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出陈仓
在第八军军部东去的漫长行进队伍之中,阳光无情地炙烤着大地,仿佛要将一切都融化。
徐天亮那张黝黑而坚毅的面庞上挂满了汗珠,但他的眼神却依然锐利如鹰。
只见他猛地一把掀开辎重车上那厚重的油布,紧接着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在了弹药箱上。
伴随着“砰”的一声闷响,整个车队似乎都微微颤抖了一下。
“周瘸子!你他娘的是不是脑子进水啦?
居然把迫击炮和咸菜坛子捆在一起,难不成还真想请那些小鬼子尝尝咱们这酸菜炖炮弹的滋味儿?”
徐天亮怒不可遏地吼道。
就在几天前,第八军毫无征兆地突然接到了一道十万火急的增援命令——前往彭城前线支援作战。
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务打得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尤其是胡长官派来准备接手新兵连排长职务的那群军官们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军令如山倒,上级要求第八军所属的第四十师和一百零二师必须立刻行动起来。
全体官兵要迅速携带三日份的口粮、一个基数的弹药,以全副武装的姿态展开急行军,火速赶赴归德地区进行布防,并全力协助防守芒砀山一带,以此来掩护第五战区的部队安全撤离。
出发前的那个夜晚,当新兵训练终于宣告结束之后,徐天亮和古之月两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毫不留情地打发到了军部辎重连,又一次从军官变回了普普通通的大头兵。
只见那周副官的瘸腿不偏不倚地卡在了车辕之间,而他腰间那块镀金怀表的链子不知怎的竟与马鞭缠绕在了一起。
此时的周副官一脸焦急地喊道:“这可是黄军长亲自部署的伪装战术!”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一个身材高大的身影便如同一座小山般冲了过来。
原来是孙大个子,他肩上扛着足足两大箱手雷,由于身形庞大且脚步有些顺拐,一不小心就猛地撞向了周副官,硬生生将其顶进了一旁装满腌菜的大缸里。
刹那间,缸中的酸水四处飞溅,周副官瞬间从头到脚都沾满了酸臭的汁水。
“妈的,你是不是眼瞎啊?看老子今天不抽死你!”
周副官气急败坏地从腌菜缸中一跃而起,手中紧紧握着马鞭,作势就要朝着孙大个子抽打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古之月迅速闪身而出,挡在了两人中间。
古之月连忙说道:
“周副官息怒,黄军长有事找您呢,您实在没必要老是往我们辎重连这边跑。要是真有什么事情需要吩咐,您直接让候连长给我们安排就行了。”
说起这位候连长,他正是当初在海州时悉心教导古之月学习日语的那位来自二团的侯副官。想当年,二团在庙行一战中几乎全军覆没,后来经过重新整编才得以在部队任职。
如今的第 8 军早已是黄埔军官生们的天下,像侯副官这样有着留洋背景的军官自然不受待见,只能被发配到辎重连这种边缘部门。
古之月安静地坐在那里,仔细地擦拭着手中的三把刺刀。
每一次擦拭都让刀刃散发出令人胆寒的光芒,而那闪烁的刀光则恰好映照出了牛新河递过来的那份《阵中日报》。
“滇军六十军禹王山血战二十日……”
古之月轻声念出报纸上的标题,目光随着手指移动,最终停留在了“伤亡逾万”这几个触目惊心的铅字上。
刹那间,他仿佛听到了来自遥远金陵城头的激烈枪声,那阵阵轰鸣在耳边回荡,久久不散。
就在这时,一声呼喊打破了这份宁静。
“班头!”
只见徐天亮像只猴子一样,突然从地上一蹦就跳上了粮车。
他满脸兴奋地说道:“快来瞧瞧咱们这辎重连如今的阵仗——”
说着,他伸手用力掀开了盖在车上的那块油布。
油布下面,捷克式轻机枪和一堆堆咸鱼干紧紧地挤在一起。
看到这个场景,徐天亮不禁咧嘴笑道:
“嘿嘿,班头您说,如果小鬼子要来打劫我们的粮车,他们到底会选择抢这些机枪呢,还是去抢那些咸鱼呀?”
话音未落,一阵激昂的行军号声骤然响起,如同一把利剑划破了黄河清晨的浓雾。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号角并没有掩盖住另一个意外的发生。
赵大喜牵着骡子正小心翼翼地走着,却一个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标有地雷的指示牌。
他顿时吓得脸色煞白,身体失去平衡,一下子就跌入了路边的泥坑之中。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周副官一瘸一拐地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马上,嘴里还不停地抽打着马鞭,大声呵斥道:
“真是个没用的废物!这么点胆量也没有……”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只见一道寒光闪过,那根鞭梢竟然被一把刺刀牢牢地钉在了车板之上。
古之月手持刺刀,眼神冷漠地盯着周副官手腕上戴着的那块瑞士表。
他心中清楚得很,这种款式的手表可是黄军长卫队的标准制式装备。
紧接着,他缓缓开口说道:
“黄河渡口这边的雷区标识,居然使用的是三个月前淞沪会战时期的旧图纸。这里面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阴谋?”
前方猛然间响起一阵犹如闷雷滚滚般震耳欲聋的炮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徐天亮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巧的铁皮青蛙,熟练地拧紧发条。伴随着清脆的“咔咔”声,铁皮青蛙欢快地跳动起来。
“哟呵!看看这动静,第五战区居然放起炮仗来欢迎咱们啦!”
徐天亮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篝火熊熊燃烧,不断舔舐着漆黑如墨的夜幕,仿佛要将这片黑暗彻底吞噬。
孙大个子手持锋利的刺刀,用力挑开一坛封得严严实实的美酒。
浓郁醇厚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令人垂涎欲滴。
“徐教官,您给说说,咱这到底算是个啥兵种啊?”
孙大个子一边仰头猛灌了一大口酒,一边扯着嗓子问道。
徐天亮也不甘示弱,举起酒碗狠狠地灌下一口,辛辣的酒水顺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
他抹了一把嘴角的酒渍,大声笑道:
“哈哈,这可不好说,咱们呐,就叫多功能部队!
既能扛起长枪奋勇杀敌,又能驱赶马车运送物资。要是不小心挨了炮弹轰炸,说不定还能被当成腌肉储备起来呢……”
说到这里,他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众人说道:
“你们知道为啥上头把咱们塞进辎重连吗?
听说啊,是黄军长担心那些刚入伍的新兵蛋子见了血会吓得屁滚尿流,反过来把他老人家给突突喽!”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牛新河猛地抬起手,指向东北方向的天空。
只见那里一片通红,宛如烈火在夜空中肆虐燃烧。
“那是……彭城?”牛新河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之色。
火光映照之下,一张残破不堪的报纸碎片随风飘落在地上。
隐约可见上面印着一行行触目惊心的字迹:“……汤军团指挥失当,彭城决战最终功亏一篑……”
古之月默默地拾起那张报纸残片,紧紧握在手中,然后用力将刺刀深深地插进脚下那片已经被战火烤得焦黑的土地里。
“六十军的兄弟们拼死拼活用性命换来的宝贵时间,可不是让咱们在这里悠闲地运送咸鱼的!”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眼中闪烁着愤怒与不甘的火花。
徐天亮突然来了一句:“牛憨子,你瞎说什么,这里到彭城还有一百多公里呢,还没到阵地,这就开始草木皆兵了!”
正当这句打断众人的沉思之际,一阵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周副官那独特的瘸腿声响彻四周。紧接着,周副官那焦急的呼喊声远远传来:
“全体集合!立刻准备连夜渡河!”
徐天亮猛地扯开嗓门,学起了那婉转悠扬的戏腔:
“三更天来黑咕隆咚啊,周副官要带咱摸龙宫……”
他这一唱,新兵们顿时哄堂大笑起来,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他们一边大笑着,一边手脚麻利地将弹药往骡子背上捆扎。
然而,这欢快的场景却让一旁的周副官气得脸色发青,只见他怒不可遏地一把扯断了自己怀表的链子,那链子瞬间就断开成了三节。
此时,木筏已经晃晃悠悠地行驶到了河流的中央位置。
就在这时,对岸突然间亮起了数颗耀眼夺目的照明弹,瞬间将四周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
赵大喜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吓得一个激灵,怀中抱着的铁皮青蛙也受到惊吓,开始吱嘎吱嘎地乱叫个不停:
“龟儿子!这都是些夜猫子……”
还没等他说完,只听一声厉喝传来:“闭嘴!”
原来
古之月眼疾手快,迅速按倒了惊慌失措的赵大喜。与此同时,一颗颗子弹如雨点般嗖嗖地从水面上方飞速掠过。
说时迟那时快,徐天亮毫不犹豫地抄起手中的咸鱼干,使出全身力气朝着那喷射着火舌的机枪狠狠地砸了过去,并高声大喊道:
“接着!这可是咱们国军的特产——臭鳜鱼!”
“听,是自己人,不要开枪了,小鬼子的中国话,说的没有这么地道”,对面的机枪突然停了下来。
面对着风声鹤唳的局面,在离战线还有一百多公里的兰考渡口,被自己人机枪扫射的酸爽,黄军长甚是愤怒,渡过河直接奔兰考县城去了。
而那艘满载着重辎的船只,则在这狂风骤雨之中不停地打着转儿,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倾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副官突然伸手掏出腰间的配枪,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地指向了掌舵的士兵,声嘶力竭地吼道:
“往左满舵!军需物资必须优先保住……”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只见一道寒光闪过,古之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出了手中的刺刀鞘,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周副官手中的手枪,使其脱手飞出老远。
紧接着,古之月大声喊道:“右满舵!先渡人要紧!”
听到命令后的舵手不敢有丝毫怠慢,急忙转动船舵向右调整方向。
就在这时,身材高大魁梧的孙大个子迈着有些顺拐的步伐,毅然决然地纵身一跃跳入了湍急的水流之中。
只见他稳稳地落在水中,然后用宽阔厚实的肩膀扛起了那根沉重的缆绳,整个人宛如一名身经百战的黄河纤夫,艰难但坚定地向前迈进着。
河防部队的探照灯在河面来回扫的时候,这个山东汉子正看着禹王庙的方向出神——六十军最后死守的据点。
凌晨时分,万籁俱寂,天地间仿佛还沉浸在夜的静谧之中。
然而,此时的归德城却已在晨曦的轻抚下渐渐苏醒过来,城中的大街小巷、亭台楼阁都清晰地展现在人们眼前。
102 师的将士们一路风尘仆仆,他们丝毫不敢停歇,马蹄声如疾风骤雨般响彻云霄。
这支精锐部队犹如离弦之箭,径直越过归德城,向着芒砀山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第八军军部和第四十师在归德县长以及县保安团团长的热情迎接下,缓缓进入了这座古老的城池。
黄军长此刻身兼数职,不仅是第八军军长,还是四十师师长,更是归德警备司令部司令。
他肩负着重大使命,此次前来便是要正式接管归德及其周边地区的防务工作。
军部的地图室内,烛光闪烁不定,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忽明忽暗。
黄军长那胖乎乎的脸庞在彭城沙盘上映照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只见他目光炯炯地盯着沙盘,口中念念有词:
“第八军必须如同铁钉一般……”
话未说完,他猛地伸手捏住了代表 102 师的那根木签,并用力一掰,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木签瞬间断成两截。
“……死死地钉在芒砀山上!”
黄军长的声音斩钉截铁,透露出无比的决心和信心。
此刻正带人在一旁整理军部作战室的古之月静静地凝视着沙盘,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王文章所绘制的那张水文图。
他清楚地记得,归德与芒砀山之间的夹角位置,恰好处于黄河故道与运河交汇之处。这两个地方宛如人体的穴位,如果被敌军控制住,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又想到昨天夜里在兰考黄河渡口的遭遇,古之月不禁心头一紧,眉头也微微皱起。
“报告!”
徐天亮风风火火地拎着一条散发着浓烈腥味的咸鱼闯进了指挥所,还没站稳脚跟就扯着嗓子喊道,
“周副官说今晚要给大家加餐呢……”
话未说完,他的目光被眼前的沙盘吸引住了,不由得俯身仔细观察起来,并顺手调整了一下其中几个沙盘标记。
就在这时,只听他惊讶地叫出声来:
“哟呵!这芒砀山的布防图,怎么看着跟三个月前咱们埋下训练弹的那个坟圈子那么像啊?”
话音刚落,一旁正端坐着的黄军长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地抬起手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戴着的那枚翠绿欲滴的翡翠扳指,只见扳指上竟然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细细的纹路。
而一直站在旁边紧盯着 102 师防区标注处那块醒目的“雷区”标识的古之月,则眉头紧皱,心中暗自思忖:这块所谓的“雷区”,其实不过是周副官之前在陈仓偷偷调换过的一张假地图罢了。
想到此处,他不禁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爬。
与此同时,孙大个子正半蹲着身子窝在战壕里,认真擦拭着手中的枪支。
突然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用手肘轻轻捅了捅身旁的徐天亮,压低声音问道:
“徐教官,我听说滇军的那些兄弟们在临死之前,都会把自己身上佩戴的番号牌使劲儿塞进小鬼子的伤口里面去,这到底是为啥呀?”
徐天亮闻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大黄牙,然后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枚六十军当初从归德城匆忙撤退时讨要来的铜制护身符,得意洋洋地在孙大个子面前晃了晃,说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做‘认尸费’!等到哪天咱们也光荣牺牲了,可别忘了也照着这么干,一定要把这些个玩意儿狠狠地塞进小鬼子的裤裆里头去……”
黄河风裹着硝烟灌进战壕,活像阵亡将士的呜咽。
徐天亮拧紧铁皮青蛙发条,吱嘎声混着远方的炮响,震得周副官藏身的指挥所直掉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