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佳节,金陵城内一片热闹非凡。叶语闲带着所有人前往满庭芳酒楼,早早便将整座酒楼包下。虽说是包场,但满庭芳的掌柜也得讲究生意经,叶语闲包下的是中午的时段,以便夜晚还能接待其他客人。
这次宴会的宾客,可不仅仅是叶府的家眷。叶语闲特意邀请了各方势力:青丘狐族、岭南剑仙门下的李剑仙、九黎族的代表——这些在江湖上举足轻重的人物皆应邀而来。席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气氛热闹非凡。叶语闲作为主人,理应多饮几杯,但他却始终不曾碰酒。毕竟他的主桌上,除了两位不需饮食的女鬼小雪和小倩,其他人也皆是女士,倒是让这一桌显得格外清雅,甚至连菜品都比旁边几桌要少上许多。
待酒宴将近尾声,叶语闲起身,走向了剑仙门派所在的席位,与为首的李剑仙借了一步。两人来到雅间,叶语闲取出玄素剑,轻轻推到李剑仙面前,道:“此剑本就是承诺之物,先前东瀛一行归来后事繁多,今日才得空交还。”
李剑仙并未多言,只是郑重地接过,手指拂过剑鞘,微微颔首。他自然清楚,这把剑先前在叶语闲手中,必然是见过血、立过功的。沉吟片刻,李剑仙问道:“叶兄此次唤我前来,恐怕不只是为了此剑吧?”
叶语闲轻笑道:“的确还有要事相商。我打算近日动身前往巴蜀,一路路途遥远,风险未知,想请几位同行,不知可否赏脸?”
李剑仙闻言,略作思索,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若是寻常行程,自然无碍。可惜门派内事务繁杂,我暂时脱不开身。”
叶语闲本就猜到会是这个答案,倒也不觉意外。正当他打算再做筹谋时,李剑仙忽然话锋一转,道:“不过,若叶兄不介意,我倒可为你引荐另一位同门。”
“哦?”叶语闲挑眉,“何人?”
“岭南剑仙门下,并非只有我一支。我这一路,行走江湖,重剑而轻事务,而另一支却专修剑道,不涉俗务。那一脉为首者姓白,虽名声不如师尊显赫,但论剑道造诣,却是世间罕见。”李剑仙缓缓说道,“若叶兄有意,我可引荐你们相识。”
叶语闲沉吟片刻,随即笑道:“既然是剑仙门下,必然不凡。那就多谢李兄牵线搭桥了。”
两人相视一笑,未再多言。宴席继续,而叶语闲心中已有计较——岭南剑仙的另一脉,或许便是此次巴蜀之行的重要助力。
约见之事已定,但也是几天后的安排。叶语闲并未因此耽搁,他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旅途中的种种琐事。车马、补给、路上可能用到的各类物资,甚至连沿途驿站的情况都要提前摸清。如此奔波了一整日,直至夜幕降临,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府中。
刚进门,便闻到一股甜香扑鼻而来。厅中,众人围坐在一张大桌前,手里皆捧着月饼吃得津津有味。小狐一边咬着月饼,一边对香菱感慨道:“嗯……味道还是不错的,就是这个果仁,有点……有点……”她皱了皱眉,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叶语闲一听,顿时摇头叹道:“这个时代的月饼啊,再精致也逃不过‘五仁’的诅咒。尤其是这青红丝,真是一言难尽……”
小狐眨眨眼,好奇地问:“叶老板,你那个时代,大家都吃什么月饼?”
叶语闲微微一笑,语气略带玩味:“科技与狠活呗。比如万能填充物冬瓜,万物皆可用冬瓜填充,然后用香精、色素、增稠剂堆出来各种各样的水果味月饼,或者直接不走寻常路,做出来比如带鱼馅的,臭豆腐馅的。保准让你一吃一个不吱声……”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显然很难想象这种光听名字就离谱的食物。香菱皱着眉头,显然对所谓“科技与狠活”充满戒备,而小狐却觉得叶语闲似乎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于是好奇的问道:“叶老板,你说的是真的吗?这种东西真的可以吃吗?”
叶语闲轻轻敲了她额头一下,无奈道:“我就算会做,也得有材料啊。这年头要做出那种月饼,少说也得有能提取香精,培养各种发酵物的实验室才行。”
小狐抱着月饼咬了一小口,嘟囔着:“唉,自来红就自来红吧,至少青红丝还是陈皮做出来的,至少是真材实料的……”
当然,金陵的中秋节,远不止吃月饼这么简单。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街道两旁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烛光摇曳,映得整座城池如梦似幻。而在这祥和的节日气氛下,金陵城里也有一些不那么和谐的存在——所谓“三节算账”的讨债人,趁着这节日团圆的时刻,挨家挨户地上门催债,讨要欠款。
这个时间点的叶家后宅众小姐公子们早已各自回房歇息,唯有叶语闲一行人仍待在自家二层小楼的阳台上,悠闲地赏月。皎洁的月光洒落在精致的栏杆上,也照亮了他们手中的茶盏与酒杯。
不过,叶语闲本人对“赏月”这件事兴趣并没有那么大,虽然睹物思人,赏月的场景更多让人思乡思人思情,但是叶语闲毕竟知道,每个月都有月圆时。月亮什么时候都能看到,哪怕再圆再亮,也不过如此。相较之下,他更想趁着夜色出去找点乐子——毕竟,金陵城的中秋灯会可不只是让人看看花灯那么简单,繁华的街市、喧闹的人群、各种稀奇古怪的小吃和民俗活动,才是他感兴趣的。叶语闲心里有了计较,起身伸了个懒腰,随口道:“行了,赏月也就这样吧,我有点闷,出去透透气。”
一旁刚刚吃饱的小狐立刻眼睛一亮,兴奋地问:“叶老板,你要出去?那带上我吧!”
“我也去!”杏子和爱姬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
小雪和师妹虽然没有直接开口,但显然也有些跃跃欲试。
叶语闲扫了一圈众人,无奈地笑了笑:“得了,别想了。我只是出去透透气的,又不是出去看灯赏景的。带着你们,行动可就没那么便利了。不如就我自己一个人,到处闲逛一下就好。”
“那更不能让你一个人去了!”小狐皱眉道,“万一遇上什么麻烦……”
叶语闲轻轻敲了她的额头,笑道:“你以为我是去找麻烦的?又不是没有灵体附身,真要遇到危险,妖刀姬也能暂时出来用村正刀帮我解围。”
说着,他转身走进房中,不一会儿便换上了一身夜行衣,一个闪身整个人隐没在黑暗之中。只见他随手从架子上取下随身携带的火辣条条,插在腰间,正准备翻身而下。小狐还想再劝,但叶语闲摆摆手,直接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里。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小狐鼓了鼓嘴,幽幽地道:“哼,自己一个人去玩,太不讲义气了。”
杏子和爱姬相视一笑,并未多言,而香菱则捧着茶盏,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叶老板……应该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吧。”
夜已深,金陵的街道渐渐从喧嚣归于寂静。方才还熙熙攘攘的热闹街市,此刻只剩下零星的摊贩收拾着残余的灯笼碎片,偶尔有几盏未被取下的花灯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光影斑驳,如同昨日梦境一般稍纵即逝。
打更人的梆子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伴随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吆喝声,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路旁的墙角,一些流浪汉蜷缩在破旧的席子里,身旁放着一只破碗,二胡声幽幽地响起,配合着他们低沉的吟唱——有的是悲歌,有的只是单调的呢喃,更多的是带着几分酒气的胡言乱语。夜色将这些人的身影拉得格外长,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凄凉。
叶语闲站在街角,负手看着这一切,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今晚,他的目标不是灯会,也不是自家那条金陵商业街。金陵的繁华并不属于所有人,城里有大富之人,也有穷苦百姓。金陵,当然也有城中村,便是这座富丽堂皇的城市背后,最阴暗的一隅。这里住着的是外来的流民、做着下三滥勾当的闲汉、没落的武人,甚至还有许多逃避债务的破落户。白日里,他们或许混迹在人群之中,或拉车,或做苦力,或干些见不得光的买卖。而到了夜里,这里则变成了另一种模样——污水横流,酒气、汗臭、霉味混杂在一起,充斥着每一个巷弄。
叶语闲深知,这种地方三教九流之人皆在其中。要寻找某些特殊的东西,或者说,某些特殊的人,这里才是最好的去处。他整理了一下衣襟,脚步轻快地走入巷弄,消失在深夜的迷雾之中。
几步来到这一处亮着灯火的犄角旮旯,叶语闲看到面前有一算命先生。算命先生开着一个卦摊,签筒、铜钱、符纸一应俱全,桌角还放着一本泛黄的《皇极经世》。算命先生身后那面锦旗上写着“断死断生断天机”六个大字,笔力苍劲,似乎有些年头了。
叶语闲看着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则抬起头,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叶语闲的脸,似乎在仔细端详。他年纪不小,满脸皱纹,胡须花白,但眼神却透着一股异样的精明。他缓缓道:“凡人之命,皆有定数。贫贱富贵,祸福生死,皆可推算。但阁下……”他顿了顿,轻叹一声,“你的命,不属于三界六道,既非天定,亦非地载。老夫不才,阁下的命运,全由你自己决定。”
叶语闲听罢,微微一怔。这个回答,可比他想象中的那些“福泽深厚”或者“天煞孤星”有趣多了。
“这话有点意思。”叶语闲笑了笑,目光在算命先生身上流连,“怎么个不属于?难不成,我这命,连阎王老子都管不着?”
算命先生摇摇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几下,语气幽幽:“阎王能掌生死,然阁下之命,似有一道旁门可行,既不归天道掌管,亦不落地府轮回。贫道行走江湖三十余年,尚未见过如此命格。”
叶语闲挑了挑眉,心道这老头难不成真能看出来点什么?他是穿越者,身上还挂着个系统,这种事情若真要较真,的确算是“天道之外”了。
“先生此言,颇有趣味。”叶语闲唇角一勾,随手从袖中取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那依先生所言,我这条命,既无定数,那岂不是从今往后,富贵荣华,皆任我随意取舍?”
算命先生却摇了摇头,脸上的皱纹因笑意而挤在一起,“阁下聪慧,既然知道自己命运由己,那便该知晓,世间哪有真正不受束缚之人?”他指了指自己的旗帜,“这‘断死断生断天机’,可不是给某些人算的。”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打扰先生清修了。”他说着,转身便走。可刚迈出两步,背后却传来算命先生幽幽的一句:“阁下既知身在局中,老夫倒是看出阁下想要遇到一些有缘人。若是阁下不嫌的话,明日辰时,阁下可在此遇到有缘之人。你等既需要彼此的帮助,也能互相扶持了却心中烦事。”
叶语闲看着他的背影,心道装神弄鬼这一套,倒是有几分意思。不过,既然对方这么说了,明天辰时来一趟也无妨。他倒要看看,这所谓的“有缘人”究竟是什么人物,能让这位算命先生特地提醒。
“好,明日辰时,我再来。”叶语闲折扇轻敲手心,语气玩味,“希望先生所言非虚,”
算命先生轻笑一声,并未回应,只是缓缓整理着自己摊位上的物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叶语闲见状,便也不再多言,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他的身影融入了金陵夜晚微凉的风里,步伐悠闲,似是随意地在街头游走,实则暗自思索着明日可能会遇到的人物。他并未往深处猜测此事,毕竟世间种种机缘,有的可遇不可求,有的却是人为促成。互帮互助的缘分,自己这一生经历得多了,若明日真能遇上,顺手做个交易也未尝不可。
唯一让他有些在意的是,这算命先生的态度。他说得如此笃定,仿佛明日之事已然注定,而自己只需如约前来,便能与这“有缘人”结下一场际遇。
到底是天意,还是人为?
叶语闲摇摇头,抛开了这些复杂的思索。他并非纠结之人,世事如棋,走一步看一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