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头太极鱼在地面滚出半丈远,沾满青苔的纹路突然泛起莹莹青光。
我盯着那柄真武剑柄上的红绸,喉咙像是被塞了团浸透冰水的棉花。
三十年前失踪的七师叔祖,正是被太师父亲手套上这种云纹缠枝的冠礼绸带。
\"青书你看石龛后面!\"
黎婉的惊呼声被骤然掀起的罡风绞碎。
我拽着她往右侧扑倒的瞬间,三支玄铁箭矢擦着耳畔钉入石壁,箭尾雕着的太极图竟与黎婉断簪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身后传来金石相撞的闷响,七十二盏青铜灯突然同时爆出三尺高的火苗。
那个阴恻恻的笑声又响起来了。
这次我听得真切,笑声里裹着武当梯云纵特有的九转回环气劲。
火光照亮的甬道尽头,有道佝偻的身影正在慢慢直起腰身——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具披着道袍的青铜傀儡。
它左手指节挂着半截断裂的拂尘,右手却握着柄与石龛中一模一样的真武剑。
\"三...三清在上。\"黎婉的银簪在地上叮当作响,她突然死死抓住我手腕,\"那是紫霄宫前年失窃的玄铁傀儡!
张真人亲手打造的守山兽怎么会...\"
话未说完,傀儡道袍下突然炸开三十六道寒光。
我抱着黎婉滚向石龛后方,暗器打在青石板上迸溅的火星竟勾勒出完整的太极两仪图。
傀儡的剑锋擦着石龛边缘划过,锈迹斑斑的剑身突然亮起猩红纹路,那走势分明是武当绕指柔剑法的起手式。
\"小心它剑招变化!\"黎婉突然推开我,袖中甩出七枚铜钱击向傀儡膝弯。
铜钱撞在玄铁关节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傀儡的动作却诡异地停滞半息——正是武当弟子切磋时常用的\"七星锁云\"手法。
我突然想起石壁上那些带着杀机的剑痕。
当傀儡再次挥剑时,我故意用云龙探爪扣向它膻中穴。
果然那锈剑中途变招,本该直取咽喉的杀招突然转为挑腕的虚招,剑锋上红光暴涨三寸。
\"它只会破解武当功夫!\"我扯着黎婉往剑痕密布的墙壁退去,后背突然触到某种凹凸的刻痕。
那些带着血腥气的剑招在火光中竟组成连绵的图谱,最深处刻着半句褪色的口诀——\"真武荡魔,须得...\"
傀儡的剑风劈碎了后半截石刻。
黎婉突然闷哼一声,她为替我挡下斜刺里飞来的半截拂尘,左肩被玄铁丝划开三寸长的伤口。
血腥味刺激得傀儡眼中幽光大盛,它弃剑用掌,使出的赫然是武当绵掌第三式的\"推山填海\"。
\"别用本门武功!\"我揽着黎婉的腰腾空翻转,靴底擦着傀儡掌风掠过时,突然瞥见它道袍内襟绣着半枚青莲。
三十年前七师叔祖下山除魔前,曾在紫霄宫留下\"青莲照影\"的绝笔——那本该随着他尸骨永远埋在昆仑雪谷。
黎婉染血的指尖突然按在我眉心:\"还记得在汉水畔我教你的龟蛇盘吗?\"她气息紊乱,眼睛却亮得吓人,\"当年张真人观龟蛇相斗创出真武七截阵,你说过这墓里的机关都是...\"
傀儡的咆哮声震落簌簌石屑。
我望着墙壁上残缺的剑诀,突然抓住她冰凉的手按在某个剑痕转折处。
当傀儡再次使出梯云纵身法扑来时,我故意用最笨拙的少林长拳迎上去,却在拳锋触及它道袍的瞬间,借着黎婉手指牵引的力道突然变招。
石壁突然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
那些深浅不一的剑痕像是活过来般在青砖上游走,真武剑的锈迹簌簌剥落,露出剑脊上蜿蜒的血槽。
傀儡的掌风离我咽喉只剩半寸时,黎婉突然将断簪刺进它肘关节的机括缝隙。
\"就是现在!\"她染血的裙裾在罡风中绽开如雪浪,\"用龟蛇盘的缠劲!\"
我扣住傀儡腕脉的瞬间,突然摸到某种熟悉的经络走向。
这具玄铁铸造的身躯里,竟藏着活人般温热的血脉跳动。
当它眼中幽光转为赤红时,我终于看清道袍领口处那个被剑痕划破的刺青——是七师叔祖的掌门金印纹样。
指腹下的脉象让我浑身发冷。
这具玄铁傀儡的经络竟与活人无异,膻中穴涌动的真气甚至带着武当纯阳功特有的炙热。
黎婉的断簪卡在机簧里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傀儡眼中的赤色幽光突然暴涨,映出它脖颈处青黑色的血管纹路。
\"接着!\"黎婉突然甩来半截拂尘丝。
我凌空抄住这银白细线缠住傀儡手腕,却在发力时惊觉对方使的竟是武当缠丝劲。
两股同源的力道在青铜甬道中炸开气浪,七十二盏长明灯的火焰同时弯折成诡异的弧度。
傀儡突然张口喷出腥臭的黑雾。
我拽着黎婉贴地滑出三丈,后脑勺撞在刻满剑痕的石壁上。
那些深浅不一的划痕突然泛起青光,像是被鲜血唤醒的毒蛇般扭曲游走。
黎染血的指尖划过某个卦位,残缺的剑诀竟在石屑纷飞中自行补全。
\"坎位踏巽,离宫锁坤!\"她突然咬破舌尖喷出血雾。
猩红的血珠悬停在剑痕交织的罗网中,竟与傀儡道袍上的青莲纹路遥相呼应。
我望着石壁上突然清晰的\"真武荡魔\"四字,丹田突然涌起灼热的真气——是那夜在紫霄宫暗门偷学的\"龟息龙吟\"!
傀儡的玄铁手掌已拍到面门。
我故意用少林伏虎拳的架势迎上,却在拳风相撞的瞬间化刚为柔。
真气顺着傀儡手臂的青铜纹路逆流而上,暗青色的锈迹突然剥落成细碎的星光。
当那具冰冷身躯剧烈震颤时,我嗅到了三十年前的昆仑雪松气息。
\"七师叔祖!\"黎婉突然带着哭腔喊出声。
她掌心的铜钱阵不知何时布成了真武七截阵的变阵,七星方位正对应傀儡胸口的青莲印记。
我趁机并指如剑戳向它眉心灵台穴,指尖触及的却不是玄铁,而是温热的、跳动的血肉。
傀儡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哀嚎。
它道袍下炸开三十六道金光,每道光芒里都浮动着武当失传的剑诀残章。
我踏着黎婉用铜钱铺就的星轨腾空翻转,靴底擦过金光时突然福至心灵——这些不正是三年前在后山禁地偷看到的\"玄天九变\"?
\"揽雀尾!\"我暴喝出声,左手虚引傀儡劈来的剑锋,右手却使出了玄天九变中最刁钻的\"云鹤探爪\"。
本该拍向天灵盖的杀招中途化作轻抚,指尖擦过傀儡耳后时,竟扯下半片带着尸斑的人皮。
黎婉的惊呼声中,傀儡突然僵立当场。
它眼中赤芒明灭不定,锈迹斑斑的真武剑突然自动归鞘。
我正要乘胜追击,却见它道袍无风自动,胸口青莲绽放出妖异的紫光。
那些悬浮的金色剑诀突然倒卷而回,在青铜地面烙出焦黑的太极图案。
\"青书小心!\"黎婉甩来的铜钱链突然绷得笔直。
我借着这股力道凌空倒翻,傀儡的掌风贴着鼻尖掠过,在石壁上印出深达三寸的掌印。
更可怕的是那掌印边缘竟生出细密的冰晶——这是七师叔祖当年独创的\"玄冥劲\"!
血腥味突然变得浓重。
我低头看见自己左臂不知何时多了道伤口,滴落的血珠在半空凝成冰晶。
黎婉的银簪就在这时破空而至,精准地钉入傀儡肩井穴。
玄铁身躯发出齿轮卡死的闷响,却在我们松口气的瞬间,突然从胸腔里迸发出钟磬般的轰鸣。
整个古墓开始剧烈震颤。
傀儡道袍上的青莲纹路寸寸崩裂,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青铜齿轮。
那些齿轮转动的声音像是千万只毒蜂在耳膜上爬行,我抱住几近脱力的黎婉滚向石龛后方,却发现真武剑的剑鞘正在吞吐血光。
\"原来如此...\"我盯着剑鞘上突然浮现的昆仑山舆图,喉咙发紧,\"当年七师叔祖根本不是失踪,他是把自己炼成了...\"
话未说完,傀儡突然张开双臂仰天长啸。
它天灵盖迸射出刺目的白光,七十二盏青铜灯应声炸成碎片。
在纷飞的铜屑中,我清晰看见它后颈处插着半截发黑的鹤嘴锄——正是武当历代掌门传承的\"掘魔刃\"。
黎婉染血的衣袖突然卷住我的腰:\"抱元守一!\"她指尖蘸着鲜血在我胸口画出龟蛇图腾,\"用玄天九变的最后一式!\"
我反手握住真武剑的剑柄,剑锋划过掌心时竟发出龙吟般的颤鸣。
当傀儡裹挟着风雪气劲扑来时,我忽然想起在紫霄宫梁上偷看掌门练剑的那个雨夜。
那一式本该失传的\"真武临凡\",此刻随着血珠飞溅,竟在青铜甬道里绽出万千剑影。
剑锋刺入傀儡心口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
玄铁外壳如春雪消融,露出下面干枯却完整的人体。
那张布满尸斑的脸,赫然与真武殿供奉的七师叔祖画像一模一样。
他浑浊的眼球突然转动,裂开的嘴唇里发出沙哑的叹息:\"...快逃...\"
整个古墓开始崩塌。
真武剑上的血槽突然涌出滔天巨浪,将我们卷入腥甜的血色漩涡。
在意识消散前的刹那,我瞥见傀儡残躯里滚出一枚青铜莲花,花心处嵌着的羊皮纸上,隐约可见\"屠龙\"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