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不要平安,招两个女人在后院对垒?
这绝对是一个记忆深刻的夜晚。刀光剑影、硝烟浓重。清净冰凉的空气里,弥漫着灼热、令人窒息的火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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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来干什么?!示威?!
还是他已笃定要妻妾双全?
想起他逼婚一幕,若我真嫁他,这个马萨又该如何放置?
还是他谁都不放?摆明了要我们妻妾共处?
除了这个女人,那个姓楚的、又该摆在哪里?
快快地缩回客厅,坐上厚重温暖的沙发,捧了个明黄色金线绣成的垫子,暗暗发呆——
该来的终归要来、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跟她永不见面。哎!
同处一山,哪里躲得开?
我记得这里的总管是曲丛生,可为何,今日平安夜的盛大家宴,他反而不在?
偌大的客厅,独坐我一个亦觉凄凉。忽然白橡木的厅门大开、寒风席卷而入。我抬起眼,看马萨抱着孩子进来。原本欣喜的表情见到我,也是犹豫一下。步子在门厅逡巡,不知该不该进门。
读她表情即可知道——今日、她亦不知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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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恶脾气让她心惊胆战,而向来没有南正安撑腰,她自视比我势弱。此刻更是孱弱不堪,显得楚楚可怜。
她怀抱有着金凤图案斗篷里的婴儿,站住,向我挤出怯怯的一丝笑意,“廖姐姐。”
婴孩如同心有灵犀般、不再啼哭,在室内的温暖里渐渐安静下来,小嘴发出‘吧嗒吧嗒’咀嚼般的声响,在两个女人之间静默的空气里,显得无比温情。
厅内如此姹紫嫣红的热烈气氛,为何融化不了我心中的严寒冰霜?
我内心深处沉沉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孩子无辜。
站起来,嘴角抽动,带了一丝牵强的笑对她,第一次与她的对话中不含刀枪剑戟,平静如斯,“门口冷,快进来坐下吧。我听见她刚才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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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出口,又发现接下去的话题根本无从聊起。对于抚养孩子我还一窍不通。若她跟我沟通孩子为何哭闹或如何哄孩子,我铁定是没兴趣继续的。但她轻轻走来挨着我身旁坐下,举止无尽亲密,又将怀抱的婴儿放入我怀里。
“恰伊莎从不怕人……她性格很好的……”
她向我交付着无比的信任与热情,一反那一日我去她四合院大闹的常态,“姐姐,你看,她怕冷,进来一暖和就不哭了……”
我怔怔地看着怀里的恰伊莎,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毫不掩饰地看着我。
也许是我脸上依旧带着浓情未退的嫣红,看上去慈眉善目。她的目光集中在我鲜艳的红唇上,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不自觉地抿嘴蠕动,极象唐博丰的一双大眼睛,灵气十足、清澈澄净、望去绝不染一丝尘埃;这双孩子的眼,如天使般透明、干净……
渐渐暖热,斗篷里的小脚开始有力地蹬动,要踢开这外界的束缚。我和她母亲双人动手,解了斗篷的细带,将穿着薄棉袄的她再次抱在怀中。她非但不哭,反而张了两只可爱的小手,循着我毛衫的温暖触感向上,一点点地向上来,触摸我的脖子……
孩子啊,你真的真的,居然不怕我?
满心漾起了浓重的喜爱,全然忽略了她母亲的目光,已呆呆地落在我的胸口和脖颈,那些显而易见、青紫或略红的淤痕,在她的眼里,是如此触目惊心!
恰伊莎摸到了我的脸……小手在下巴和脸颊上无意识地抓挠,但对我来说,这细密的举动却唤醒了我内心强大的母性。
一种显而易见的温柔,让我情不自禁地俯下头,轻轻的吻落在恰伊莎的额头。孩子的肌肤是透明的白皙,一如她的母亲那么水灵灵的,不、比她母亲还美。
我凝神看着她,恍惚间似乎能看到唐博丰高额、亮眸在她面庞上的翻版,而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恰伊莎看着我,小嘴嘟嘟着,却忽然咧开嘴笑了。
莞尔一笑已摄我心神,而她居然,无意识地开合幼唇,细嫩的声音如雨后出土的笋尖,童音如同天籁般在我耳边,引起天崩地裂的轰鸣——
“m……ma……”
“ma……ma……”
她居然在叫我妈妈!
我难以置信地睁大眼,死死盯着她柔嫩的唇,只有两声,只有看上去如同过眼云烟的两声呼唤,却唤醒了我内心浓重而又强烈的情感。
她真的叫我妈妈!她真的叫过我妈妈!
心头带着一丝狂喜,转脸向马萨问,“你听见了吗?”
那时候我不知道,孩子学说话,无意识间会自爆音节,也许根本不是叫妈妈,但我狂乱的心顿失分寸。我就认定她是。
对上马萨的目光,略微一怔。那里并没有如我一般的狂喜,却是含了几分如水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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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饿得咕噜噜直叫,讪讪冲马萨笑笑,将恰伊莎放回她怀里,走去餐桌拿了几块备好的点心,粗野咀嚼、顿感快意。
亦有准备好的冷餐菜肴,肉类、香肠、水果沙拉,颜色、布景看去令人垂涎欲滴,故而亦未逃脱我的刀叉蹂躏。
偌大的餐厅空无一人,只我执注满酒红色液体的水晶杯痛饮,又独坐欧式白色橡木椅上大快朵颐,像极了一千零一夜里,不慎闯入芝麻门的阿里巴巴,不过满心的贪欲、只为了满足自己这张嘴。
这举止如入无人之境,亦把自己当成一家之主般放肆无状。但身后马萨的目光如芒在背,我知道她一定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但,我并非刻意在她面前嚣张。
只因为今天南正安真的没管我晚饭,这么冷的天我绝不委屈自己。我饿了,就放开肠胃吃,这一向是我的习惯。
门外汽车鸣笛声陡起,声浪此起彼伏,想来不是一辆的声音。
我回头,和马萨面面相觑。
和颜一笑,从餐椅上站起身,去推开挂着金色大圣诞铃铛的门。
笼笼袖口抖索着走出去,却见到门厅的长廊,汉白玉栏杆旁,正站着一个人。
那棱角分明的轮廓、暗含嘲讽的唇线棱角、端正英挺的五官,不是安立东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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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来了?”
我吸了吸瞬间冰冷的鼻子,问。
“南哥召集大家来这里今晚聚聚,我为什么不来?”
他笑着反问。一边看着我抽着脖子、冻得直哆嗦的身子,眼神闪烁着莫名的紧张,“快进去穿件大衣。外面很冷。”
言谈间已把我当自家人,关切之意丝毫不避嫌疑。
的确冷,我转身正要回厅,他在身后忽然暗暗一句,“你跟她冰释前嫌?好像两个人很投缘?”
他是嘲笑我一步步认命吗?
总之,这句话听起来,并不是什么味。
回望了院子里忙碌、热闹的众多身影一眼,两相比较刚才厅内略显沉闷的气氛——的确,我跟马萨的沟通,多少有些压抑。
因为我们都爱着同一个男人。而这爱,是自私的。它注定要一个人流血不止、直到牺牲;而另一个人必须冷眼旁观、绝不出手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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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推开门进去,没理会在客厅抱着恰伊莎的马萨,虽然我对刚才怀抱里温暖可爱的小东西,依旧有心痒痒的疼惜与兴趣,但她的母亲,实在与我……
恩怨瓜葛太深……
奔上楼,去卧室穿了栗鼠皮外套,又环围了一件水貂皮的围巾,蹬了双白色的平跟靴,又跳跳着下楼。并不敢看大厅里她的身影,急急地推开玻璃大门,耳边听见铃铛的声声脆响。
本意是她在外,我就在内;可她在内,我就只好出外。
蹬着靴子走在庭院的路上,呼吸着清冷的空气,呵着热气在鼻子尖,看那团团白雾在眼前消散——
心里,说不上痛亦说不上悲伤,但总是堵着团棉花,仿佛喘不过气来。
马萨,她是一个安静的女人……
她从没伤害过我,她唯一的错是生了恰伊莎,但这件事不是由她决定的……
可是,我又不能怨他……因为他真的从来就没有爱过她……
我不嫉妒了,我见到她和恰伊莎一样明亮的、毫无心机的眼睛,我就觉得无法再恨她、讨厌她;
但我又觉得她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