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梆子声未散尽,谢燕的绣鞋已经踩碎了青石板路上的月光。
御苍生玄色官服上的银线在奔跑中泛起波纹,那些用忘川水浸泡过的丝线正在发烫,与铜匣里龟甲的水纹产生共鸣。
\"船锚标记的方位是奈何桥旧址。\"谢燕按住袖中躁动的铜匣,指尖被烫出细小红痕。
她数着怀里仅剩的六枚渡厄钱,缺失的那枚\"往生渡\"缺口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御苍生突然拽着她闪进槐树阴影,判官笔在空中划出半道血光。
三丈开外的枯井喷出墨色水柱,井壁青苔剥落处露出雕刻的船锚图案。
当墨汁凝聚成黑袍人轮廓时,谢燕的红绳已经缠住井沿锈蚀的铁链。
\"你们不该来验证预言。\"黑袍人声音带着青铜器摩擦的沙哑,兜帽下的阴影突然裂开六只猩红眼睛。
谢燕袖中铜匣发出刺耳鸣叫,龟甲上的水纹竟在月光下凝成实体,将黑袍人浇筑成琥珀色的雕像。
御苍生的勾魂索穿透雕像眉心,带出的却不是魂珠,而是一截刻满卦象的指骨。
指骨坠地的瞬间,整个奈何桥旧址的地面开始龟裂,露出下方浮动着星光的深渊。
谢燕的红绳缠住御苍生腰际时,发现他官服破损处渗出的不是血,而是泛着银光的雾气。
那些雾气与深渊中的星光相触,竟在半空铺成闪着磷火的栈道。
栈道尽头立着青铜巨门,门环是两枚缺失的渡厄钱形状。
\"验证预言需要代价。\"门内传来的声音震落栈道两侧的磷火,谢燕怀里的铜匣突然安静如死物。
当青铜门缓缓开启时,他们看到的不是门扉,而是无数旋转的命盘齿轮,每个齿尖都挂着滴血的铜钱。
御苍生将判官笔刺入掌心,用血在齿轮上画出北斗七星。
当第三颗星亮起时,齿轮缝隙里伸出白骨手掌,攥住谢燕来不及收回的红绳。
她嗅到御苍生身上突然浓烈的彼岸花香——这是魂体即将溃散的前兆。
\"退后!\"御苍生的勾魂索缠住命盘中央的轴心,判官笔尖爆出的血珠竟在半空凝成渡厄钱的虚影。
谢燕听见铜匣里传来龟甲碎裂声,她终于明白缺失的那枚渡厄钱去了哪里——此刻正在她喉咙里发烫,那是御苍生昨夜喂她喝的符水里暗藏的筹码。
当青铜门完全洞开时,谢燕的红绳已经缠住御苍生渗血的右手腕。
门内涌出的不是气流而是液态的黑暗,那些粘稠的墨色液体里浮沉着无数船锚图案。
御苍生的银线官服开始消融,露出心口处闪烁的北斗第三星烙印。
\"抓紧!\"谢燕将渡厄钱按在他心口烙印处,铜钱缺口突然长出银色丝线,与御苍生体内溢出的雾气纠缠成网。
当黑暗吞没他们的瞬间,谢燕听见青铜门深处传来锁链断裂声——不是来自地府,倒像是从她记忆最深处被扯断的什么。
月光突然变得刺目。
谢燕睁开眼时,发现站在青石铺就的广场上,怀里的渡厄钱变成了七枚完整的铜币。
御苍生的官服焕然如新,只是系着红绳的右手腕多出道船锚形状的灼痕。
广场中央的青铜鼎腾起青烟,烟雾里浮现的星图竟与龟甲裂纹完全重合。
\"验证者要付出双倍代价。\"鼎中传来与管理员相似的浑浊声音,谢燕的红绳突然绷直指向鼎耳处的缺口——那里本该镶嵌的青铜饰物,正是她梦中反复出现的船锚形状。
青铜鼎腾起的青烟突然凝固成实体,谢燕的红绳在触及鼎耳的瞬间迸出火星。
她终于看清那些浮动的星图——北斗第三星的轨迹正与御苍生心口的烙印完全重合。
预言之地在他们脚下展开的刹那,谢燕的绣鞋陷入了某种胶质地面。
倒悬的城池悬挂在血色月亮下方,每扇雕花木窗都渗出黑色黏液。
更诡异的是那些穿梭的身影,现代装束的魂灵与古代鬼差并肩而行,所有人的脖颈都系着刻有船锚的青铜锁。
\"三个预言锚点都启动了。\"谢燕数着铜匣里自动排列的渡厄钱,发现每枚铜钱孔洞都对应着倒悬城池的窗户。
她突然明白那些黑色黏液是什么——这是阴阳两界开始融合的征兆。
御苍生的判官笔在虚空中划出结界,银线官服上的波纹比往常剧烈三倍。
当他的衣袖扫过青铜鼎时,谢燕清楚看到鼎身上的卦象倒转了方向。
这个发现让她浑身发冷,预言验证的代价可能远超他们预估。
\"天亮前必须离开。\"御苍生突然扯开被红绳缠住的手腕,玄色官服在阴风中猎猎作响。
他眉心的北斗星印比往常黯淡许多,说话时始终避开谢燕的眼睛。
谢燕按住嗡鸣的铜匣,试图解读鼎身新浮现的裂纹:\"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瞒着我?\"她指尖的灼伤突然渗出血珠,这些血珠没有落地,反而悬浮着组成残缺的船锚图案。
回答她的是判官笔划破空气的尖啸。
御苍生在结界上又加固三重禁制,转身时官服下摆扫落了谢燕手中的渡厄钱。
七枚铜钱坠地的声响格外刺耳,竟与倒悬城池传来的梆子声形成诡异合奏。
\"你根本不懂要付出什么代价!\"御苍生突然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让红绳陷入皮肉。
他心口的北斗烙印正在渗出银雾,这些雾气与青铜鼎的青烟接触后,竟在空中凝成缩小版的奈何桥。
谢燕怔怔看着渡厄钱自动排列成星图,缺失的\"往生渡\"对应的方位,赫然是御苍生此刻站立的位置。
这个发现让她浑身血液凝固——原来预言验证需要献祭的从来不是器物。
倒悬城池突然传来玻璃破碎声,某个穿着现代西装的魂灵跌落下来。
谢燕的红绳本能地卷住那人的腰,却在触及的瞬间被烫出焦痕。
她这才看清所有魂灵背后都连着青铜锁链,锁链尽头消失在血色月亮之中。
\"小心!\"御苍生的勾魂索截断突然袭来的黑影,玄铁锁链与不明物体碰撞出蓝色火花。
他转身时官服银线突然崩断三根,暴露出心口正在溃散的北斗烙印。
谢燕的质问被突如其来的地震打断。
青铜鼎裂开蛛网纹路,鼎耳处的船锚缺口涌出黑色潮水。
这些液体接触到的地面迅速沙化,转眼就吞噬了他们布下的三重结界。
当御苍生的判官笔第三次划出禁制时,谢燕终于看清他颤抖的指尖。
那些银线崩断处渗出的不是雾气,而是泛着星光的血珠——他的魂体早在进入预言之地前就开始溃散了。
\"你喝了多少忘川水?\"谢燕的红绳缠上他渗血的手腕,彼岸花的香气浓得令人窒息。
铜匣里的龟甲突然全部碎裂,每一片都映出御苍生独自站在青铜门前的画面。
回答她的只有结界破碎的脆响。
御苍生的官服在阴气侵蚀下片片剥落,露出后背密密麻麻的卦象刺青。
这些本该随着轮回消失的印记,此刻正与倒悬城池的窗户产生共鸣。
血色月亮突然被黑雾笼罩,青铜鼎在剧烈震动中裂成两半。
谢燕伸手去抓飞散的渡厄钱时,看见御苍生嘴角释然的笑意——他整个人正化作星芒飘向鼎身裂缝,心口的北斗烙印最后闪动三次,在虚空留下清晰的坐标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