鏖战江湾(二)
没过多久,天色便逐渐亮堂起来。
清晨那晶莹剔透的晨露,裹挟着浓浓的硝烟味道,轻轻地飘落在每个人头上戴着的托尼盔的帽檐之上。
这些晨露先是在帽檐处凝聚起来,接着汇聚成一颗颗微小的水珠,顺着帽檐缓缓流淌而下,最终滴落到深深的战壕里面。
就在这时,卢排长急匆匆地跑过来向宋连长报告战场上的具体情况:
“连长啊!这一仗咱们虽说打赢了,但付出的代价可真不小呢!咱排这次战斗下来,足足损失了三十多号人呐!
其中有十一个兄弟英勇牺牲了,受伤的则多达二十七个。
而且重伤的就有八个之多呀!就连咱们的轻机枪都被打炸坏了一挺,另外一挺虽然还能用,可它的支架没啦!”
听到这里,宋连长不禁眉头紧皱,脸色阴沉地喃喃自语道:
“居然会有如此巨大的伤亡……
即便在开战之前,咱们已经针对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进行了专门性的训练,可是当真碰上这帮凶残狡诈的小鬼子时,仍然造成了这般惨重的损失。
看样子,想要彻底打败这些小鬼子可不是件容易事儿啊!”
稍稍停顿片刻后,宋连长深吸一口气,振作起精神来吩咐道:
“一定要妥善安葬那些壮烈牺牲的兄弟们,让他们能够安息。
至于那些身受重伤的同志,立刻安排人手将他们送往营部,请那里尽快派担架把他们抬走,火速送到后方医院接受治疗。
对了,再让连部的传令兵赶紧去一趟营部,催促他们快点送来弹药和其他物资补给。”
卢排长听到命令后,本能地就要抬手敬礼回应,但他的动作还没完全展开,就被一旁眼疾手快的宋连长生硬地一把拉住。
只见宋连长脸色阴沉,压低声音怒喝一声:“你想死吗!小心鬼子的狙击手!赶快忙去吧!”
与此同时,在与鬼子紧张对峙的一线战壕里,徐天亮和张海涛正满心怨气地嘟囔着。
原来,他们正在努力挖掘战壕,可是这里的土地状况极差,才挖到半米深的时候,就发现地下到处都是积水,仿佛整个战壕都变成了一个小池塘。
两人艰难地在泥水之中挪动身体,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格外吃力,原本应该迅速完成的工事此时进展缓慢。
然而,尽管情况如此糟糕,王班长却始终没有丝毫松懈之意,他不断地催促大家加快速度,多挖几条战壕来确保自身安全。
就在众人忙碌之时,古之月正默默地挥舞着手中的工具,奋力挖掘着战壕。
他的身上沾满了泥水,脸上也溅满了污点,但他毫不在意,依然全神贯注地工作着。
而在古之月身旁,副班长刘启文同样在埋头苦干。
他一边费力地挖着那些浸泡在生水中的泥土,一边转头对古之月开口问道:
“我说,之月兄弟,昨天那一场战斗你觉得怎么样啊?
毕竟这可是你第一次上战场呢,真刀真枪地跟敌人厮杀,当时心里有没有害怕呀?”
古之月一边用钢盔舀水一边说道:
“副班长,我可是上个战场的,都打过好几仗了。
不过和小鬼子打,这还是第一次。
害怕?
没开枪之前,那是腿肚子只打颤,开过第一枪之后,就不害怕了。
昨晚上开了那多枪,也不知道有没有打中鬼子。
不过我看见邓老兵,那枪法是枪枪见血啊,我看见好几个鬼子的军曹和轻重机枪手都死在他的枪下。
最后连鬼子的小队长想和卢排长拼刺刀,都被他一枪爆头了,真痛快啊!”
这时邓玉琢坐在旁边擦着枪说道:
“古小子,以后的仗还有你打的,第一次打仗能把枪子放出去,就很不错了,
前一段时间固定靶射击训练的时候,你的枪法是我们班进步最大的。
我相信再打几仗,凭你的悟性,这活鬼子你也一样会打的很准的,你也会和我一样的。”
刘启文面色凝重地接着说道:
“这第一仗啊,咱们班可真是遭受了重创,一下子就损失了四个人呐!
陈刚兄弟英勇牺牲了,吴桐岗、李伯蛟还有庞汉桢他们三个也都身负重伤。
唉……
不过话说回来,倒是那个平日里咋咋呼呼的徐天亮。
本以为他会是个猛将,没想到一上战场居然就尿了裤子,这会儿也不知道躲到哪个角落里偷偷害臊去了!”
就在这时,从旁边另一条战壕里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副班长,你别在那儿瞎造谣!我的裤子是不小心掉进水坑里弄湿的,才不是尿的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徐天亮满脸涨得通红,像只被激怒的公鸡一样,一下从战壕里跳了出来。
而此时,正在奋力挖掘战壕的吴克仁听到动静后,也停下手中的工兵锹,转过头来哈哈大笑道:
“哟呵,不是尿的?那为啥你身上的尿骚味这么浓啊?简直能把人给熏死喽!哈哈哈哈……”
周围的战士们听了这话,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哈哈哈……”
笑声此起彼伏,在整个战场上回荡着。
然而面对大家的嘲笑,徐天亮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那张原本就红彤彤的脸此刻更是像熟透的苹果一般,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
“我真没有尿,真没有……你们怎么都不信呢?”
可是任凭他如何解释,全班似乎都没有人愿意相信他,依然笑得前仰后合。
终于,徐天亮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气一般,无奈又沮丧地缓缓垂下了头颅。
他那原本就因为羞愧而涨得通红的脸颊此刻更是如熟透的苹果般鲜艳欲滴,双唇紧闭,一言不发。
随后,他默默地转过身子,重新将注意力投向那条满是泥水的沟渠,双手紧握着工具,拼命与这浑浊不堪的泥水较劲起来。
似乎只有通过这种方式,他才能够暂且将刚才遭受的奇耻大辱抛诸脑后。
与此同时,初升的太阳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照亮了这片硝烟弥漫的战场。
古之月则瑟缩在战壕的泥水拐角处,稍微干一点的地方,手中紧紧攥着一把锋利的刺刀,一下又一下地用力戳刺着一块坚硬的压缩饼干。
随着每一次的猛力穿刺,饼干瞬间化作无数细碎的粉末,纷纷扬扬地散落开来。
那些潮湿的饼干渣牢牢地粘附在刀刃之上,远远看去,竟宛如昨夜庞汉祯伤口中不断渗出的黏稠组织液,令人毛骨悚然。
古之月微微抬起头,目光穿过迷蒙的晨雾,望向那逐渐泛起青色的天空。
就在这时,战壕顶端的土层毫无征兆地开始簌簌抖动起来。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响彻云霄:
“炮击!”
原来是卢排长及时发现了敌情,并发出了警报。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古之月与徐天亮等一众战士如离弦之箭一般,动作整齐划一、迅速敏捷地飞身朝着不远处的防炮洞猛扑过去。
然而,这狭小的防炮洞内空间着实局促不堪,以至于古之月刚一进入其中,他那英俊的面庞便不由自主地紧紧贴合在了徐天亮宽厚坚实的后背之上。
尽管隔着一层略显单薄的衣衫,但古之月却依然能够异常清晰地感受到从徐天亮脊椎处传来的阵阵剧烈颤抖,仿佛那颤抖正通过肌肤传递到自己的身上,让他的心也不禁跟着一起颤抖起来。
而就在他们堪堪躲进防炮洞的一刹那,只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骤然响起——
第一发四一式山炮所发射出的那颗直径七十五毫米的炮弹犹如一道划破长空的闪电,挟带着雷霆万钧般的磅礴气势,风驰电掣般地呼啸而来,
并最终轰然砸落在了距离他们仅有区区三十米远的地方。
刹那间,大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烈摇晃了一下,整个世界都为之震颤不已。
紧接着,便是一团巨大无比的火球腾空而起,滚滚浓烟直冲云霄。
与此同时,随着这惊天动地的大爆炸产生的强大冲击波,无数尖锐锋利的碎石犹如雨点般铺天盖地地激射而出。
这些碎石携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以排山倒海之势狠狠地撞击在了支撑着战壕的那些圆木支撑架上。
只听见“噼里啪啦”一连串清脆刺耳的断裂声响彻天际,原本就已经有些腐朽的木头根本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冲击力,纷纷应声折断。
一时间,断木横飞,木屑四溅,空气中弥漫起了一股浓烈刺鼻的霉味。
更糟糕的是,这股霉味还与刺鼻难闻的硫磺气息,
还有徐天亮身上的尿骚味相互交织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肆无忌惮地钻进了每一个人的鼻腔之中,让人感到呼吸困难,几近窒息。
“是试射!”
王标的声音从防炮洞深处传来,“小鬼子要犁地了!”
话音未落,尖啸声如同铁勺刮锅般刺入耳膜。古之月数到第七声爆炸时,头顶突然传来木材断裂的脆响——
两米厚的覆土被掀开个豁口,阳光像探照灯般刺进来。
他看见邓玉琢的步枪枪托上嵌着半块弹片,深红色的木茬像极了翻卷的皮肉。
炮击整整持续了二十三分钟之久,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此起彼伏,仿佛要将这片土地撕裂开来。
终于,随着最后一声巨响的消散,耳鸣声也逐渐变得微弱起来。
卢排长用力地踢开洞口堆积如山的碎土,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全体都有,迅速进入阵地!轻伤员赶紧自行包扎伤口,重伤员立刻送往后方……”
他的话音未落,便突然停住了。
古之月艰难地从防炮洞中爬出来,灰头土脸的模样让人几乎认不出来。
他顺着卢排长的目光望去,只见昨晚大家拼命加深的重机枪火力点竟然毫发无损地矗立在那里,那坚实的工事就像是一座不可撼动的堡垒。
而环绕着江湾镇东边外沿的三道蛇形交通壕,则如同三条钢铁巨蟒紧紧缠绕在一起,构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真是神了啊!”
一旁的徐天亮兴奋地拍打着自己钢盔上厚厚的泥土,激动得满脸通红,
“排长让咱们挖的这‘之’字壕可太管用了,敌人的炮弹全都落在空地上炸出一个个大坑啦!”
此刻,原本轻盈的晨雾已然被那狂暴而猛烈的炮火冲击得七零八落,逐渐蒸腾成为一层淡淡的黄色薄纱。
透过这层朦胧的雾气,隐约可以瞧见三十余个身着土黄色军装的身影,宛如鬼魅一般在距离我方阵地约莫三百米远的地方缓慢地展开散兵线。
他们手中紧紧握着枪支,每一步都显得小心翼翼、谨小慎微,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一步步朝着我方阵地悄然逼近。
站在前沿阵地上的卢排长猛地将头上那顶钢盔用力向后一推,瞬间露出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那双眼睛犹如猎鹰般犀利无比,死死地紧盯着前方。
只见他张大嘴巴,口中高声呼喊着:
“邓玉琢!赶快给老子找出位于鬼子后方大约五百米处那个该死的歪把子机枪的火力点来!速度一定要快!”
听到命令后,素有神枪手之称的邓玉琢迅速将自己手中那支毛瑟 m1924 步枪稳稳地架在了沙包之上。
他那缠满麻布的枪管开始缓缓移动起来,同时目光也在不断扫视着前方。
突然,只听他低声说道:
“找到了!十点钟方向,就是那里,有一个歪把子机枪组。
看,那个戴着战斗帽、手里挥舞着军刀的家伙应该就是曹长,注意到他刀鞘上的金穗没有?
在这晨光之中简直耀眼得让人无法忽视啊!”
一旁的古之月连忙顺着邓玉琢所指示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三个日本兵正吃力地拖着沉重的弹斗箱艰难地往不远处的土坡上攀爬而去。
其中那个头戴战斗帽的曹长一边奋力挥动着手中的军刀指挥着手下士兵前进,一边嘴里还不停地大声吆喝着什么。
阳光洒落在他刀鞘上的金穗上,反射出一道道令人目眩的光芒。
“砰!”邓玉琢的枪声混在零星炮响里。
五百米外曹长突然捂住脖子,军刀插进土里才没摔倒。
主射手看到曹长中弹,刚要调转枪口搜寻狙击手,第二发子弹已经掀开他的天灵盖。
“十一点方向掷弹筒!”
王标的冲锋枪管突然指向右侧灌木丛。
三百米外两个日本兵正跪姿调整八九式掷弹筒角度,钢盔下的护颈布印着“我孙子”字样。
卢排长抄起电话摇柄:
“炮兵观测员!坐标7-4-2,两发急速射!”
布朗德六零迫击炮的尖啸从天而降时,古之月看见那个日本兵被气浪抛起三米高,掷弹筒零件下雨般砸在焦土上。
一切都如同战前那无数次针对性训练一般,有条不紊地展开着防御工作。
士兵们各司其职,虽然忙碌但却丝毫不乱,他们齐心协力地抵御着倭寇一波接一波凶猛的进攻。
在步炮协同作战以及那些精准射手的有力打击之下,战局逐渐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
就在这时,眼尖的徐天亮突然发现了倭寇的小队长,他当即向身旁的邓玉琢发出警报。
只见邓玉琢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长枪,瞄准目标后迅速扣动扳机。
只听一声清脆的枪响,
那颗子弹如闪电般划过天际,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倭寇小队长的头部。
瞬间,小队长的脑袋像西瓜一样爆开,红白之物溅洒一地,令人触目惊心。
随着小队长被击毙,原本气势汹汹的倭寇顿时陷入混乱之中。
他们失去了指挥核心,进攻也变得毫无章法可言。
再加上我方火力的持续压制,这些倭寇最终无法承受巨大的压力,纷纷转身逃窜。
眼看着日军还未接近阵地一百五十米便狼狈退却,战士们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下来,整个阵地上响起一阵欢呼声。
然而,秦霖却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我说老邓啊,你这枪法也太神了吧!
我这边正用捷克式机枪突突着呢,才刚打了没几个点射。
结果你倒好,一个小队的小鬼子里的机枪手和掷弹筒手,就让你一人给干掉了七八个。
我要是手脚再不麻利点儿,恐怕就连两个伍长都轮不上我打咯!”
面对秦霖的抱怨,邓玉琢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闷葫芦压根儿不为所动,甚至连理都懒得理一下。
只见他面无表情地扛起长枪,径直走向另一个阵地,然后蹲下身子开始认真擦拭起自己心爱的武器来。
一旁的徐天亮见状,笑着摇了摇头,随后转过头看向古之月说道:
“之月,你知道吗?
这次咱们可算是大获全胜啦!
我刚才可是一口气开了三枪呢,而且其中有一枪居然在两百米开外就成功干掉了一个小鬼子!
怎么样,厉害吧?”
说着,徐天亮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仿佛在等待着古之月对他的夸赞。
古之月满脸懊恼之色,皱着眉头说道:
“哎呀呀,真是太糟糕了!刚才那几枪打得真不怎么样啊。
一开始的时候,我这心里一紧张,竟然忘记调整标尺了!
第一枪的时候,我把标尺调到了‘一’,本来瞄准的可是敌人的胸部呢,谁知道那颗子弹居然直接飞到旁边的土里去了!
还好后来我反应过来,赶紧把标尺调成了‘三’,然后在两百多米远的地方,将瞄准点稍微往下移动了大概两拳的位置,这次总算是打中目标啦!
可惜还没等我开出第四枪呢,那些小鬼子就吓得屁滚尿流地撤退了。
不过嘛,粗略估计一下,应该至少能干掉三个吧。”
看着古之月如此炫耀自己的战绩,徐天亮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面对这种赤裸裸的凡尔赛行为,他无奈之下只得选择默默低下头,继续奋力挖掘着战壕,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躲避古之月那滔滔不绝的语言攻击。
此时正值上午十一点钟,高悬天空的烈日犹如一块烧红的烙铁,无情地炙烤着大地。
古之月刚刚艰难地将水壶里仅剩的最后一口浑浊不堪的水倒入喉咙之中,突然间,他感觉到脚下猛地传来一阵强烈的震颤。
猝不及防之下,他一个踉跄便重重地撞在了战壕的墙壁之上。
当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之后,惊恐地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异常诡异起来。
只见徐天亮正张大嘴巴对着他说着些什么,但此刻他却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整个世界仿佛都被一种低沉而又巨大的轰鸣声所笼罩,所有的事物都在这震耳欲聋的声响中不断地扭曲变形。
就在这时,一旁的卢排长也惊慌失措地大声呼喊起来:
“不好啦!是舰炮!而且还是口径超过二百毫米的重型舰炮啊!”
从他那因极度恐惧而变得格外夸张的嘴型可以看出,情况已经到了万分危急的时刻。
战壕像面条般抖动,古之月的牙齿磕破了舌头。
他眼睁睁看着二十多米外的机枪掩体突然塌陷,秦霖抱着捷克式机枪滚进壕沟,半条腿还露在塌方的土堆外。
“救人啊!”
只听一声怒喝,王标如同一头猛虎一般,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工兵铲,毫不犹豫地朝着前方猛扑过去。而此时,古之月也正在奋力地用铁锹刨开那坚硬的泥土。
然而,就在他刚刚刨开仅仅两锹土的时候,令人胆寒的第二发舰炮炮弹呼啸而至,在距离他们仅有十米之外的地方轰然炸开。
刹那间,一股强大无比的气浪犹如狂涛巨浪般席卷而来,直接将古之月整个人狠狠地掀飞出去足足三米之远。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像是一片轻飘飘的树叶,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与此同时,头上戴着的钢盔带更是如同一条凶猛的毒蛇,死死地勒住他的下颌骨,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将其生生勒碎。
大约半个小时后,等到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渐渐远去,恼人的耳鸣声也开始稍稍消退之时,古之月这才勉强恢复了一些听觉。
可紧接着传入耳朵的,却是吴桐岗撕心裂肺般的哭喊之声:“我的腿!我的腿没了!”
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那个可怜的爆破手此刻正痛苦地倒在一片血泊之中,他的双腿已经不知去向,只剩下半截身子还重重地压在朱耀华的身上。
再看朱耀华,这位副射手的状况同样不容乐观,一根粗长的钢筋直直地插进了他的胸口,鲜血混合着白色的泡沫,不断地从他的鼻腔中喷涌而出。
“手榴弹准备!”就在这时,卢排长那带着哭腔的怒吼声响彻整个战场。
听到命令后的古之月急忙伸手去摸向腰间挂着的手榴弹袋,然而让他感到绝望的是,
那原本应该装着手榴弹的袋子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刚才那股强大的气浪给硬生生地扯飞了。
正当他心急如焚之际,一旁的张海涛一瘸一拐地艰难爬了过来,并迅速地往他怀中塞进了一颗德制 m24 手榴弹,同时喘着粗气说道:
“兄弟,拿着这个,替我多炸死几个小鬼子……”
话音未落,只见三十米开外的浓浓硝烟之中,突然间涌现出一道黄色的人潮。
毫无疑问,那正是穷凶极恶的日军士兵。
没有丝毫犹豫,古之月一把扯开了手榴弹的引信,然后在心中默默数了三个数之后,用尽全身力气抡圆了胳膊,将那颗冒着青烟的手榴弹猛地甩了出去。
随着他的动作,其他战士们也纷纷效仿,一时间,二十多枚手榴弹就如同雨点一般在空中划过一道道致命的弧线,朝着日军密集的队形狠狠砸落下去。
下一刻,伴随着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日军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密集队形瞬间被炸得支离破碎,
四处飞溅的弹片和滚滚黑烟之中,无数朵猩红的血肉之花竞相绽放开来,场面惨不忍睹。。
“上刺刀!”
王标的冲锋枪打空弹鼓,反手抽出背后的大刀片。
古之月刚翻出战壕就被个日本兵扑倒,三八大盖的刺刀擦过左肩,扎在战壕边的土上。
他忍着跌倒的剧痛,拔出班长王标给的二十响快慢机,枪口顶着对方下巴扣动扳机。
正午的太阳晒化了凝固血。
古之月瘫坐在战壕里,看着卫生兵给李伯蛟包扎——这个刺杀高手的小腹被刺刀挑开,肠子用绷带勉强兜着。
刘启文靠在弹药箱上,半边脸糊着磺胺粉,手里还攥着打空的冲锋枪弹匣。
“还剩八个能动的。”
卢排长清点人数时,天空传来熟悉的嗡嗡声。九
六式轰炸机的阴影掠过阵地,王标突然跃起大骂:“狗日的!有本事下来拼刺刀啊!”
五十公斤航空炸弹掀起的土浪中,古之月死死护住昏迷的李伯蛟。
等最后一声爆炸平息,他吐出嘴里的泥沙,发现徐天亮的左耳只剩下半边,蹲在战壕里哀嚎着。
下午三时,望远镜里出现面绣金边的旭日旗。
日军中队长亲自压阵,两个小队呈楔形阵逼近。
卢排长把打空的冲锋枪扔给古之月:“去,找宋连长求援!”
古之月猫腰钻进交通壕时,听见身后传来捷克式机枪的短点射。
断腿的秦霖,站在塌了半边的机枪位上扫射,直到被三八式步枪集火打成筛子。
他在拐弯处回头,看见邓玉琢用步枪托砸碎个日本兵的喉结,下一秒就被刺刀捅穿后背。
指挥所内气氛凝重而紧张,宋连长高举手中铅笔,在地图上用力地划下一道道醒目的红线。
每一道红线仿佛都是生死线,决定着战士们的命运与战局的走向。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喊:“报告!一线战况紧急,排长让我来连部请求支援!”
只见古之月满脸尘土、气喘吁吁地奔进指挥所,但话还没说完,便被宋连长如铁钳一般有力的大手猛地揪住衣领,一把拽到了观察孔前。
“嗯,我在望远镜里早看到了,支援已在路上了。
看见对面那面倭军紫色流苏的军旗了吗?”
宋连长的声音低沉而严肃,透露出一股无形的压力。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古之月看到远处飘扬着一面鲜艳的军旗,上面绣着紫色的流苏随风舞动。
“下枝金部人竟然把他们联队旗都搬出来了,看来这次是真的要跟咱们拼命啊!”
宋连长紧紧握着拳头,目光紧盯着那面军旗,眼中闪烁着愤怒与决绝的光芒。
话音未落,侧翼突然响起一阵密集的枪声,犹如爆豆般清脆响亮。
原来是商排长率领着二排从反斜面发起了包抄攻击。
他们手持二十响快慢机,子弹如雨点般倾泻而出,瞬间压制住了日军的火力。
与此同时,民二四式重机枪也发出怒吼,其强大的弹幕如同锋利的镰刀,无情地收割着日军后卫的生命。
趁着敌人阵脚大乱,古之月瞅准时机,一个箭步冲回前沿阵地。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幅惨烈至极的景象:卢排长正拉响最后一颗手榴弹,与一名日本军官一同消失在巨大的爆炸之中……
当那如同一团燃烧火焰般的夕阳缓缓地向着西方天际沉没下去的时候,
它所散发出来的最后一抹余晖轻柔地洒落在了位于江湾镇之外那条蜿蜒曲折的战壕之上。
这片余晖仿佛被染成了鲜血一般的颜色,将整个战壕都映照得一片凄惨的血红,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极目远眺过去,可以看到整整五十三具日军士兵的尸体毫无规律地横七竖八地摊开在这长长的战壕之中,
他们的身体有的扭曲变形,有的则残缺不全,场面触目惊心。
与此同时,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硝烟味道以及刺鼻的血腥气息,二者相互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而又恐怖的氛围。
古之月此时显得无比疲惫,他就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绵绵地坐在战壕的边缘位置上。
他那双原本应该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却变得空洞无神,只是呆呆地凝视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那些负责医疗救护工作的卫生兵们正在紧张而又匆忙地为受伤的战友们进行着紧急救治处理。
在这些伤员当中,情况最为严重的要数那位手持冲锋枪的战士王标了。
只见他的右腿从膝盖以下的部位竟然已经完全被炸得血肉模糊,几乎难以辨认出原来的形状,
只剩下了一堆混合着碎骨和烂肉的混合物,看上去惨不忍睹。
宋连长大步流星地走着,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他挨个仔细地检查着每一名伤员的伤势状况。
当他走到古之月身旁时,脚步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开口询问道:
“我听别人说,这次战斗中你一个人就干掉了足足六个敌人?”
听到这话,古之月慢慢地抬起头来,冲着宋连长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紧接着,他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庞上微微浮现出了一丝坚毅的神色。
古之月低下头去,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自己手中那把沾满血迹的二十响快慢机上面。
突然间,他惊讶地发现扳机护圈里面居然卡住了半颗金光闪闪的牙齿!
这半颗金牙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与周围满是鲜血和污垢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天夕阳西下的时候,随着日军中队级的进攻被打退,倭寇再无力发动新的进攻了,只是一排只剩下了六个人了,而一班还有轻伤的古之月和少了半只耳朵的徐天亮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