飘荡,他们的脸孔依稀可辨,正是相册里的那些“员工”。
桑槐的胃部绞痛:“你是说...所有在这里工作过的人都...”
“都找到了永久职位。”白露打断他,从镜中抽出手,指尖滴落着某种黑色粘液,“包括你的前辈,那位爱留纸条的A先生。”
桑槐想起冷藏室里的那具男尸:“他...他逃出去了?”
“他以为自己逃出去了。”白露的笑容消失了,“结果只是从冰柜逃进了镜子。至少在这里,尸体保存得很好。”
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桑槐的脊背爬升。他看向那面诡异的镜子,现在它恢复了普通镜子的模样,只映照出暗房和他自己苍白的脸。
“为什么是我?”桑槐问道,“那场暴雨...不是意外对吗?”
白露走向门口:“当然不是。我们选择每一个员工都很谨慎。你的摄影天赋,你对死亡的独特视角...”她回头看了他一眼,“还有你那场本该致命的车祸。”
桑槐如遭雷击:“车祸?我从来没有...”
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刺眼的车灯,刺耳的刹车声,挡风玻璃碎裂的网状纹路...还有血,大量的血,从他额头的伤口流下,模糊了视线。
“想起来了?”白露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三天前,山路上,你为了躲避一只鹿而冲出了护栏。当场死亡。”
桑槐的双手颤抖着摸向额头,那里光滑完好,但记忆中的疼痛真实得令人窒息:“那我现在是...鬼魂?”
“比那复杂得多。”白露叹了口气,“你是被选中者,桑槐。你的灵魂特别...美味。对它们来说。”她指了指镜子。
镜中的桑槐突然动了,露出一个他从未做过的狰狞笑容。
“够了!”桑槐抓起一个玻璃皿砸向镜子,镜面应声碎裂,但碎片没有落下,而是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都映照出不同的场景。
白露鼓起掌来:“精彩!你刚刚创造了十几个新的门户。希望你喜欢它们的居民。”
仿佛响应她的话,那些碎片中开始浮现出各种扭曲的面孔,苍白的手指从各个角度伸出,抓向桑槐。
桑槐转身就跑,冲出暗房,沿着走廊狂奔。背后的温度骤降,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他。走廊似乎无限延伸,两侧的门都紧闭着,直到他看到一扇标着“档案室”的门。
他冲进去,反手锁上门,靠在门上喘息。档案室很小,只有一张桌子和几个文件柜。唯一的光源是一盏摇摇欲坠的台灯。
桑槐缓过气来,开始翻找文件。最上面的抽屉标着“员工记录”,里面的文件夹按字母顺序排列。他找到“A”开头的部分,抽出一个标着“安镜”的文件夹。
“原来A是安...”桑槐翻开文件夹,里面是一份员工档案和几张照片。安镜,男,32岁,职业摄影师,入职日期是三年前的今天。照片上的男人正是他在冷藏室看到的第一具尸体。
档案最后一页是一份手写笔记,字迹潦草:“发现真相了。这里不是殡仪馆,是实验室。他们在收集灵魂,用镜子作为媒介。白露不是人类,她是第一个成功案例——一个完全由镜中物质构成的实体。唯一逃脱的方法是找到原始镜,但那面镜子在院长的...”
文字在这里中断,后面几页被撕掉了。
桑槐的双手颤抖着。他翻遍文件夹,在最后发现了一张小照片,上面是一面古老的全身镜,镜框雕刻着复杂的花纹,隐约能看出是无数张扭曲的人脸。照片背面写着:“院长办公室,三楼西翼。”
门外传来抓挠声,像是无数指甲在刮擦门板。桑槐把照片塞进口袋,寻找其他出口。档案室没有窗户,但天花板有一个通风管道盖板。
桑槐爬上桌子,用力推开盖板,金属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钻进去,在狭窄的管道中爬行,身后传来门被撞开的巨响和某种液体滴落的声音。
通风管道错综复杂,桑槐只能凭感觉前进。不知爬了多久,他看到一个通风口透出微光。透过栅栏,他看到一个豪华的办公室——红木家具,真皮沙发,墙上挂满了各种古董镜子。
最引人注目的是办公室中央那面巨大的全身镜,正是照片上的那面“原始镜”。镜子前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高瘦男人,正对着镜子自言自语。
桑槐小心地移动,想听清他在说什么,通风管的金属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男人猛地抬头,桑槐屏住呼吸——那张脸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平滑的皮肤。
“我听到你了,小老鼠。”男人的声音异常悦耳,与他恐怖的面容形成鲜明对比,“出来吧,我们可以谈谈。你和那些失败品不一样。”
桑槐后退着想要离开,后背却碰到了什么东西。他转头,看到通风管黑暗中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是他自己的脸,但扭曲成诡异的笑容。
“找到你了。”那个“桑槐”说道,声音如同碎玻璃摩擦。
桑槐惊恐地向前爬,踢开通风口栅栏,跌进了办公室。他立刻爬起来冲向那面原始镜,无脸男人发出刺耳的笑声:“去吧,去吧!看看镜子那边有什么在等你!”
桑槐在镜前刹住脚步,镜中映出的不是办公室,而是一条黑暗的隧道,尽头有微弱的亮光。更可怕的是,隧道中挤满了半透明的人影,全都伸手向他,无声地呐喊着。
“那是灵魂通道,”无脸男人在他身后说,“所有被镜子捕获的灵魂都在那里徘徊。你想加入他们吗?”
桑槐转身,看到无脸男人和白露一起站在门口,而通风管里,那个诡异的“另一个他”正慢慢爬出。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桑槐背靠着镜子,感觉镜面出奇地温暖,几乎像是活物的体温。
“解放。”白露说,“原始镜困住了我们所有人。只有新鲜的灵魂能量才能打破它的束缚。”她伸出手,“帮我们,桑槐。用你的相机做你最擅长的事——捕捉灵魂。”
桑槐这才注意到桌上摆着一台古老的相机,镜头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用它拍摄镜中的灵魂,”无脸男人说,“每拍摄一个,就有一个我们能获得自由。而你...你会成为这里的新院长。”
通风管里的“另一个桑槐”已经完全爬了出来,站在两人身后,脸上带着饥渴的表情。
桑槐看向那台相机,又看向镜中那些痛苦挣扎的灵魂。他突然明白了安镜为何宁愿选择死亡也不愿合作。
“不。”他坚定地说,“我不会帮你们伤害无辜的人。”
白露的表情变得狰狞:“那就成为它们中的一员吧!”
三人同时向他扑来,桑槐无路可退,只能向后倒向镜子。出乎意料的是,镜面如同水面般接纳了他,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坠入了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