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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黑色为基底的玉石被平放在木几之上,黄玄素则单手持剑站立在两米远处,右手持剑直刺,明明只有一剑,然而随着剑影的舞动却形成了类似于锥形的漩涡,一时之间剑尖闪烁如同野蜂飞舞,尖锐的破风声相互交织,却不显刺耳,恰似空谷鹤鸣,分外哀伤。

而身处漩涡之中的四方形的黑色玉石,却仿佛没有被命中一样,剑影似乎从其身上直接越了过去,直到三秒之后,剑式停歇,缓缓地点在玉石之上,才有一阵烟雾“砰”的一声从玉石背后弥散。

黄玄素挽了个剑花,收回长剑背负身后,雕刻好的玉印,微微点点头,向站在身后观看的清幽有询问道:“看看,怎么样。”

清幽走到黄玄素身旁,拿起了那块他托黄玄素雕刻的玉石印章,仔细端详。

原本以黑色为底,棉絮纵横,兼有红黄二色彩带的玉石彻底变幻了外貌:

占玉石大部分的黑色被分为那两部分,下部部分简单雕刻成为了山石,上一部分镂空处理,雕成了一只黑豹脚踏山石,口中咆哮,自下向上跃起,白色的棉絮化作了斑点与双瞳,黑豹双爪前扑,抱有一块由红色色斑形的红色圆球,似在搏杀。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印章上像是太阳一样的红球,因玉质的原因夹杂有一些由内往外渗出的黄色与黑色纹路。

清幽将印章上抛露出底面的四字印款,后两字为“豹变”,但前两字却并非是此世文字,但同时也没有前世中文的一点相似之处。

前两字的符文七扭八扭,一个个圆圈不时的出现在扭曲线条的中央,中间还带有一个点,仔细数来共有九个。虽然线条优美仿若柳枝流云,但看上去却丝毫没有道理。

清幽没有多问,将印章收回,背对黄玄素,漫不经心的回答道:“印章雕的不错,但剑法也就凑合,远没你之前的拳法玄妙。”

他的脚尖轻轻一震,激起地上的一片烟尘,那是之前烟雾所飘落的地方。

黄玄素“嘿嘿”一笑,他的双瞳倒映出了清幽影象,在对方的身上他看到了一层温润的月光,不,应该是日光,虽然之前他身上也有着金红的色彩,但现在的光芒却并不一样,那似乎更加的属于他自己,更加纯正温和而不刺眼。

这证明着对方在那不知道从何而起的重大因果中,在时代浪潮所给予的宏大气运中得到了成长,就跟黄玄素在那些神明的教导与安排之中得到了成长一样。

不过黄玄素自身更愿意称呼这几者是一种污染,但这种污染并非是坏事,万事万物都存有污染,污染是所有事物的本能与本性,而对方说的话也全然正确。

那烟雾的本质乃是被长剑砍成的齑粉,而剑式乃是鹤舞六剑之中杀伤力最强的一招,名为伤心碎,一剑之下,伤人肺腑,心脏尽数化为血雾,但是旁观却依旧优雅至极,仿佛有白鹤在血云中哀鸣。

当然这仅仅只是对寻常人来讲,对于修行者,汇聚灵气在心脏上就可以进行一定的削弱。

尤其是修行者到第三阶段之后身躯升华,这剑技就几乎无法伤到对方,除非技近乎道。

毕竟这种剑技说白了就是用灵气强化物体,依靠修行者超越常人的身体素质与精神灵魂强度,做到常人所不能做到的动作,达到超越正常的威力。

造成这种威力的很大程度上依赖的是自身的功法特质,而非是招式本身的威力,哪怕是寻常招式在灵气作用下也可以挥出剑气。

这主要依赖的是修为而非境界,境界决定的是自身的感悟和与道的结合程度,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体现为运用方法与技巧,这也是为什么可以技近乎道,为什么它能够以法门的形式流传。

而技进乎道,便与术法相似,因为境界的提升,从而得以摆脱这一限制,伤害的来源不再主要是功法法力特质,而是其本身,更准确来讲,是其中蕴含的、以“法”为载体展现的“道”的力量。

换而言之是大道彼此之间的污染,这样才能够对抗具备道韵的法身之间的排斥。

而能否伤到第三阶段的修行者,或者说能否伤到有实体的恶灵,便是判断术法与技巧的标志之一。

这也是为什么清幽,说黄玄素的剑法也就凑合的原因,因为到了第三阶段,这种剑法几乎就没什么用了,当然只能算是凑合。

因为黄玄素的战斗风格,或者说向外显露的战斗之“术”上与这把剑法是相符的,但其本质的“道”却只是相似,鹤舞六剑的最后一式为弃剑坟,说的很明白了,这套剑法的核心在于弃绝破妄。

但黄玄素的道路更像是同一归化,与其相似而不相同,而有的时候相似反而会具备更大的排斥,成为大道之争的一种道之敌人。

这使得黄玄素除非本身的道路发生改变,否则这套剑法很难以再进一步,而修行者要步步登高,不能停留在原处。

不过这小子说话不说全的风格,感觉越来越像我了。黄玄素这样想着,他认为这或许就是普通人之间也有可能产生的污染。

而与此同时,清幽右手捏成鸟喙状,就着浮在半空中的灰尘做了一个牵引的手势,仿佛在拉动一把无形的弓弦。

而那些被他一脚踢起的灰尘似乎受到了某种牵引,迅速地回归,在他的指尖凝聚成了一只由玉石碎屑打造而成的箭头。

箭头光芒闪烁,看上去锋利无比,没有一丝一毫的裂缝,仿佛时光倒流,破镜重圆。

清幽手臂挥动,锋锐的箭头在空中发出了与剑舞截然不同的沉闷声响,令这位弓箭手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过身来,面对黄玄素,脸庞上带着和煦的亲人般的笑容。

“你帮我刻了一枚印章,那么作为礼尚往来,你的那一枚就让我来代劳吧。”

黄玄素看着他,只是短暂的沉默了一小会,便将自己的那枚还没打磨完整的印章扔给了对方,而自己则盘腿坐到了地上。

与之一同被抛过去的还有一枚红白相间,布满裂缝,颇为老旧的瓷葫芦。

“那就麻烦你了,顺便给你看一个好东西,毕竟……”

“我们可是兄弟呀。”

清幽接下玉石和瓷器,看着黄玄素,两人会心一笑,他们似乎真的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兄弟。

清幽没有立刻打开那个瓷葫芦,而是将其放在了一旁,端详起那枚黄玄素的玉石印章。

这枚玉石印章已经经过了初步的打磨,印章底下已经有了底款,上书“四季皆怡”,或许是指修行之时四时皆宜的意思。

而抛去底款,单从玉石的质地来讲,这一枚的质地要比清幽的略胜一筹,质地温润细腻,各种颜色都较为醇厚,彼此之间间隙分明,几乎没有棉絮白斑这种损害品质的杂质。

唯一的难点就是这枚玉石的颜色杂了些,相比于清幽的以黑色为底,红色黄色点缀,这一块玉石有青黄黑白紫五种颜色,除去紫色以色带的形式出现之外,剩下的颜色所占面积平分秋色,虽然每一种颜色都很纯,没有杂色,但依旧显得整体有些过于花哨,这或许也是黄玄素迟迟没有雕刻的原因。

如果只是普通的玉石印章也就罢了,偏偏这枚个人私印内里别有玄机。

妖族不喜豪华服饰,自然也不会在身上佩戴金银饰品,尤其是这种附庸风雅的私人印章,每个人特有的灵魂波动与功法特性大道境界,都具备比可模仿的笔记印章更高的真实性与可靠性。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对各种宝石与金属没有要求。

从实际意义上讲,相对而言金属与各种宝石与灵气的亲和性较一般事物要好,将其磨成粉末,以一定的比例混合是普通修行者修行过程中的必需品之一。

绘制符咒的墨水纸笔,布置阵法时所需要的的引导物,或者是炼制法器的胚胎,配置金石之药等都需要这些金银玉石粉末的加入。

尤其是玉石,玉石者为山林之精血,对于灵气的亲和效果在普通材料中最佳,金次之,银再次之。同时质地越纯效果越好,在颜色上则以五色为尊。

例如,黄玄素在清幽的住所处所见到的那些金银玉碗实际上都可以辅助修行,不过效果不算佳:为了提高对每个人的体质与法门的适配率,舍弃掉了对速率的提升。

另外相对常见的就是各种植物或者是野兽的鲜血,但其效果往往忽上忽下,难以控制,大部分时候只能勉强凑合着用。

除非那些植物或者是野兽有什么特别的来历,继承了某些未显现而出的特殊血脉,亦或者是以自身的血肉针对自身进行使用。

因此在所有修士之中,需要大量绘制符咒,炼制法器的修行者是最烧钱的,甚至连外丹修士都不一定有他们耗钱。

但这样烧钱也有烧的道理,那就是他们这些修士所要修行的术法,不一定需要自己修。

以机关修士为例,他们所具备的机关不一定需要自己炼制,可由其他人炼制之后,在其他者同意的情况下转交给自己,经由自己炼化之后,无需修行就相当于掌握了一门术法。

而一个人所能掌握的术法数量的限制也可通过这一点进行有限的绕过。

比如要进行术法融合,就必须要掌握作为融合素材的术法,融合之后作为一个术法存在才能继续修行其他术法,理论上来讲妖族在第二阶段是无法进行术法融合的,因为他们只能掌握一个术法,但有了这一特殊性,就可以进行术法的融合,以【融合】的手段达到类似于【成长/吞并】的效果。

当然这个转交的过程中需要考虑到两者的相性,要考虑到接受者的承受能力,融合过程中的取舍也避无可避,利用这种方法的修行者相比于正常的修行者,在大道境界上会存在一定的缺陷,被视为投机取巧的浊流之辈。

但整体来讲,这种特殊性依旧可以帮助天资差悟性差的人快速拔高,是修行资质较差,但家境优秀的非凡者的不二之选。这正是财侣法地中财的优秀性。

而背靠大势力,亦或者经历了转世重修、夺舍的修行者,同样也有机会来施行类似的手段,他们可以利用一些特殊的法器,达到一些近似于术法的效果。

最常见的就是黄玄素他们现在所准备的,也是三十六位被选择的侍卫,每个人都具备的资源倾斜——替死复活之术。

清幽仔细端详之后,将手中的玉石放在桌案之上,盘腿坐下,手中的箭头飞舞,似乎已经有了大体的构思,令黄玄素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惊讶于对方这么快就想好了自己的“报身之体”的具体模样。

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也幸好我从来没有把他当做没有才能的平常之人看待。

黄玄素心中自语,如果他的“报身之体”,那么好想他早就自己亲身动手了。

法身,化身,报身并称三身,是对“自我”这一概念的解读,与之类似的有“识神元神二神论”。

只不过后者更关注修行这一过程中静心这一目的,关注实用性,视其为辅助手段,在自我上没有过多的探索,在整体理论上没有前者那么繁琐与广大,也不会那样过于深入与晦涩,令人陷入思考过程的“知见障”——“自我障”的一种体现方式。

佛念一脉钻研精神,最擅三身之法,在那一脉中“身”本身就有积聚的意思。

佛念一脉修行的基本结构是“三宝”:佛法僧,跟道法一脉的基本结构:“术法道”有些类似。都是以法为主体,佛或者道为最高追求,在他们中间,也有类似于技进手道的说法,称之为顿悟。

正因为这种相似性,道法与佛念可能存在一定的交叉,这主要集中在“精神”“虚”的这一部分,就像魔术和道法可以在“法门”“实”的那一部分交叉。

只不过佛念一脉纯粹向内求,而不像道法内外兼修,将向外修行的法门称之为外道。这外道的一部分与魔术一脉交叉,所形成的体系在黄玄素前世被称之为密教。

但这种外道实际上也是被佛念一脉承认的,正所谓普度众生,外道亦是众生。

而且他们的修行方法就像精神一样多变且灵活缥缈,在“自我”这件事上研究的格外深刻,而“自我”岂是如此狭隘不便之物,不然也就不会有三身中的报身和应身了。

身中的法身在道法中可以理解自身大道与境界的集合,道之外显为法,佛念中认为是自我的本质——众生生来的佛性,不过道法中更多认为其是修行到—定境界自然而然的副产物。

化身,也称应身,分身,相当于用修为力量捏出来的载体,对普通人而言化身更接近于与自身相仿且有一定智能的,受自身影响控制的机器人。

而报身相比前两者要更玄妙飘渺,也更虚无。这里的“报”是指果报,及因果报应,报身就是由这些事物所造就的存在,或许可以理解成被证明存在的痕迹。

而从黄玄素自身的感悟来讲,法身是一切镜像的集合,一者万相,皆是真实的我,化身则只是其中可被他者看到理解认知到的一部分,而报身则是被其他者观看的过程中,彼此观察所发生的扭曲与偏移,人是通过扭曲来判断事物的,光的扭曲成了事象时空的扭曲判断了物象。

当然这个过程同样也可称之为污染。

这种扭曲或者说污染证明了存在,而被证明了存在的东西应该存在,这就是王家提供的替死复活之术所运行的原理。

封神演义中哪吒便是利用类似的方法进行重生:

哪吒剔骨还父割肉还母之后,灵魂飘荡,他的母亲为他塑造神像,建立庙宇,试图利用香火重生,本质上就是扩大自身的扭曲或者称之为污染,然后这种污染与扭曲便以香火为主要材料,后天塑造出一具全新的身体完成复活。

当然这个过程被打断了,之后采用的是莲花化身的手段,但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凝造报身最好的手段之一就是利用信仰香火,这样塑造而出的报身与自身的适应性是所有方法中相对较高一种,同时只要愿意接受转入神道修行,就不会对本身的修为境界产生太大的影响,甚至于反而有可能存在提升。

不过很显然,黄玄素这个级别是做不到这一点,尚且不论大量的香火信仰必然会干扰秩序的稳定,单单是他的灵魂就无法在自然状态下维持太久,除非利用外力,比如说风水,亦或是高层次修行者给予的力量转化成某种鬼物,但这必然会导致本身的扭曲,成为对应地区的地缚灵或者是奴仆。

王家提供的方法有两种表现形式,一种是在遭受到致命攻击时,将伤害转移到对应的玉印上,第二种是在死后灵魂携带着修为会转移到玉印之中,随后玉印会活化,成为类似于玉石人偶的状态,身份转变为古物精灵。

两者各有优缺,前者只能用来吊命,遭受到后续攻击就会死,而后者会因为身躯的不匹配受到一些的限制,例如损失一些修行速度,或者不能修炼某些特定的术法,但好歹还活着。

所以相对来讲是后者的情况效果更好,而导致两种情况发生的区别就在玉印的雕刻上,是否能尽可能多地阐述出这个人对应的修行法门,以及其对应的修行道路,修行理念。

而这一点却很难,哪怕是那些修为高者,也只能大致的看出大概的方向,确保能找到合适的玉石,但却无法更加详细的阐释,除非对方的道路与自身有所关联。

所以大部分人的玉石都由自己雕刻,对修行者来讲,只有自己才是最了解自己的,当然王家提供的玉石也经过了挑选。

黄玄素的颜色多种多样,代表了他的修行道路极为包容广大,同时没有过多的杂质,表明其平和安然,虽然有些疑惑,但心境通畅;而清幽的颜色单一,表示其心性单纯,道路坚毅挺直,意志坚定,存有些许连杂质,表示其虽然意志坚定,但仍需经历一些事情。

呵呵,听上去很像是街头那些算命的人编的瞎话,事实上也确实是,这种粗略的,含糊不清的大致描述,在修行和理论中被称之为象征或者意象。

然而对于修行者来讲,象征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这些金银玉石也不像普通人所畅想的一样,有什么玄之又玄的特殊性,是什么特殊事物的象征。

所谓的象征不过是关联性的一种表达,万事万物相互关联,万事万物都有象征,哪怕是一粒沙子象征就多到不可胜数,真正要让象征起到效果,往往需要多个事物进行锚定。

修行者一般不会大谈象征,除去吓唬外行人,或者是编写理论时牵强附会之外,这些象征意义大部分时候没什么用,即使是举行仪式也只需要按部就班,不需求过多的理解。

因为象征本质上是“道不可道”“道不可名”“佛不可说”的体现,是世人或者说不在同一条道上的人,对其他道路的想象与粗略概括,又或者说这是一种无奈的妥协。

除非打算技近乎道,通过这种对表象的执着,加上岁月与天赋,甚至还有一代代人的努力,找到取巧的方便法门。

技进乎道不仅是术的进步,同时也是道的青睐,术单方面向道发展便是法门,两者相互向对方发展,便是技进乎道。

这也是上古时候各种仪式的来源之一,但同样也正是因为这种取巧,导致【巫】的许多精髓失传,毕竟那只是技术而已,不是法门。

天赋高的巫能够无师自通领悟精髓,但天赋低的却仅仅只能按旧规行事,与工具差不了哪样,而那些天赋中等的半瓶水,就这样迷迷糊糊浑浑噩噩的过去一辈子。

反而是继承仪式部分内容,却自行登高的符咒,阵法,风水等等能够后来居上。

修行者一向以实为本,以外到内,以实就虚是修行之道。先以实为体,用于虚,借助抽象的名词理解脉络,进而以虚为体,用于实,将法转化为自身,虚实转换之间,才能介于虚实之间,更好感悟天地之道法,逍遥通行于天地之间。

当然这仅仅只是道法一脉的观点,魔术与佛念依旧继承了巫的部分想法:

魔术是那些工具革新,按部就班,彻底去除了虚,虽然让更多人可以学习,但绝大部分却失去了更进一步的可能;佛念仍旧对天赋有所要求,容易步那些工具与半桶水的后尘。

但这并不代表那些旧时代的就已经落后了,时代在进步,但有些东西并不会随时代发展而改变,有些事物是存在极限的。

那些象征在某些特殊的时候仍然能发挥到极为关键的作用,毕竟他们是道与佛本质的部分体现,是其他人眼中被扭曲的道与佛。

甚至从某种层面上来讲,被强制命名的“道”与“佛”二字也不过是一种象征,而其本质不可言说,不可名状。

就比如说现在,利用报身进行替死复活的手段,就必须要利用到符合自身的象征,更准确来讲是符合自身法门的象征,从确保两者的可以契合,可以在玉印上重生,继续修行。以黄玄素为清幽所刻的印章为例:

黄玄素所刻的乃是黑豹搏日之相,黑豹者,乃勇猛精进之心,不退缩,不逃避,当仁不让;与日相搏,这既有逐日的宏伟愿望,同时也有坚持本心,不固守教条的坚定与变通。

不过,这并不完全正确,不完全契合清幽和他的法门本身。

第一点是因为这是由黄玄素雕刻的,这是一种的特例:清幽的法门是黄玄素交给他的,黄玄素自身对这法门的了解并不逊色于清幽,否则他当初也不会认为其与这本法门契合,把这本功法交给他。

但即使是同道中人,两者的见解终归有所差别,更何况黄玄素虽然有所了解,但毕竟不是主修,不一定会好。

而在另一个方面,则是象征本身的模糊性,注定了这种指向不可能明确,必然会出现偏差,即使雕刻的再好,也依然会保持一定的失败概率。

而黄玄素的失败概率就更大了,因为他的功法注重效法天地,包容同化,直接指向了天地本身,具备的象征太多,很难挑选出具备足够代表性的象征。

同时效法天地本身就是功法最重要的来源之一,与之类似以四时为核心的功法必然是主流功法之一,会导致冲突。

这也是为什么黄玄素只略微犹豫便直接将玉印交给了清幽雕刻的原因:因为他的失败概率已经过大了,即使让他自己来做,大概率也只可能达到前者替死的效果,不能达到后者复活的效果,那么让对方试一试又何妨?

事实上,最好的雕刻方法是直接把自己的名讳形象直接雕刻在其上,但是这种方法在没有广泛信仰的情况下,与雕刻具体法门相差不大,毕竟在足够大的基数面前重名、相貌相似是很常见的事情,甚至有时还不如法门来的准确,毕竟每个人的认知与见识具备自我性。

很快,在黄玄素吊儿郎当的旁观之中,玉印也在清幽的手上成型了,其中的图像与笔画包含着清幽对黄玄素整体道路与法门的理解和认知。

清幽转过身来将玉印抛给了黄玄素,下巴向上扬了扬,示意黄玄素检查一下是否满意,他的头上渗出了些许汗水,显然这次雕刻对他来讲并不容易。

然而黄玄素却仅仅只是让玉印在手中转了一下,便以十分巧妙的手段收入了袖袍之中,似乎并不在意对方到底完成度怎样:

“还不错,看看那个葫芦吧,那里面的东西对你来说估计很重要。”

清幽眉头皱了起来,对对方的反应有所不满,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打开了那枚瓷葫芦的盖子,一股馨香浓郁的气息,瞬间弥漫了一整个房间,令清幽的血液瞬间加快,心脏暴跳,如同擂鼓般的声响在房间内回荡起来,仿佛受到了极为强烈的吸引。

清幽脑袋艰难的旋转着,竭力对抗着那强大的吸引力,将视线挪开,难以置信地望向黄玄素。

他能感觉到其中是物何等宝贵的大药,虎豹原为一属,血脉同出一元,这种血药对于他来讲,具备比黄玄素更大的功效与吸引力。

更令他感到难以置信的是,这份宝药已经被人毫不吝惜的破坏过,至于破坏者是谁,他不用过多思考就能猜出来。

“喝吧,你想要进步需要这些不是吗。”

清幽关闭葫芦的手停滞下来,他已经从刚刚那副沉浸与兴奋中缓过神来了,支持一份珍贵药物还不足以动摇他。

但同时黄玄素说的也没错,他的法门需要大量的药物支持,这是走骨血一道所必需的,需要补充气血的药物,包括他暂时没有告知他人的练神法门—《六龙驭日心经》走的是先天神完气足的路子,同样也需要这些药物辅助。

于是那珍贵的血液之药,在牵引之下融入他的身体,而他也开始了炼化的过程,这将是他出行之前的最后一次修行。

黄玄素靠在一旁,为他护法的同时手指一弹,令博山灯的灯火摇曳,投影出一幅广袤的地图。

那是整个南华州王家领地的详细地图,包括少许与胡家、柳家的接壤领域。

这是黄玄素作为持灯使的部分权柄,只要知道具体的书名和大致的内容,就能索引到对应的书籍,将其投影出来。

而这些书籍中也包括这幅地图,这幅地图上标注了他们出行所需要的经过的大致经过。

这次出行有两个目的,第一个目的是因为王家的领地出现了广泛的瘟疫,需要解决。当然这些瘟疫不需要黄玄素他们来治疗,王家在几个大型城池的家族办事处已经与当地的部分家族联手,开始解决了,他们所做的仅仅只是代表主家运输一些资源,并表达一些支持与慰问。

而的第二个目的,则是为了让黄玄素这些刚刚招聘好的三十六位护卫熟悉一下自身之后所需要的工作。

毕竟他们的地位就相当于未来一位公子的助理,必须要辅助他管理家族事务,需要提前熟悉工作,同时,各地的家族分部人员也需要熟悉他们。

这一点对黄玄素来讲是比较轻松的,因为他的位置实际上属于管理位,不需要处理太多的具体事务,整个文部十二位都是如此。

真正繁忙的是武部与器部,他们不仅负责与王家的私军负责人与书院体系的负责人进行接洽工作,也负责军队与各地书院资源的具体调配。

据黄玄素通过清幽所知道的,龙溪已经召集武部和器部的成员聚集过好几次了,安排工作事项,并且与那些人员接触。

幸好清幽作为从狩使,属于礼仪官需要处理的事不多。

而文部仅仅只是负责记录的工作,比如收缴登记各地的藏书与新兴法门,或者处理军队的日常记录与情报,甚至连理论上来划分给文部管理的书院,他们所需要做的也仅仅是一年审批一次教育报告,不需要与负责人见面,因为不少妖族对教育并不是多么重视。

在不与人族开战的时期,真正需要投入时间和精力的工作,只有三部联合起来时的整合工作,比如像现在安排出行的具体道路。

然而即使是这种工作,黄玄素连工作会议都没高兴去参加,只提供了地图,由他们决定了路线。

他大部分时间都花费在自身的修行上,因为在修行上其实是文部的劣势。

文部的职责上缺少与其他人接触的机会,这导致了他们在王家内所能行走的自由空间是有限度的。

整个王家是个独立的空间,王家的族长掌握了整个空间的变化,没有他的允许。在这片空间内任何人都基本无法找到任何的出路。

而对于黄玄素这种护卫来讲,他给予的可以自由行走的权限是跟职责挂钩的。

职责不需要与人接触,那么黄玄素可以去的到地方也就很少,目前他实际上只有那座用来意识和上课的大厅,自身所处的这座破败庭院与揽云楼,再加上一个不可轻易进入的军营。

空间的缺失,与他人的接触减少,自然也缺少与那些修行前辈的接触,缺少那些人的提点,修行大部分时候只能依靠自身。

而武部与器部虽然工作繁忙,但他们自然而然拥有更多的行走空间,也容易接触到那些前辈,自然也容易受到那些人的关注与提点。

比如说十几天之前,那场还没开始,黄玄素就已经输掉了的大道之争。

通过事后的反馈与复盘,黄玄素猜测那大概率是有关于符咒符法一道的修行机会,他掌握了符法,而那个以兰因为名的小姑娘,擅长的制造手段本身就是符法和炼器的衍生。

他本来应该可以争一争那一条道路的道统,作为继承者,承接荣耀与气运。

这一点跟现在的清幽有一些相似,他是时代所趋的即将兴起的弓术一脉的几位候选领头人物之一。

只不过一个是天下,一个是王家或者南华洲内部罢了。

输的原因也很简单,估计是两者同样具备相差不大的天赋,相互抗衡,难分高下,但对方因为需要频繁与人接触先找到了机缘。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有的时候运气与人缘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不过,这对黄玄素来讲倒也算不上是多么重要,有一整个藏书楼的书给他看,他的引路老师还是曾经的伟大存在,有如此的底气,自然不怕输。

就像前世的学习一样,他也从来不害怕输,因为他有输的资本。

他唯一遗憾的是,缺少了这一次切身体悟大道之争的机会,不过这种事总归还会再次发生的,他不急。

现在他反而更关心的是那一枚清幽雕刻的印章。

他之前的忽视只是掩饰而已,相反他的内心十分震惊。

就雕刻技巧来看,这枚玉印远远没有黄玄素雕刻的复杂,但出乎黄玄素预料的是,他能够从清幽的手法中看出他是第一次做类似的活计,但最终成品上却没有残留的生疏痕迹,这说明对方在黄玄素雕刻时短短的几秒之内,就掌握了大致的技巧,并运行的熟练。

但即使这样也不过是证明了对方的天赋而已。真正令黄玄素震惊的是,在之后的演算过程中他发现清幽雕刻的象征跟他自身计算出来的象征大致是相符的。

这代表着对方对他自身功法与道路的了解程度已经到了一个相差无几的地步,顶多他自身是百分之百,而对方是百分之七八十。

虽然作为道法一脉,法门大多不可能存在被直接破解的可能,更遑论,黄玄素的修行法门有的是效法天地的路子,包容复杂,不存在明显的漏洞。

但知晓薄弱与特长,从而进行有针对性的克制与防御还是可以做到的。

他是如何做到的?

黄玄素可以确信对方没有勘破法门,类似于天赐法眼的这种天赋,否则他不至于为一个简单的“君子远庖厨”的问题所困扰。

也应该不是类似于小说中先天道体那样与大道贴切的特殊体质,否则他的天赐灵眼可以看出来,这样的人周身的灵气与常人相比是不同的。

那么原因大概率是别人告诉了他,或者给予了他足够的信息,让他看出了自己的根脚。

这也是黄玄素能看出其他人大致道路与情况的原因——青龙给予了他大量的知识,在足够的知识库面前没不存在什么秘密。

当然要实现这一点也少不了他的天赋,如果用专门的术语来讲,这种天赋应该叫做“灵眼”。

灵气在他的眼中是可见的,而其他绝大部分人他们只能凭借灵魂与外界的牵连模糊的感知到灵气,只能看到灵气对物质与能量也许还包括对信息的干扰。

如果不是每个人的灵魂都有肉身阻隔,有强大的生命力支撑,都有各自的法门庇护与遮掩,否则黄玄素可以直接看到一个人的灵魂。

虽然没有特定术法的辅助他不一定能看到对方的灵魂深处——也就是精神,但也足够让黄玄素看到绝大部分人的部分“真实”。

而对目前来讲,哪怕黄玄素的修为低下,他的眼睛也依旧能够看到世界上绝大部分或细微或宏大的灵气变化,换而言之,看到了这个世界的部分真实。

比如说那些无时无刻在流动的灵气所构成的天地循环,比如说那些谷物法宝试图孕育诞生出灵性大道的过程——道韵,抑或者那些以灵魂体形式存在,受到冥界庇护,不能被常人所见的鬼魂鬼怪。

所以,清幽身上的应该不是一个直接以灵魂体显示的鬼魂,至少也应该会有一件宝物用来寄宿,成为类似器灵的存在。

当然也有可能其施加了某种隐蔽,让黄玄素无法看出。

不过以现在冥界无主的情况下,除非其本体是那些占据冥界的香火神灵,不然不存在被冥界特殊庇护,让他无法被看出的可能。

而除去冥界的庇护,这种来源于世界的遮掩之外,在黄玄素天赋的灵眼以及已经练成的慧眼两者叠加之下,在鬼魂这一群体中,大部分不具备这样的能力,因为有这样遮掩因果、天地感应能力的人不会轻易的死去,成为鬼魂,

而那些具备隐藏能力的鬼魂,又大部分都待在冥界的深处,不会出来,因为那里更方便他们养伤,出来就是为了复仇。

再结合清幽身上金红色的巨大因果,与阳刚一脉的路子来看,更加排除了走死亡一道的香火神灵的可能,而其寄宿事物的本体材质,大概率不会是阴寒之物。

清幽日常的随身事物并没有太过于强烈的特殊,说明此物层次较高,能自我蒙尘,一定程度上屏蔽窥探。

再排除那些无法以稳定形态存在的天材地宝,比如说一些特殊的火焰、水泉。那样的话,至少也得是地火结晶这样的事物,而最高程度的话应该是星辰碎片。

不过这是在不计算神明遗留之物的可能性之下。

那么这样事物,会是他的弓还是他的箭?

黄玄素更倾向于弓,因为那把弓一看就有问题,居然是以类似于铁的金属为胎,这样的金属根本不适合做弓,因为缺乏韧劲。

倒不是说完全不能做,一些力气天生大过常人的人需要这样子的弓,当然其中需要镶嵌铜银等金属来增加韧性,这样一来制作的工艺要求,难度与价格会更高。

然而在质量上来讲,用一些上年头的老树的树心配一些妖兽的角来制作,效果上不会相差太多,如果在手艺相等的情况下,后者的能力可能还会好一点。

而在南华洲,成百上千年的老树和妖兽角并不难找,后者的价格要远远比前者便宜。因为在南华州金属矿产的生意是被柳家为首的几个家族垄断的,矿产价格自然由他们说了算,价格高昂,哪怕在王家的地界由王家压制价格,以那把弓能够充分发挥清幽能力的优秀质量来看,至少也要五百钱。

而且每一块铜铁金属的流向王家那里都有登记与记录,必须要求能够追根溯源。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把弓是清幽的叔叔送给他的,而他的叔叔清明……

这样一来,制作那把弓的金属根本不是铁,而是某种伪装成铁的特殊物质,具备高强度高韧性的特点,就完全有可能了。

然而这仅仅只是个人倾向,黄玄素总是习惯多考虑一步,假如这仅仅只是明面上的谎言呢?甚至有可能这不是谎言,而是用真实的事项掩盖另一个真实。

然而还没有等黄玄素完全的思考出所有的可能,清幽就完成了炼化与修行,睁开了双眼,询问:“我们是不是应该走了?”

他的语气里有些遗憾,显然那种血药对他的吸引力远远要高于出行与寻访。

黄玄素点了点头:“你的出行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我的还要晚一些。”

这次出行,总共分为了八条道路,清幽和黄玄素并不在一起。黄玄素作为文部的二把手,要和武部的龙溪与墨得成一道,与他同行的还有甲乙,以及另外一个他还尚未见过与熟悉的修行者。

那个修行者的名字叫做兵一,这在南华州是一个比较常见的名字,因为绝大部分妖族没有姓名的概念,数字入名在这里很常见,像清幽龙溪这种听上去有些文化的名字反倒是不太常见。

黄玄素对于那位修行者其实有一些好奇,这既是因为对方是真实经历过最后的比赛挑选来出的,而不是像他一样被提前挑中,他很好奇对方的实力到底怎么样?

而第二点则是因为对方的职位,他的职位有一部分的职权跟黄玄素是重合的,他是礼笔使,职责是掌管书籍。

黄玄素掌管了整座揽云楼,理论上来讲所有的修行与非修行书籍都在黄玄素的掌握之中,这包括各种传记,各地的地图,风土人情与游记,以及一些着名的书信往来。

但在里面唯独缺少一种书籍——史书。更准确的讲,是缺少一部完整的以客观方式记录的通史。

而这就是那位名叫兵一的人所掌握的,他掌握着以王家的角度,观察整个南华州甚至整个世界的真正历史。

这听上去是一个什么意义都没有的职位,就跟文部的绝大部分其他职位一样。

但对于黄玄素看来,这却有些意思,因为历史书并不涉及到修行,只涉及到真相,为什么要特意的隐藏起来?如果说那部历史中有着某些见不得人的东西,然而负责掌管的人却并非是家族内部的可以确实保守秘密的人。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他本身对于历史的青睐,一切的事物都依托于已有的基础,如果能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那么多少能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所有的推演未来的术数大多都依赖于此,只不过借助的工具或是梦境,或是罗盘不一而足。

唯一的例外就是精神过于强大,先天降生之时便铭刻在精神之中,得到的某种启示,这来源于每个人从命运长河中所看到的一缕光。

然而也有人认为这可能来源于天意,对于自身的计算,并且天意把这个计算的部分结果“告诉”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生命。

而这样认为的人叫做东方青阳,祂说:“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已行之事,后必再行,这就是命运的车轮,循环往复,永不停息。”

………………………………

青峦叠翠,静水流长,白墙黛瓦,不见古旧,从云深处粲然若有光,洞府清幽,修者长居。

高厦林立,灯火辉煌,百姓和乐,川流不息,时有复道悬空,剑飞而过,灵气四溢,飘然惊鸿。

这里是华夏——江南故地,是新纪元520年。

自五百年前削平灾祸重建家园以来,尽管四周仍旧不时有灾祸发生,但在【绝地天通】的国境内部,早已恢复了以往的繁华,若非教育凝固历史、回忆以前是素来的习惯,新一代的人早就忘却了以往的灾难。

望着这繁华的地界,漂浮于半空之中的青龙目光中却闪烁着冷厉,而在一旁穿着寻常人服饰的阿难,却不禁啧啧赞叹。

在他们的眼中,这座繁华的国度之上有一座更为庞大的事物,那是一条威武宏大的巨龙。

巨龙长有琉璃之瞳,黄金之鳞爪,翡翠之角与赤红之须发,周身焰云升腾。如同古树般的放大霜降,高高抬起,口中含有一颗山川般大小的圆润宝珠,映照出无数人影,仿佛历史与文明的融合结晶。

而在这条龙的背后,长有一双遮蔽天空的羽翼,那双羽翼呈现出苍青之色,仿若无数的丛林与山川汇聚而成,环绕着整个国度,仿佛一层巨大的屏障,将外界那些浓郁到会将生命瞬间异化的灵气遮挡。同时,将那些灵气炼化,吸收,调整结构,成为包含有自身意志的灵气,从而有意识地控制他们,使这些本该扭曲规则,使化学物理规律不再确定的灵气,被迫的在控制之下,遵循着人为划定的物理与化学规则。

这几乎是以一人之力在与整个天地对抗,且令人难以相信的是,这种违反修行基本定理的事情,居然成功实现了!

甚至连高空的那轮太阳都无法将这双宏大的羽翼穿透,反而被那双羽翼囊括在了其中,成为了一颗微不足道的细小挂饰。

阿难察觉到这双羽翼跟他之前见过的那双青龙的羽翼有些相似,甚至从某种角度上来讲,青龙的那一双羽翼有些虚幻,而这双羽翼却要越发的真实。

“孽畜。”青龙口中缓缓吐露出一个词句。

明明只是轻轻的一个声响,却令整片天地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天空中凭空出现了无数的乌云,璀璨的雷霆之树瞬间挺立在天地之间,炽白色的枝桠之中乌黑的龙卷风暴将一切敢于靠近的事物,化为最基本的尘埃。

而宁静的大海之上,波涛汹涌,原本需要成长千年万年才足以威胁这个国度的种种恐怖异兽,仿佛得到了未知的养料,身体像吹气球一般膨胀,唇齿之间流露出贪婪与渴望,但似乎又恐惧那条宏伟的巨龙,只敢在羽翼之外徘徊。

察觉到了外界天地的变化,感受到了那些足以威胁国度的野兽与天灾出现,巨龙的双瞳从翼下的城市之中移开,将视线投射向半空中的外来者。

龙珠从他的口中落到了掌下,随之而来的是恐怖怒吼,声音所到之处,连空间都出现了摇晃,抖落出块块碎片,那些恐怖的异兽,璀璨的能量,也在其怒吼声中消解,令整片大海一瞬间被染红。

然而受到巨龙特意针对,身处在力量最大区域的青龙与阿难却毫发未损,那股声音来到青龙面前就化作了缕缕清风,不再具备任何威胁,反而在帮助阿难增长修为。

眼见未能消灭灾祸根源,那座巨龙的羽翼振动似乎想要腾飞而起,将那燃烧着赤红火焰的龙爪伸向那来犯的宵小之徒。

然而龙爪刚刚抬起,巨龙的瞳孔中就猛然闪过了种种难以描述的情绪,那包含着温暖,思考,亲切,渴求,怀念,同时甚至还有一些恐惧,这些情绪迅速的冲淡消解了原本所包含着汹涌杀意与无双战意,最后转化为了无边的迷茫与困惑,令巨龙陷入了犹豫与迟钝。

他甚至像人一样抬起了爪子,剧烈的敲击与摇晃着自己的脑袋,巨大的身躯翻腾旋转,仿佛其自身内部有什么东西在剧烈的开战,带来了巨大的矛盾纠纷与痛苦。

唯独那双羽翼依旧静静地矗立在原地,将巨龙因为痛苦所造成的种种灾难屏蔽在国度之外。

面对着这种痛苦,青龙眸光中的厌烦与冷冽减少了一二,然后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将目光投射到大海之滨,山崖森林与海浪沙滩相对之处。

三秒之后,陡峭的山崖毫无征兆的崩碎下块块岩石,海面的浪花也凭空高涨,与坠落的岩石撞击在一块,周围的植物也在这一刻迎来了的疯长,快速的包裹住了那些坠落的岩石,让岩石的表面生出了块块青苔,就像是一切的生态周期被提前了。

于是生命诞生的过程也在这被加速的生态中匆匆掠过。

在山崖之畔,大海之滨,一个大约16岁,俊秀的青少年站立了起来,他的容貌,身材,发丝,瞳孔皆无与伦比的美丽,山石为骨,草木化发,海洋作衣,天空为瞳。仿佛是以人间最美丽的模板雕刻而出的,尽管他浑身上下都在散发出明显的非人之感。

最明显的一点是,尽管他浑身都带着温暖的笑意,甚至连眼神也是如此的和煦温暖,但是你看着他却莫名的有一种寒冷在心中升起,这促使着你想要向那个温暖的人靠近,但同时又本能的感觉不对,想要远离。

青龙直接跨越空间,来到海滨之畔,拥抱了这位年轻人,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

“好久不见了,小天。”

那个似人非人的美貌少年在与青龙拥抱之后笑着说:

“是啊,好久未见了,青龙大人。”

“话说如今是多少年了?”

“如果真的按照从古到今完整的纪元历来算,应该是第49纪元,至于多少年,这我倒不太清楚了,不过想来应该有400多亿年了吧。”

“才第49纪元啊,大衍五十,缺其一,看来这一次仍旧是没有结果了。”

青龙感叹道,有些惆怅,但这只能是一瞬,毕竟祂们并不受时间与生命的束缚,如此的漫长睡一觉也就过去了,最后祂又像往常一样,轻快地打趣道:

“那看来这一世的你,满打满算也才到青壮年了,呵呵,这一纪元结束的,倒比以往要早。”

那个年轻的青少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无奈与自嘲的调笑回答道:

“也是没办法的事,奈亚先生与那位大人的斗争使相似的事情提前上演,历史自然也就被加快了,何况【赫卡忒】小姐,为此还大闹了一场,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住。”

“没办法,奈亚那家伙也是够无聊的就喜欢去逗【赫卡忒】。”

青龙眼中闪过无奈,作为执掌宿命部分权柄的神明,祂并不喜欢【赫卡忒】,就像他并不喜欢【奈亚拉托提普】一样。

那是位淘气的女神,总喜欢把事情搞得一团乱,尽管有时候是无意的,仅仅只是自身带来的自发性影响,但这并不妨碍奈亚就恰恰喜欢这样的混乱。

这个时候,小天似乎终于注意到了跟随青龙过来的僧人,绕过青龙,向阿难走了过来。

阿难正要作揖行礼,自我介绍,却被对方一把抱住,而且以他的修为完全无法提前察觉,完全无法摆脱。

对方就像是认识他很多年一样,又跟面对青龙一样的热情语气说道:

“好久不见了,小阿难。”

作为身具五眼六通,佛法精妙,自小见多识广的阿难此刻也有一些茫然无措。

“别逗他了,小天。”青龙及时将他们两个分开来。“他如今的宿命通还没有强到他老师那个地步呢。”

“这不是好久没见了,激动吗?”小天松开了怀抱,但依旧笑语盈盈的看着阿难,似乎期望着对方回想着什么。

而阿难的脑海中似乎也在回想出什么他那号称可以看穿宿命,知晓果报的神通似乎有了某种反应,在艰难的运转着。

然而他的双眼中却突然多出了一双大手,他的眼前骤然一片黑暗,尽管等到那双手拂过之后,他重新恢复了光明,但是刚刚那模糊的宿命中的预感却消失了。

阿难看向刚刚遮住自身双眼的青龙,脸上莫名的浮现出一抹自然的微笑,冥冥之中似乎想到了什么。

青龙也微笑着说:“时间还没有到达,宿命也还未到。”

唯独另一方的小天,有些失望,像是被抢走玩具或者玩伴的小孩子一样,踢了一下地上的一块石头,嘟囔着:

“我的宿命都已经到了,他的却还没有吗?”

青龙摸了摸他的头,就像是和煦的老师与长辈,语气温柔地吐出了严厉的话语:

“别跟我装模作样的,你早就知晓此生的宿命不是吗?在这万世的轮回之中,去等待那唯一的变数。”

“或者去成为那个变数。”

青龙伸出手指弹了小天一个脑瓜蹦:

“回去吧,去主持这方天地,哪怕那座【绝地天通】让你不好受。”

小天抖了抖自身的袖袍,叹了口气,有些埋怨的说:

“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万界归一,所有的我都要融合,这很难受的好吗?你就不能加速一下这个过程?”

说完这句话,俊秀少年模样的小天没有等待青龙的回答,就直接消散于空气之中,原地下只留下一块布满青苔的石头,像是许多年前从山崖上掉落到了海边。

“刚刚那个莫非是?”

“没错。”青龙转过头,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似乎真的有些开心了,“刚刚那个就是这方世界的天意。”

“天意也能有形体吗?”

青龙嘿了一声,斜着眼看着阿难,仿佛在看一个笑话:“天意无处不在,一块石头,一朵浪花,一根树叶,甚至一个人,一群人都可以当做天意的载体。所谓与天意搏斗,本质上不过是你与包括你自己在内的一方宇宙玩伴家家酒的游戏罢了。”

“当然。”青龙用手指了指自己。“这其中不包括我们。”

“就像我把你带离出来的那个桃花源,以及我几万年前一时兴起搓的沙盘一样,这些神为的宇宙中的天意是我们自己,或者是我们手搓的器灵。”

“只不过这个由存在和虚无构筑的世界中,没有祂们的允许,尽管作为祂们的兄弟,我们也不能随意干涉这个世界的发展,世界的发展只能由天意,或者说完整的天意来掌控。”

阿难语气中多了一些敬畏:“所谓的天意就是命运吗?”

“是个毛线啊。”青龙有些不屑地啐了一口,沙滩之上陡然生出了一棵百丈高的树木。

“那个家伙不过是跟你一样的可怜人罢了,在宿命之中苦苦挣扎,连命运的影子都没有摸到,即使他得益于归一的影响,重新恢复了完整也无法摆脱宿命的影响。”

“也幸好这样,他,或者说完整的他或许有在终末之前,竞争一下那个变数的位置。以少数不是生命源头的个体的身份。”

青龙用手指了指阿难,语气中有些嘲弄却又有些期许:“跟你们这一脉一样,在宿世因果之中是否能获得觉悟就要看他的造化了,至少目前在这条道路上,尽管他得天独厚,但还不及那位真正的佛祖。”

“阿弥陀佛。”阿难轻颂了一声佛号转了一下那串被青龙重新修复炼制过的佛珠,微闭的眼缝之中似有虚幻的的微光游动。

他像是幼时第一次得闻佛法时那样,像是已知的十八前世中那样俯首问曰:“劳烦尊者开示,何为宿命。”

青龙不语,盘腿而坐,浑身琉璃光照彻,脑后有虹光画圆,脚下泥土中自生青莲化为蒲团,一手结与愿印,一手结拈花印。

花朵开合间,有光芒闪烁,星海照澈,宇宙沉浮。

“前世因,今世果,宿世种种是为宿命,星辰往,来日去,朝去暮来,亦为宿命。”

“时空不更,宿命不易。”

“自世界初开之时,每一粒星辰都沉浮于宇宙的原暗【倪克斯】之上,其亦称【阿南刻】,是为群星之母,果报之源,手握定数之纺锤,无限引力是为丝线。”

“然【星辰帝夋】为万星之主,无尽星辰皆为其所塑造,时空原点自其手中而始,无尽造物尽受其统辖,是有其命,化为命格。”

“此二者皆世界之始之定数,是为宿命,无其不可保此世之长存。”

阿难恍然,面露微笑,似有无尽世前之面貌加诸于身,惹来天女歌唱,木石生香。

又问曰:“那何为命运?”

花朵再次开合,星海之下浮现出一微小茫然至不可知之物,跳跃变化,似在非在。

在此微小之物出现的那一刻,浩瀚的星空大海陡然一变,分化为四片海域,展现出种种毁灭破败之象,或冻结,或燃烧,或化为虚无,或永劫无间,显露出大厄难、大恐怖。

“世界万象有其开始,自然也有结局,其未与存在与虚无并称,自然不可称之为永恒,在世界之下的宇宙有其起点,自然也有终末。”

“那一日原暗消散,星辰寂灭。宿命离去,人生于世间,受宿命束缚同时,亦有其反面可为助力。其反面自宇宙之始之时就已存在,然欲得见一面,唯宇宙之终末最易。”

“此者之名是为【赫卡忒】,为无尽混乱之显化,可让宿命之外的可能由虚化实,带来种种变数,或好或坏,不一而足。”

“然其之力,其亦不可控,常常不敌原暗之面,群星之光。”

“虽宿命有终,然运不可敌,故两者交织相融显现而出,有四大终末之相。”

“此四相者,是为地灾大坍缩,火灾大寂灭,风灾大撕裂,水灾大回归。乃是【定数宿命】,【随机变数】,【命运纺织】,【历史命运】四者之显化。”

“大塌缩者,为星辰之命数,煌煌国度终有覆灭,虽有帝命,轨道之下,混乱之运衍生无穷差错,命数皆错,如大地崩朽无物可依,唯归原点,坍塌成灰。”

“大寂灭者,为宿命所划命定之死,亦为宿命之终,万物皆自有归无,随机而变,如梦中遐想,荒诞虚妄,宇宙与世界自崩而亡,如火焰消融一空。”

“大撕裂者,为原暗之待女,河畔之净者,以引力约束混乱之运,所织之网,如圣歌朗朗,遍及一切众生,统御三生三世,终有一天丝朽绳断,如风撕裂残云,万物如鸿光而去,不可复得。”

“大回归者,命七而运三,大势仍如潮水奔涌,虽人运周旋,天命不易,如水之漩涡盘旋不尽,往事再现,人在其上如车前蝼蚁,水中浮萍,时有倾覆之危。然此灾者虽为灾劫,却有救世之功,可于火地二灾之中,救无尽众生回归于世。”

“此四灾者,火灾最凶最厉,奇正难测,不可知不可避;地灾最广最坚,福祸有定,可知而难逃;风灾最散最漫,难知难避;唯水灾淡漠无常,因人而异,或先知先察,或后知后觉,或上或下,如水波沉浮,鱼跃或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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