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汪晶来到胡家，将一份文件放在了胡中玥面前。
胡中玥看着面前摆着的文件，《文定服装厂集体产权转让合同》，心情很复杂：“原来都过去那么久了啊！”
九二年开始合作，九五年彻底脱钩，两三年里，文定服装厂和姜家便从合作双赢走向了分崩离析。
挺可惜的！
只能说文定服装厂走了一步臭棋，他们没有意识到，如果不是姜晓芸带过去的新鲜血液，延长了他们的寿命，他们早就倒了。
其实从九十年代初开始，国企已经慢慢没落了。
在计划经济时代，国企作为国家的命脉，靠着国家补贴日子过得稳稳当当，国企员工端的都是“铁饭碗”。铁饭碗端久了，很多人就不思进取了。
九十年代初期，全国只有三分之一的国企有盈利，三分之一在努力保本，剩下的三分之一在亏损。
没有税收，国家财政能支持多久呢？
所以总设计师南巡讲话上强调了要搞市场经济，进行国企改制。
很多国企一把手掌权习惯了，不愿意并购重组，就先将脑筋动在了裁员降本上，所以一波一波的下岗职工涌入市场。
有些国企就比较识趣，就像沪上江绅服装厂，从一开始引入民间资本，到后来政府逐步放手，直接把它卖给了洁玥集团。
最可悲的就是文定服装厂这样的，既不想被并购，又不肯引入民间资本，还不肯改变大锅饭的管理方式，最终就只能是破产清算，厂里的员工连个缓冲期都没有，直接被推到社会上。
幸好文定还有红星这尊大佛坐镇，又碰巧红星先要建新厂房，扩张，周县长就做主，直接连员工一起打包卖给红星了。
汪晶指着合同上的金额问胡中玥：“玥玥，这个价钱贵不贵？”
一百二十万这个价格是周县长拍板定的。
红星发展起来之后，文定县政府连续两年收到大额分红，原县长高升了，周副县长成功转正，并利用红星的分红开始修路。
按理说，他还要靠红星来提政绩，应该不会多要的，但是服装厂都那样了，还能值一百二十万？
给它八十万都多了！
胡中玥点点头，给汪晶算了一笔账：“其实是很便宜的。尽管我们现在看服装厂很破，但是它厂房面积就五千平米了，咱们县工业用地是一百二一平，这土地价值就有六十万了。”
汪晶插了一句：“不光是厂房，还有员工宿舍。但是周县长的意思是，三年内不动宿舍，维稳为主，三年之后，根据实际情况酌情变动。而且这个酌情呢，是想让我们把服装厂的宿舍改造成第二个红星小区，打造先进社区，也能容纳更多的员工入住。”
胡中玥：“等于把员工和他们的家庭也打包转移过来了，难度不小啊～”
“对！”
汪晶一想到要安排那么多人，也感觉压力山大，红星的扩张没打算迈那么大的步子，她也很害怕，这一步迈太大，扯着了……
胡中玥继续之前的话题：“设备折损算70%，那么多的机器也值个四五十万吧。还有其他办公设备、车辆，算两万块钱，仓库里的服装咱们按2折回收，十几万还是要的，零零碎碎算下来，一百二十万不贵。债务这块，周县长怎么说？”
汪晶叹了口气：“这是打包卖，债务肯定是要转移到红星这里的，不过周县长说给红星补贴一些安置费用。”
“债务有多少？”
“五十万，基本是员工工资和银行贷款，外面的货款和欠款金额是可以抵消的，但是需要人去处理……”
胡中玥惊讶地看着汪晶：“等于说得一百七十万？”
汪晶摇摇头：“不是，周县长说是用资产抵债，一百二十万是总估值，抛开债务，我们只需要给政府七十万，但是我们要负责安置员工，负责处理债务。周县长说了，卖的就是地价和出口配额资质。”
“出口配额资质？”
“对，服装厂有10万打的服装出口配额～”
胡中玥不理解：“这和加工厂有什么关系？它那是服装的配额，又不是食品的。”
出口配额资质就是服装纺织品的出口限额，给你10万打的指标，再给你定个销售目标，要是配额全用完了还不能达标，那就只能自己开发非配额地区的市场。
但是纺织品和食品又不通用，重点是加工食品根本没有配额限制，这个东西卖给红星，纯粹是把墨镜卖给瞎子，莫名其妙，周县长这是病急乱投医啊！
汪晶耸肩摊手：“我也不理解，所以我才来找你拿主意啊！关总静养，我是轻易不敢打扰的～”
胡中玥当下就给四姨打了个电话，问了江绅服装厂的配额够不够用。
姜晓美主管生产，销售这块她还真不了解，要去问主管销售的领导，被胡中玥拦住了。
胡中玥又把电话打给了二姨，跟二姨聊了下红星收购文定服装厂的事儿。
姜晓芸也觉得县领导这个方案有些奇葩，吃穿八竿子打不着。
“诶，玥玥，你说，周县长是不是知道江绅和红星的关系啊？不然怎么想他都不可能把服装厂的配额折成钱，卖给农副产品加工厂呀！”
“还真是！”
胡中玥眉头一挑，那简直太有可能了！
政府想知道企业的架构，多简单啊！
她错了，果然穿行政夹克的才是老谋深算，她居然还说人家病急乱投医……
“那就这样吧，由江绅出面收购文定服装厂，然后将厂房转租给红星，转租的时候，红星以五十万的价格，和承诺接受职工并保留宿舍的附加条件，租用原文定服装厂五十年使用权，至于设备、压货和债务，全部转交江绅，二姨，汪婶，你们怎么样？”
姜晓芸沉默了……
这个方案，从总部的角度来看，就是子公司之间倒了一手，与总部无碍。
从江绅的角度来看，等于用二十万，外加处理设备、压货和债务的时间成本，换取了区区十万打配额，划不划算，还得问江绅的经理～
汪晶也沉默了。
红星少付二十万，但是买变成了租，地不是自己的，只不过是摆脱了处理债务和设备的难题。
好像，很不划算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