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岛一来一回,将近八天。
一边是荒山野岭,一边是小城人家。
当杜玉霖再回到新珉府于家粮铺所在的那条街时,他竟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许二虎远远站在街口,正往这边张望,看见杜玉霖的身影后,便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你咋出来了?”杜玉霖皱眉道。
“啊,于掌柜的回来了,那边有他照应着,我就出来接应一下你。”
杜玉霖听了这话才点点头。
这是他们之前就约好的,对于陈寻假扮自己搞移花接木这事,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瞒着于文斗。
所以于文斗两天前刚一回来,许二虎便将事情都和他说了,于掌柜自然是没有意见,也跟着帮忙打起了掩护。
这也算是变相救了许二虎,否则他也实在要熬不下去了。
打从杜玉霖走,他就偷偷将陈寻带到了于家,对外宣称杜管代突然得了伤寒,不见任何人。
陈寻也不愧是卖药郎的儿子,打从那天杜玉霖交代完任务后,当晚在客栈就开始折腾起来,冷热水交替的往身上泼,光着身子到楼下跑圈,很快就把自己给搞感冒了。
于文斗的夫人听说恩公得病了,急忙找来郎中,郎中看过也给开了方子,就更加坐实了“杜玉霖”得病这个事。
两天后,沈知府派人来传杜玉霖,结果听说病了,又派来了医生给看,看完还让身边人送来了几根人参,也多亏陈寻和杜玉霖确实有几分相像,加上又卧床不起,也就把来人都给蒙混过去了。
最难的,还是难在那小丫头于凤至身上。
打从第一天开始,她就打着滚的要见杜玉霖,许二虎不让,就小拳头招呼过来,人不大点可打人还挺疼呢。
要不是有夫人压着,房门都快被她给拆了。
直到于文斗回来后狠狠训了她一顿,许二虎耳根子才算真正清净下来,说是出来等杜玉霖,其实也是为了透透气。
这回看见了当家的,悬着的心可算是落地了。
杜玉霖将马交给许二虎,让他偷偷带到马厩里,自己则是转到于家大院自己住的这一边围墙外,翻墙而入。
陈寻此时半躺在床上,伤寒已经好了大半,只是偶尔还点咳嗽。
忽听有人开门,抬头看去正是杜玉霖进来了。
“哥,咳......回来啦?”
杜玉霖走过来坐到床边,“辛苦你了。”
陈寻摇摇头,“说啥呢?天天好吃好喝的,刚才还送来一碗人参汤,我这辈子还第一次喝那么好喝的汤呢。”
杜玉霖掐了掐他仍有些红的嘴巴子,“现在能下地不?”
陈寻明白自己这算是可以交班了,从床上一骨碌爬了起来,穿好衣服后,又用围巾将自己的脸遮了个严实。
过了一会,许二虎也送完马进了屋。
杜玉霖吩咐道:“二虎,你带他直接回凤城,出门小心点。”
“放心吧,刚才特意看了眼,门房伙计都去吃饭了。”
说完,他便护着陈寻离开了。
杜玉霖故意多等了几分钟,顺道换了一套便装后才从屋中出来。
可刚一出门,就看见小丫头于凤至鬼鬼祟祟的往外面走,好似在跟踪着什么。
看来刚才许二虎带陈寻走,还是被她给盯上了,可不能被小丫头给发现。
他也学起了于凤至之前喊他的语气,冷不丁的来了一嗓子。
“呔,大胆贼人,你要往哪里跑?”
小丫头吓得一激灵,扭回头,小嘴微张、瞪大了眼睛,不断摩挲着前心。
“哎呀妈呀,谁啊,可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等她看清楚对面站的是杜玉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另一只手指向外面。
“哎?你不是刚跟大笨虎出去么?”
因为她讨厌许二虎,所以给他起了个大笨虎的雅号。
杜玉霖一笑,“那是你看错了,糖人吃多了就容易眼花。”
于凤至抿着嘴,明知道对方是糊弄自己,但也觉得继续追究下去也没啥意义,于是扭过身来走到杜玉霖身前。
“你的病好了?”
“啊,咳......咳,”杜玉霖故意揉着嗓子,“好多了。”
于凤至抿着嘴,背着手绕着杜玉霖转了半圈,满脸都是“你肯定有阴谋”的神情。
就在这时,内院门口那传来了中年男人的声音。
“凤儿,人家的病刚好,你就别去打扰了。”
于文斗迈步走了出来,为杜玉霖打起了掩护。
于凤至连带着看自己爹爹的眼神都满是怀疑起来。
最后还是于文斗拿出了大家族的做派,“快去找你母亲,不听话就罚你背书。”
“哼,爹爹不讲道理。”
气呼呼的往里面走,回头对着杜玉霖扮了个大鬼脸。
于文斗对着杜玉霖摇摇头,“都是平时惯坏了。”
“女孩子嘛,还是得富养。”
“可也不能买一个糖人,就给花上一根金条吧?”
“额,哈哈。”杜玉霖无语了,那王老头嘴也没个把门的。
于文斗随即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吧,咱们屋里聊,不少事还要跟你商议呢。”
“好,正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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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五天,杜玉霖便在于家粮铺住下了。
他从于文斗那弄来了一管派克的花杆金笔,开始按照头脑中的“三八式步枪设计图”描画起来。
刚上手时怎么画都不像,后来他试着调整角度,将设计图的虚拟图画与桌面铺着的白纸重合,直接用描红的方式去画,这可就精准起来了,只是速度慢一些。
要是画累了,他就去找于文斗,二人在院里树下的阴凉处摆桌茶水,聊起来就没个完。
于文斗在奉天那边算是有了点进展,除了自己在鼓楼、大南门附近都找到了不错的门面外,还有几家商人对加盟粮铺很感兴趣,毕竟于文斗在黑、吉两省都有分号,粮食来源很有保证。
从目前的发展来看,在奉天先扎住根并不算难事了。
杜玉霖默默点头,他在奉天那边暂时没什么关系,目前除了投点钱外,也帮不上别的忙。
但他也给出了一个很重要的建议。
便是让于文斗留心一下延卞那边的矿业公司,比如煤矿、银矿之类的。
一方面,那边距离奉天比较远,相对更容易插手些。
另一方面,这次倭军在朝显国内被突袭,主张侵华的军官齐藤孝治也死了,朝显驻军的注意力会暂时从间岛转向朝显国境内的反叛组织。
这样原本在历史上,会被倭军在未来几年强行侵占的矿产就暂时安全起来。可这一消息那边的的矿老板们并不知道,就会有人想套现退场,而这便是于文斗低价入场的好时候。
就算未来倭国人卷土再来,想通过买股权获得矿产公司的经营权,这边也能狠狠敲他们一笔竹杠。
谁让他们的军队前几天没本事活着夺下间岛呢?
于文斗听了也深以为然,爽快地答应会留意那边的情况。
只是,于文斗不明白,为何杜玉霖还请他留心找寻工匠,最好是在南方兵工厂干过的老工匠,出多少钱都一定要把人先请过来,没活干干养着都行。
直到几天后的晚上,杜玉霖拿出了一摞子描好的“三八式步枪”实物图纸给他,于文斗才看出了这家伙的大野心,这是打算自己建座兵工厂啊。
于文斗把这些都记在心里,既然上了杜家的这条船,就跟着杜玉霖走到底吧。
此外,这几天沈知府还派人过来请过杜玉霖一次,但被他以病未痊愈怕传染给知府大人推掉了。
到了第六天头上,他才觉得时机成熟了。
一大清早,杜玉霖换上了管带的行头。
出门朝知府衙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