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于在山顶那座破亭子里已经坐了很久。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像是给他披上了一层薄金,又似是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他手里紧握着那只酒壶,壶身的漆掉了不少,露出里头暗沉的铜色,就像他这些年被生活磨去的光彩。
“一醉红霞千里暮,酒落松颠烧半天。斜月恍惚吻星烁,掀起星海披白头。”老于低声呢喃着,声音被山风扯得有些破碎。这诗是他年轻时写的,那时的他,心中满是豪情壮志,觉得世界就像一幅任由他挥毫泼墨的画卷。可如今,时光匆匆,他已步入中年,一事无成,只剩这几句诗,还能勾起往昔那些炽热的梦想。
“老于,你又在这儿喝闷酒啊?”老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关切,又有些无奈。老张是老于的发小,两人一起在山脚下的村子里长大,后来各自走上不同的路。老张留在村里,守着几亩薄田,日子过得平淡安稳;而老于一心向往外面的世界,怀揣着文学梦出去闯荡,却碰得头破血流。
“来,坐会儿。”老于晃了晃酒壶,示意老张坐下。老张在他身边坐下,看着天边那片被夕阳染得通红的云霞,叹了口气:“老于,你也别太执着了。这写作的事儿,能成固然好,成不了,咱也得过日子不是?”
老于苦笑着,灌了一口酒:“你不懂,老张。这写作对我来说,不是能不能成的事儿,是我心里的一团火,要是灭了,我都不知道活着还有啥意思。”老张摇摇头,他确实不太懂老于的执着。在他看来,生活就是实实在在的,有吃有穿,家人平安,比什么都强。可他也知道,老于这些年为了写作吃了不少苦,在外面漂泊,居无定所,四处碰壁,却始终不肯放弃。
夜幕渐渐降临,星星一颗一颗地冒了出来,像是镶嵌在黑色天幕上的宝石。老于又喝了几口酒,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背着行囊,满怀憧憬地离开村子,去追寻那遥不可及的文学梦。他参加各种写作比赛,给杂志社投稿,可得到的大多是退稿信。那些冰冷的文字,就像一盆盆冷水,一次次浇灭他心中的希望之火。但他还是咬着牙坚持着,总觉得只要再努力一点,就能离梦想更近一步。
“老张,你还记得我写的第一首诗吗?”老于突然问道。老张想了想,笑道:“咋不记得?那时候你才十几岁,写了首什么‘山上野花笑,溪中鱼儿跳’,把村里的人都逗乐了。”老于也笑了,眼中却闪过一丝落寞:“那时候,我觉得写诗是天底下最快乐的事儿。可现在……”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又喝了一大口酒。
不知过了多久,老于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也变得轻飘飘的。他仿佛飘了起来,穿过那片闪烁的星空,来到了一个梦幻般的世界。那里,红霞漫天,如燃烧的火焰;松树的顶端被酒染成了金色,就像天边的火烧云落在了枝头。斜月挂在天边,温柔地亲吻着闪烁的星星,星海泛起层层涟漪,像是被谁掀起了白色的浪花。
“这就是我诗里的世界啊……”老于喃喃自语着,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在这个世界里,没有生活的压力,没有旁人的质疑,只有他和他的诗,还有那片璀璨的星河。他在星海里畅游,感受着每一颗星星的温度,倾听着它们讲述的故事。那些故事,有悲伤,有喜悦,有离别,有重逢,就像他这些年的人生经历。
不知过了多久,老于从醉梦中醒来。他发现自己躺在亭子的长椅上,身上盖着老张的外套。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到来。老张坐在一旁,正抽着烟,见他醒了,便把烟掐灭,说道:“你可算醒了,昨晚你醉得厉害,又哭又笑的,把我吓坏了。”
老于坐起身,揉了揉胀痛的脑袋,回想起昨晚那个如梦如幻的世界,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那只是一场梦,可梦里的美好,却让他无比眷恋。“老张,我是不是很没用?”老于突然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迷茫。
老张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这么说,老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你坚持自己的梦想,这没错。只是有时候,也得学会妥协,别把自己逼得太紧。”老于沉默了,他明白老张的意思,生活的现实就像一座大山,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可他真的不想放弃,不想让心中的那团火熄灭。
“我再试试吧,老张。”老于望着远方,坚定地说,“我不想就这么放弃,哪怕最后还是一事无成,至少我努力过。”老张看着他,眼中满是理解和支持:“行,老于,我支持你。要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就回来,咱村子里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老于笑了,眼眶却有些湿润。他知道,无论自己在外面遭遇多少风雨,家永远是他最温暖的港湾,而老张,就是那个一直默默支持他的朋友。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老于依然一边为了生计奔波,一边坚持写作。他把生活中的点滴感悟,都融入到了自己的作品里。那些曾经被他视为遥不可及的梦想,如今在他的笔下,变得越来越真实。虽然他还是会收到退稿信,还是会面临生活的种种压力,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迷茫和焦虑。因为他明白,梦想的价值,不在于最终是否实现,而在于追逐梦想的过程中,他收获了成长,收获了对生活更深的理解。
又是一个夜晚,老于独自来到山顶的亭子。他没有带酒,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望着满天繁星。他的心中,不再有年少时的浮躁和急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和与宁静。他知道,自己的文学之路还很漫长,但只要心中有梦,脚下就有力量。
“一醉红霞千里暮,酒落松颠烧半天。斜月恍惚吻星烁,掀起星海披白头。”老于轻声吟诵着,这一次,他的声音里不再有苦涩和无奈,而是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对梦想的执着。在这片浩瀚的星空下,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方向,也明白了,生活与梦想,其实从未背离,它们就像两条交织在一起的线,共同编织出了他丰富多彩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