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夜晚,才是生活真正的开场。田毅可不敢就这么回家,跟父母汇报情况,又实在不想单独回家对着屋子发呆,就直接给玩家哥们打了通电话。
“付贱贱,在哪忙啊?”
“呵呵,你打的座机,你说我能在哪忙?在家打飞机三。”付阳那贱兮兮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有气无力的,透着一股子懒散劲儿。
“……又自己解决啊,你好歹也是宽窄巷子的土着,就这么给你们皇城根丢脸啊?”田毅调侃道。
“有屁快放,好容易有点兴致,全被你给搅和了。”付阳不耐烦地催促着。
“我去找你,今晚没事,你找个好玩的,带我出去超呗。”
付阳比田毅大两岁,离了婚,孩子扔给了父母,以前就是个耍家,成都东南西北门那些低端有趣的场所,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没钱,最近手头紧,不去。”付阳直接拒绝。
“我回来了,你还怕没钱花?借你300,今晚带我潇洒潇洒。”田毅豪气地说道。
“老板大气!老板您说想要啥样货色,小弟知无不言。”付阳的声音一下子拔高,透着股子兴奋劲儿,电话里都能让人想象到他那副猥琐的模样。
“我先过来再说,别去蹦迪,你看着安排。要是安排不好,我让你把以前借的钱连本带利都还我。”田毅说完,直接挂断电话,启动了保时捷卡雷拉Gt的引擎。
付阳对田毅的豪车没啥特别的感觉,也就是当面羡慕了一下下。等田毅到他家停好车,他直接拉着田毅就出了门。
“今天就带你去玩点你刺激的。”付阳神秘兮兮地说。
“我还有啥没玩过的?当年你拉我去洞洞舞厅,我不也玩得挺溜嘛。”田毅满不在乎地回应。
“呵呵,带你去见识见识啥叫‘下碗面’。”付阳卖着关子。
“吃面?我叫你带我出去玩,你就带我去吃面?”田毅浓眉一挑,满脸的莫名其妙。
“吃什么面啊,到了你就知道了。”付阳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田毅上了出租车,对着司机喊道:“双桥子桥底下。”
出租车司机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
夏日的夕阳把双桥子立交桥的钢筋骨架染成了橘红色,桥下被立交桥的阴影切割成锯齿状的光斑。田毅随手丢下一截烟头,用脚踩碎。远处飘来油辣子和樟脑丸混杂的奇特气味。桥墩旁,人影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田毅扯了扯被汗水浸湿、黏在身上的衬衫领口,嘟囔道:“我去,这些人天还没黑就出来站街了啊?”
付阳赶忙扯了扯田毅的衣角,压低声音说:“看那边,她们在换衣服呢。”田毅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走到付阳指的桥墩附近。
只见一个身着墨绿丝绒旗袍的女人,正往腋下扑着痱子粉,盘口系到第三颗的时候,故意留出一道豁口,露出若隐若现的肌肤。
一个穿着荧光粉塑胶短裙的少女,把校服外套反系在腰间,青春的躯体在阳光下格外惹眼。
一个套着豹纹蕾丝罩衫的妇女,不停地调整着肩带,雪纺布料紧紧地勒在赘肉上,勒出一道道网格状的红痕。
还有两个穿着仿空姐制服的姑娘,正互相整理着领带,她们的裙摆短到了大腿根,白皙的大腿上露出同款蝴蝶纹身。
这些人站在一起,呈现出一种蜂窝状的结构,新来的则贴着墙根,先四处巡视几圈,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夜幕渐渐降临,最后一缕天光从桥体的间隙中漏下,路灯“嗡”的一声亮了起来。亮堂的地方,卤肉摊冒着腾腾热气,老板娘拿着长勺,慢悠悠地搅动着铁锅里的卤肉。穿着建筑工装的工人,蹲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啃着兔头。
田毅和付阳也跟着一些男人,凑起了热闹,往桥架墙靠树林的那边走去。
“哥老倌,借个火嘛~”一个染着黄毛的女人,用指甲轻轻敲着铁栏杆,娇声说道。
田毅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那女人像是从暗处突然冒出来似的,紧接着说道:“三十元,让你那地方暖和一下。”田毅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就快步走了过来,低声说道:“大哥,我这儿更软更耙活。”
付阳一把拉住田毅,对着两个女人摆了摆手,然后回头,在田毅耳边低语:“看那边,那个婆娘是不是挺漂亮?”
田毅顺着付阳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玫红套裙的女人,正站在广告牌投下的菱形光区里,时不时拿出小镜子,仔细地补着口红,那鲜红的口红在路灯下,就像一道新鲜的伤口,格外刺眼。
“兄弟,你这眼光……挺独特。”田毅忍不住给付阳竖起了大拇指,也就付阳这种高度近视还不爱戴眼镜的家伙,能对这样的女人下得去嘴。
“你懂个啥,桥下面敢站在亮处的,那都是对自己容貌有绝对自信的。”付阳一脸得意,仿佛在传授什么高深的道理。
可能是田毅长得帅气,那些在周围游荡的站街女都特别喜欢招呼他。
“哥,买不买打火机?”一个穿着亮片吊带的少女,突然插到田毅面前,指甲上的碎钻贴片轻轻刮过他的手背。
“去,我兄弟只吃火锅。”付阳伸手一拦,替田毅挡了回去。那女人却娇笑着说:“哎哟喂,那哥哥请我吃两个兔头呗,我带你啃我的兔老壳。”
“死女子,又跑我这边抢生意嗦。”一个卷发女子从暗处冲了出来,狠狠地瞪了亮片吊带少女一眼,转头又对着田毅和付阳两人陪着笑:“兄弟,别理这个死女人,我在后面有冰啤酒……水多。”
付阳实在看不下去了,拉着田毅往后退,走出了暗处。两人刚松了口气,就看见旁边三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围着一个穿超短裙的女子。
“姐姐,教教我们怎么做运动嘛。”其中一个少年嬉皮笑脸地说道。
女子毫不客气,冷笑着一甩手:“毛都没长齐,就想当嫖客啊?”
田毅看得津津有味,说实话,莎舞厅他去过不少回,可像这样被女人们如此积极地在面前推销自己的场景,还真是头一回见。
“别发呆了,带你看点更刺激的。”付阳说着,直接拉着田毅往树林那边走去。
“这儿看更巴适。”付阳一脸兴奋地说。
两人刚走到香樟树林旁边,就看见两个衣冠不整的男女从里面钻了出来。
这个光头男人一边系着皮带,一边念叨着:“说好三十元包套子,怎么还要多收十元?”豹纹女把钞票熟练地塞进袜口“塑料纸钱另算,哥老倌,你刚才扯烂三个啊。”
光头男摸了摸自己的秃顶,又摸出一张五元的钞票:“最多再给你五元买创口贴,老子被蚊子咬了一身包。”
“……”田毅听得目瞪口呆,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再摸就喊你给钱了哈,当我这儿是免费电话亭啊?”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青年正拽着一个超短裙姑娘。
姑娘用力一把甩开青年的手:“五十,快餐,审货哪有审那么久的。”
“好嘛,好嘛。”可能是姑娘声音有点大,旁边的人都纷纷投来了目光,青年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先说好,不准扯衣服,都脱线了。”超短裙姑娘看了看自己有些脱线的衬衫领口。
月光洒在樟树林里,避孕套的铝膜包装在树林边随处可见,卫生纸团像雪花一样散落一地,一对对男女在树林里进进出出。
田毅的鼻腔突然被一股复杂的气味袭击,像是过期凡士林混合着腐烂山竹的腥味,又酸又臭。
“呃”田毅一阵反胃,有种想吐又吐不出来的难受感觉。
“怎么了?”付阳看着表情突然变得严肃的田毅,疑惑地问道。
“走。”田毅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转身,快步离开了樟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