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抱着孕妇跑进一处防空洞内。
里面有很多躲避轰炸的平民。
一进来男人就大声呼喊,英语夹杂阿拉伯语,赵惊婉能听懂一点,
他是在喊,这位孕妇要生产,有没有会接生。
人群中,大家茫然地面面相觑,这种医学常识都不普及的地方,想找一名医护工作者更是奢望。
但好在他们是幸运的。
一位身穿黑袍的女人站了出来。
她之前是阿赫利一家医院的护士,那场袭击让她终身难忘。
医院被空袭时,还有大量受伤的难民,他们有的怀里还抱着不满十岁的幼童。
炮弹落下,很多人都死在了这场血腥的空袭中。
“是法里斯做的。”
丹娜看过相关的报道,媒体说这场血腥事件,是法里斯用火箭弹制造的袭击。
“知道他们的军火是谁供给的吗?”
她看向身边沉默的少女,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卡斯啊。”
中东大部分民间组织的军火交易,都是通过卡斯完成的。
“现在你还觉得他无辜吗?你还觉得他只是棋子吗?”
军火商有哪个不是满手血腥的?
什么环境如此,什么形势所造,不过都是借口罢了。
他和父亲一样,都是靠贩卖别人鲜血获取利益的刽子手。
丹娜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究竟是做什么的,戴维森从不与她透露家族生意。
但她知道,阿图尔名下有一家军事公司,以前是洛津负责管理的。
那些雇佣兵,不也是一样,贩卖性命的亡命之徒,追根到底,全是血淋淋的买卖。
她反抗不了爸爸,所以只能逃,想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弥补罪孽。
但当她走进真正的现实世界,丹娜才发现,一个人的力量有多渺小。
她在巴勒斯坦有过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
亲眼见过和她一样的战地记者,前一秒还在扛着相机记录,下一秒就死在了炮火下。
在死人堆里寻找真相,他们拍摄的东西,最后能不能公布于众,其实都是未可知的。
但她要做这些,人生不是只有利益值得被追求。
没等赵惊婉回答她的话,刚刚那位阿拉伯男人突然走到两人个面前。
用很严肃的口吻告诉丹娜,阿赫利医院的空袭,不是法里斯做的。
他很认真,甚至能从表情中看出他对丹娜的话,很不满。
丹娜还想争辩,想告诉他们,别被法里斯高呼的口号给骗了,
一道惊呼声打破他们的对峙,一旁正在接生的护士,有些手足无措。
孩子顺利地出生了,但产妇却因大出血,无法抢救...
赵惊婉跑过去一看,女人虚弱的视线正朝向护士手里的新生儿,
她嘴角微动,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没有人听见她说了什么,
一阵婴儿啼哭声中,女人缓缓闭上了眼。
那一刻,赵惊婉心中说不出的感受。
这个世界每天都有死亡和新生,它们同时出现,或交替出现。
在战火纷飞的城市,这种生与死,好像更加寻常了。
防空洞内,人们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悲伤或者喜悦,都没有。
这个刚出生的孩子,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谁又能知道呢?
外面的炮火还在持续,这轮轰炸不知道又会致多少平民丧生。
防空洞口,突然传来一阵躁动声,所有人都紧张地看向洞口。
有人朝下面喊,让里面所有人立刻出来,不然他们就会往下面扔榴弹。
不知道状况的众人,只能被迫从里面走出。
地面是一支以军小队。
他们端着枪对准这些平民,挑了几个儿童出来,大声质问他们。
有没有看见法里斯的人,在哪里?说出他们的位置。
小孩被吓得大哭,有不耐烦地士兵,就会开枪击毙他们。
没人敢反抗,被杀害的孩子父亲冲出来,刚跑出一步,又被击毙。
丹娜呆愣地看着这一幕,这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
如果说法里斯是恐怖主义,那这些人的行为呢?
一把步枪的枪口,又对准一个小女孩,同样的问题再次被问出。
“No!”
赵惊婉看见突然冲出去的身影,吓了一跳,丹娜抱住小女孩,目光直视士兵的眼睛。
“你们在乱杀儿童。”
这种严重违反国际法的行为,这才是恐怖主义!
“记者?”
士兵警惕地询问,丹娜没有承认,这时候说自己的身份,说不定会被立刻射杀。
两名士兵看出她不是阿拉伯人,询问她来自哪里,丹娜说了自己的国籍,英国。
领头的眉头一皱,抬手一摆,两名士兵立刻上前,动手把她拉开。
小女孩吓得哇哇大哭,丹娜死不松手,她怕自己松手了,这个女孩的命就没了。
一阵机枪扫射声响起,暴力拉扯的士兵瞬间倒在地上。
赵惊婉抬头看向枪声来源。
一支武装部队,从半毁的巷子里走出,训练有素地朝这边移动,大喊着要他们快点撤离这里。
丹娜在看清对方制服上的标志时,僵在原地。
是法里斯的人...
他们大喊着,掩护这些平民往安全地撤离。
赵惊婉的脚,刚才因为动作有点急,崴了一下。
丹娜抱着小女孩走人群前面。
她在后面一瘸一拐地跟随,
领头的,一位身穿制服的组装人员,从队伍前方转过身,大步走到她的面前。
随手摘下脸上的面罩,男人脸色略显疲惫,喘着粗气问她。
“chinese?”
她微微惊讶,没想到对方能看出她来自哪里。
也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她没说话。
不着痕迹地打量对方的长相,
男人头发微卷,鼻梁高挺,浓密眉毛下是一双深邃的眼窝,典型的阿拉伯人长相。
他看赵惊婉走路艰难,小姑娘长得柔柔弱弱,猜测她的年纪应该不大。
拿下身后的军备背包,拎在手里,他微微弯身,示意她上来。
“e on.”
赵惊婉看了眼渐远的队伍,只能小声道谢,然后趴上男人的背。
在路上,知道了男人的名字。
阿勒,他是抵抗组织法里斯的成员。
和阿勒的对话,让赵惊婉觉得,法里斯这个组织,跟丹娜说的好像不太一样。
走了大概有十几分钟,她觉得脚没有那么痛了,就让人把她放了下来。
阿勒一直跟在她身后,防止她走失。
“你们也准备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吗?”
赵惊婉侧头去看旁边的男人,他身上的作战服有轻微磨损,大概在这片区域辗转很久了。
阿拉伯人大都身材高大,她要仰起头才能直视。
阿勒把拎在腿侧的枪背到身后,朝她摇了摇头。
法里斯不能撤退,这里有很重要的战略意义,丢了会让巴勒斯坦陷入更艰难的境地。
赵惊婉看到他坚毅的眼神,内心突然升起莫名的崇敬。
阿勒长相刚毅,浑身透着一股强烈的男子气概,眉眼间的不屈,让他看起来沉稳又正直。
很符合赵惊婉认知的,英雄形象。
所以走在阿勒的前面,让她有种奇妙的安心。
走了一会,赵惊婉又问他,我们要去哪里。
阿勒告诉她说,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他会护送他们往拉法转移。
那里是加沙最后的避难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