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藻宫中,贾元春正襟危坐,手里捧着一卷《女诫》,目光却游离在书页之外,心思早已飘远。
几日前,她按照母亲王夫人的要求下了一道懿旨,申斥林黛玉上不孝婆母,下不敬兄长,可这道懿旨却如石沉大海,迟迟未送达苏府。
她黛眉微蹙,心中隐隐不安,这懿旨为何耽搁下来?
是徐贵妃又刻意刁难,才迟迟不准了她这懿旨下发?
还是司礼监的太监们阳奉阴违,嫌弃自己赏赐给他们的银两不够丰厚?
想到这里,她不禁叹了口气,后宫之中,处处都要打点,处处都要花钱。
而后妃的例银本就不多,自己位份虽高,但份例却被徐贵妃以各种名目克扣,每个月到手的不过寥寥。
所以为了维持贵妃的体面,她只能依靠娘家贾府的贴补。
只是贾府眼下一年送进宫的几千两银子,看似不少,实则杯水车薪,让她捉襟见肘。
突然,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跪倒在地,高声禀报道:“启禀娘娘,太后懿旨到!”
贾元春心中一惊,连忙起身接旨。
小太监展开明黄色的懿旨,高声宣读起来,语气尖细而急促:
宣皇太后懿旨:贤德妃贾氏,教弟无方,致使其藐视皇恩,冲撞忠顺王爷,……”
他顿了顿,偷眼瞧了瞧贾元春的脸色,只见她脸色煞白,身子微微颤抖。
太监咽了口唾沫,继续念道:“……毁坏御赐之物,着罚俸半年,以示惩戒!
其弟贾宝玉,闭门思过三月,以儆效尤!”
太监念完最后一句,小心翼翼地将懿旨卷起,双手奉上。
贾元春颤抖着双手接过旨意,只觉得这明黄的绸缎如同千斤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赏了小太监几个金锞子。
太监收起旨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娘娘,太后震怒,您可要好自为之啊。”
说罢,便带着一众小太监扬长而去,留下元春独自一人在殿中,如坠冰窖。
元春此刻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这懿旨一下,她在宫中的处境将更加艰难。
太后本就对她这个无子无宠,靠着家族势力才爬上妃位的女子心存不满,如今又有了这个由头,只怕日后少不得要给她穿小鞋。
而皇上……元春苦笑一声,皇上对她,也不过是面子情罢了。
“娘娘,您没事吧?”一旁的侍女抱琴见贾元春脸色惨白,关切地问道。
贾元春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她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后背冷汗涔涔。
忠顺王是什么人?
皇上最倚重的王爷,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宝玉如此莽撞,岂不是捅了马蜂窝?
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本宫没事,只是略感疲惫。抱琴,快,快去打听一下,宝玉究竟做了什么!”
抱琴不敢怠慢,连忙出去打探消息。
此刻贾元春心乱如麻。
她知道,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
太后懿旨已下,皇上那边肯定也知道了。
宝玉闯下如此大祸,贾府恐怕也要受到牵连。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对策。
如今之计,只有尽快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想办法补救。
抱琴很快回来了,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说道:“娘娘,奴婢打听到了……宝玉……宝玉公子他……拐了忠顺王府一个叫琪官的戏子,被人拿到了证据,去陛下那里告了宝玉公子一状……”
贾元春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什么?”贾元春感到一阵耳鸣,抱琴的话在她脑海中反复回荡,如同惊雷炸响。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宝玉,她那娇生惯养的弟弟,竟然做出如此胆大妄为的事情!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抱琴的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几乎带着哭腔:“娘娘,千真万确啊!忠顺王府的人已经拿到了宝玉公子拐带琪官的证据,现在已经去陛下那里告状了!”
贾元春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
“怎么会这样……”贾元春喃喃自语,脸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她紧紧抓住抱琴的手,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指尖用力到泛白。
“娘娘……”抱琴看着贾元春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充满了担忧和恐惧。
贾元春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过了许久,贾元春才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懿旨……我的懿旨……”
贾元春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份没有发出去的申斥林黛玉的懿旨,那上面措辞严厉,大篇幅都是指责林黛玉言语冲撞贾宝玉。
此刻,这份懿旨如同一个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将她炸得粉身碎骨。
如果这份懿旨现在发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和太后会怎么看她?
那林黛玉的父亲是前科探花,林家五代列侯,林如海现下是巡盐御史,自古以来,御史代表清流。
自己的弟弟犯下如此大错,被皇帝和太后申斥,她不但不反思,反而还帮着弟弟去教训别的清流世家的孩子?
皇帝太后可不会管她其实写懿旨的日期在前,宝玉犯错在后,更不会听她解释懿旨被司礼监压下未发出去的缘由。
想到这里,贾元春心中焦急如焚。
她必须尽快将这份懿旨收回,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抱琴,快!更衣,我要去徐贵妃宫中!”贾元春猛地站起身,语气急促而坚定。
她必须赶在懿旨送达苏府之前,将它拦下来。
此刻,她顾不得其他,只能寄希望于徐贵妃能够将懿旨还给她。
然而,徐贵妃会轻易答应吗?
贾元春心中充满了忐忑和不安。
她知道,徐贵妃一直视她为眼中钉,巴不得她出丑。
这一次,她恐怕是凶多吉少。
但是,为了保全自己和贾家,她必须放手一搏。
此刻,贾元春比任何人都希望能够收回那份懿旨,否则,她将成为宫中最可笑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