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河水走不多远,便是杭州最负盛名的西湖。湖面在夜色下波光粼粼,点点灯火倒映其中,如梦似幻。然而,叶语闲此刻对夜游西湖并没有太大兴趣,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便带着众人沿着记忆中的方向直奔五常大道。
一路上,街头巷尾依旧热闹非凡,杭州作为江南重镇,繁华程度自不必多言,夜晚依旧人声鼎沸,酒肆茶坊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的人群交织在青石板路上,透着一股南方独有的烟火气息。
抵达客栈后,众人早已颠簸了一整天,身心俱疲,一下马便直奔房间歇息。然而,叶语闲却是个例外,兴致颇高地坐在桌前,从随身仓库里摸出两副牌,在手中灵活地把玩着。
“对人出杀,有闪出闪,没闪扣血,濒死求桃。”
他一边随意地洗着牌,一边若有所思地念叨着,小狐正坐在一旁,换下了旅途中的轻甲,披着一件宽松的外衣,舒展了一下手脚,听见叶语闲的话后,狐耳微微动了动,好奇地歪头看着他:“叶老板又在念奇怪的咒语了。”
叶语闲笑了笑,并不解释,而是继续手里熟悉的动作,手指灵活地翻飞着卡牌,脑海中浮现出许多回忆。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地坐下来摸两把牌了,上一次来杭州,还是某届冠军赛的时候,和一群同样喜欢玩三国杀的朋友们厮杀到深夜。可如今,时光荏苒,人事已非,他早已不是那个坐在游戏桌前研究出牌策略的选手,而是身处大明,成为一品学士,肩负着与过去截然不同的责任。
他忽然抬头,望向窗外的夜色,心中微微一动。
“明天,我们去西湖转转吧。”他轻声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悠然。
小狐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月色,随口问道:“叶老板,西湖这么大,想去哪里?”
叶语闲轻轻敲了敲手中的牌,嘴角微微勾起,“我那个时代,雷峰塔已经倒了。大明时期,我们倒是可以看看‘原版’的雷峰塔。”
窗外夜风轻拂,带着湖面的湿润气息,吹动着窗边的纱帘,月色透过薄纱洒落进来,落在叶语闲手中的牌上,映出淡淡的影子。
小狐看着他的侧脸,眼神微微一动,随即轻轻一笑,翻了个身靠在枕上,尾巴微微晃了晃,“好啊,那就看看,这座原版的雷峰塔,是什么模样。”
第二天清晨,秋日的微风带着几分凉意,吹拂着杭州城的街道。叶语闲带着杏子、爱姬、小狐和师妹,五人一同前往西湖。
西湖的水面波光粼粼,湖畔垂柳依依,偶有白鹭从水面掠过,溅起点点涟漪。秋意虽渐浓,但杭州的湖光山色仍旧不减半分风韵。叶语闲带着几人沿着湖岸缓步而行,踏上了长桥,秋日的阳光洒落湖面,波光如碎金般闪耀,让整片西湖看上去像是一幅镀上了暖色的画卷。
走在桥上,叶语闲环顾四周,微微眯眼,长叹道:“天气还是太好了,稍微有点绵绵细雨多好?”
小狐双手抱在胸前,狐耳微微动了动,疑惑地问:“为什么?明明这样的天才适合游湖啊。”
师妹瞥了叶语闲一眼,眼神似笑非笑:“叶老板的意思,大概是想体验‘游湖借伞’的浪漫故事吧?”
叶语闲扇子轻轻一摇,笑而不语。
可惜,这次出来的几人里,没有带上文学功底最好的香菱,不然她一定会立刻接上《白蛇传》的故事,兴许还能赋诗一首,将此刻的景色描绘得更加生动。如今,除了师妹略懂些文辞,小狐和两位女忍者对这类话题都不怎么感兴趣,便也无人搭话。
“算了,不聊这些了。”叶语闲看着太阳的光辉洒落在湖面,心知这趟游湖是体验不到那种烟雨朦胧、青衫借伞的意境了,便也不再纠结。他的目光顺着湖面望去,在那一片金色光辉的尽头,雷峰塔的影子在阳光下巍然耸立。
他顿了一下,指着那座高塔道:“走吧,去雷峰塔看看。”
秋日的风掠过湖面,带着丝丝凉意,轻轻扬起桥上游人衣角,湖水微微荡漾,泛起金色的粼粼波光。叶语闲一行人踩着石桥青灰色的石板,加快步伐,朝着雷峰塔的方向走去。
西湖今日格外平静,湖光潋滟,秋日的阳光洒落湖面,折射出柔和的光晕。远处的雷峰塔在阳光下巍然耸立,塔影倒映在水中,随着湖面的微波轻轻晃动,仿佛一座静立在岁月深处的古老传说。
叶语闲望着那斑驳沧桑的塔身,嘴角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许仙与白娘子的故事,发生在宋朝……”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仿佛在向同行的几人讲述着某段早已流传千年的神话。
“传说法海将白蛇镇压在雷峰塔下二十年后,许梦蛟高中状元,凭借圣旨救出了她,才得以夫妻团圆。”
小狐眨了眨眼,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那座古老的塔,若有所思:“那现在呢?塔下真的关着什么东西吗?”
叶语闲轻笑了一声,随手摇了摇折扇,语气悠然:“现在?什么都没有。”
他顿了顿,折扇轻轻一合,敲了敲掌心,眼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玩味:“如今,这雷峰塔下,只有一座空荡荡的西湖水牢。”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怔。
水牢?小狐狐耳轻轻一动,杏子和爱姬对视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
“不过……”叶语闲嘴角的笑意加深,目光在塔上游移,带着几分戏谑,“若是再晚一些年,说不定,这水牢里还要关进去一位名震后世的人物。”
“谁?”小狐下意识地问道。
叶语闲轻叹一声,语气悠然:“江湖人称任我行,会一手吸星大法,能把人的内力吸干,是个非常恐怖的存在。而看守他的人,是梅庄四友,一个会弹琴、一个擅弈棋、一个嗜饮酒、一个沉迷书画,明明是四个风雅之士,偏偏却成了囚禁魔教教主的看守者。这背后,可不止是江湖的纷争,而是一大堆恩怨情仇。”
小狐舔了舔嘴角,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听起来很有趣啊。叶老板,我们应该去找找这梅庄四友和任我行呀?照你说的他们这么厉害,跟我们一起去巴蜀之地多好呀。”
叶语闲扇子轻轻一摇,眉宇间流露出一丝笑意:“如果,来得及的话。也许,等他们的故事来临,我们都可能不在人世了。”
叶语闲站在塔下,抬头望着这座饱经风霜的古塔。五百年的风吹日晒,塔身上的砖块早已斑驳脱落,露出残破的痕迹。但毕竟是座塔,外层脱落的砖石并不影响根基,它依旧巍然耸立在西湖畔,宛如一位饱经沧桑的老者,默默注视着湖水的流转与人世的更替。
小狐站在叶语闲身旁,望着这座半旧不新的塔,狐耳轻轻晃了晃,不以为然地说道:“不过是个破塔,倒了也不可惜,下面还藏着水牢,多吓人。”
叶语闲收回目光,微微一笑,摇着折扇道:“那是因为《白蛇传》太出名了啊。原本这塔是为了庆祝皇妃生子而建,结果因为传说,被赋予了镇压蛇妖的意义。”
他说着,目光转向小狐,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嘴角露出一丝坏笑:“要不,我们现在用它镇压狐妖?”
小狐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耳朵猛地竖起,连忙往旁边跳开一步,警惕地看着叶语闲。但看到叶语闲眼底藏不住的戏谑,她立刻鼓起脸颊,气鼓鼓地说道:“叶老板不要乱开玩笑嘛……”
她哼了一声,又歪着脑袋想了想,问道:“不过说起来,这塔最后是怎么倒的?不会是里面关着的犯人施法把它炸开的吧?”
叶语闲闻言,轻笑着摇摇头,抬手指了指高耸的雷峰塔:“后世也不是神仙满天飞,要真是这样,我还要你们没事练什么开锁,学什么控制技能?”
他微微眯起眼,目光中带着几分揶揄,忽然换了个话题:“不过既然问了,那你们几个就不许脸红。”
“嗯?”小狐和师妹一脸疑惑,而站在一旁的杏子和爱姬,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叶语闲的语气不对。
只见叶语闲折扇轻轻一收,抬起手,指向雷峰塔某个角度,慢悠悠地说道:“你们说,这个角度看上去,这个宝塔……像什么?”
小狐和师妹眯起眼睛仔细看了半天,满脸困惑,似乎并未察觉什么异样。而杏子和爱姬顺着叶语闲手指的方向望去,愣了几秒,忽然脸颊一阵绯红,紧接着惊叫一声,竟直接缩进了叶语闲怀里,捂着脸娇羞道:
“吉田大人……好坏呀!”
叶语闲“啪”地一下敲了敲她们的脑袋,笑得意味深长:“不光是你们这么想,后世那个时期,一群文化相对开放的外国人就是这么宣传的。”
杏子和爱姬惊讶地抬头,脸上依旧泛着微微的红晕:“外国人?宣传雷峰塔?”
“男人嘛,多少都有点生殖崇拜,所以觉得雷峰塔形状神似某种物件。结果,这玩意儿竟然成了他们心目中的壮阳圣物,甚至认为家里供奉一块雷峰塔的砖能增强……某种能力。”叶语闲笑眯眯地摇着折扇,语气淡然,“于是……你偷一块,我偷一块,最后……雷峰塔就这么塌了。”
众人:“……”
小狐怔了一下,脸上神情精彩至极,过了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这也……太荒唐了吧?”
叶语闲耸耸肩,一副“事实如此”的表情:“人类的迷信心理,往往比妖怪的法术更具破坏力。”
叶语闲正悠哉地讲着雷峰塔的逸闻趣事,几人笑谈间,湖边的小道上却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循声望去,只见两位衣着精致的女子正缓步走来,其中一人声音爽朗,说着地道的京片子,而另一人则带着一股软糯的南方口音,听起来像是广西一带的方言。
两人正聊着吃喝的话题,言语间带着些许兴奋。
“我跟你讲,杭州的小笼包啊,一口咬下去,那叫一个汤汁四溢,皮薄馅嫩,比京城的强多了!”
“真的吗?可我还是更想试试醋鱼啊,听说这里的西湖醋鱼,用的可是活草鱼,酸甜可口,入口即化!”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语气里满是对美食的向往,而叶语闲一行人听在耳里,顿时感觉肚子更饿了。
毕竟大清早就被叶语闲拉来看雷峰塔,连早饭都没吃,如今被人当面聊着美食,谁受得了?
叶语闲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目光落在那个说京片子的姑娘身上——她五官明艳,眼神凌厉,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洒脱劲儿,尤其是她左手,那五根修长的指甲,修剪得极为锋利,泛着淡淡的冷光。
姑娘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一挑眉,嘴角一勾,猛地伸出那只手,五指张开,犹如利爪一般,嗓音清脆中透着一股痞气:“看什么看?再看把你挠成肉丝!”
她这一举动,立刻让杏子和爱姬警觉地握住了腰间的短刀,眼神微微一凝,随时准备出手保护叶语闲。而对面的姑娘见状,冷哼一声,右手一抬,竟然从身后拿出一柄拂尘,动作干脆利落,带着几分江湖人的气息。
她侧头对身旁的同伴说道:“光天化日敢动武?柳依依,上!”
那位带着南方口音的女子点了点头,语气虽温柔,但动作却丝毫不拖泥带水,抬手便从身后取出一把银色的月轮,缓缓摆出架势。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气氛剑拔弩张,双方的武器都已出鞘,只待下一秒便可能交锋。
叶语闲见状,不由得揉了揉眉心,轻轻摆手,示意身旁的两位女忍者收回武器,而后缓步上前,语气平和地说道:
“两位姑娘误会了,我等只是游湖赏景,恰好未曾吃早饭,听到姑娘们谈论美食,腹中饥饿难耐,才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那位说京片子的姑娘眯了眯眼,似是在判断他的话是真是假。她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柳依依,见对方微微点头,才终于收起拂尘,冷哼了一声:“算你识相,不过别乱看,再看本姑娘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说完,她潇洒地一拂袖子,拉着柳依依转身就走,脚步干脆利落,不带半点拖泥带水,转眼间便消失在长桥尽头。
叶语闲目送两人离去,眼角微微抽了抽,忍不住苦笑了几下:“我怎么就成了罪魁祸首……”
杏子见他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凑近一步,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吉田大人,您喜欢这种类型的吗?我们也可以……”
“别别别,太可怕了!”叶语闲连忙摆手,果断拒绝,脸上写满了“我不想经历第二次”的表情。
虽说叶语闲一脸“不想经历第二次”的表情,但这个时代像那样性格泼辣、敢言敢行的女子,着实不多见,甚至让人印象深刻。只不过,当时的邂逅不过是短暂的一瞬,而再见那两位姑娘,已是许久之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