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辰不知这个所谓的大郑皇朝是哪里冒出来的,它的很多制度与明清相似,又夹杂着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
其中便有牒籍这种类似居民户口本的东西。
按照朝廷制度,只有拥有这个东西,满十六岁后才能单独立户,独自置办田产房屋。
原身才十五岁,根本不到单独顶立门户之时,更何况他是妾生子,没有主家的允许,更不可能分家另过。
可现在的唐辰不管这些,他一心想要脱离陈府,受制于原身的记忆对这个家的一切都感到无比厌恶。
不血洗阖府上下,已经是他身为穿越者最大的克制。
打定的是出了陈府这个门,两项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的主意。
萧夫人听的一愣,心里才有了几分明白这个碍眼狼崽子的小算计,只是这个事情她说了不算。
虽然她巴不得这家伙滚的越远越好,最好死在外面。
可他到底流着陈家血,允不允许他单独分户出去,是陈侍郎说了算。
如今礼部尚书告老空悬,眼看着再进一步的机会就来了,要不然陈侍郎也不会大过年的不在家,还要出去拜会。
如果家里出了庶子分家的事,往小了说是陈家苛待幼子,陈侍郎犯了作风问题。
往大了说,便是陈家家风不正,生父尚在,庶子分家,礼教不合。
身为礼部的侍郎,出现涉及如此礼数问题,那再进一步,便会成为梦幻泡影。
即便她父亲是内阁次辅,也没法帮衬,陈侍郎会被风闻奏事的科道御史口水淹没的。
萧氏好言哀求道:“这得问你父亲,我说了不算,这样你先放了你二哥,等你父亲回来我就问他好不好?”
现在儿子受制于人,俨然一副随时要挂了的模样,她真的有些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闻讯赶过来一众家丁,已经将唐辰团团围住,各个手举棍棒,只是主家没有下令,一时无人向前。
老柴头早被二管家萧山着人拿住,满院中只有这老小子跟妾生子走的近,免得被他坏了事,当先拿了。
然而唐辰油盐不进,“我不管,你拿来牒籍,我就放了这个废物点心。”
“哼!”
正僵持不下时,忽听一声冷哼,自月亮门外传来。
接着,一位锦衣常服,长须美髯的中年男子,龙行虎步踏进院中。
众家丁小厮见到来人,纷纷让路,令男子直接走到唐辰面前。
“别动,再往前来,我就勒死他!”唐辰色厉内荏地吼道。
男子正是原身的生父,当朝三品大员礼部侍郎陈适梅,见到他出现,原身身体本能地一颤。
唐辰心下没由来地竟多了一丝慌乱,不过好在他不是原身,慌乱片刻即散,一双眼睛毫无畏惧地凝视来人。
陈适梅怒目圆瞪,朝着唐辰怒吼,道:
“一进家门就听到吵吵嚷嚷,陈辰你这个逆子,给老夫把手松开,你想当杀兄弑父的畜生吗?
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老爷,你看看你生的好儿子,一点孝悌之心都没有,现在都要杀了矩儿。”萧氏一见主心骨来了,顿时泪如雨下,张嘴挢舌,瞬间颠倒是非。
陈适梅眉头紧皱,怒气更盛,一声厉吼,“我让你放手,你是耳朵聋了,没听见吗?”
唐辰梗着脖子,怒瞪回去:“给我牒籍,以后我是畜生也好,是废物也罢,都跟你侍郎大人无关。另外通知你一下,从今儿开始,小爷姓唐名辰,与你陈家再无半点瓜葛。”
“孽子,你娘就教你这么跟老夫说话的?如此大逆不道!”
陈适梅愤怒气焰更盛,转而吩咐左右,“来人呢,给老夫将这个逆子拿下。”
“是!”左右走出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作势便要扑将过来。
“我看谁敢?”一声怒喝,喝的众家丁止步。
陈矩的胖脸已经由红转白,即将转黑,谁都不知道,今儿突然发疯的妾生子,会做出什么疯狂举动,一声喝下俱不敢贸然向前。
“拿下!”陈适梅却全然不顾及这些,一声喝令,众家丁举棍冲上前来。
见众家丁威逼过来,唐辰勒着陈矩脖子,本能地想要向后撤两步,再次拉开彼此距离。
只是这具身体太弱,一个后脚脱力,脚下又是积水成冰,不由重心失衡,身体打滑,人向后仰倒过去。
便是这么错开的功夫,那些家丁如狼似虎般扑将过来,掰手的掰手,压腿的压腿。
甚至有一个学着他的样子,箍住了他的脖子,向后猛勒。
瞬间便被控制住,本就气血不足的唐辰那还有力气控制陈矩,被众家丁死死压在冰雪泥地上。
眼前一阵阵发黑,呼吸再难坚持。
“或许又要再死一次了吧,只是不知道这回还会不会穿越?”
唐辰这般想着,耳朵听进纷繁杂乱的脚步声中,传来一阵剧烈咳嗽。
还是力气弱了,那个陈矩终究没能勒死。
“娘,他要杀我啊,他要杀我…咳咳…”连续一阵剧烈咳嗽后,恢复点气力地陈矩,立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音瞬间盖过所有杂乱。
“我的儿…”萧氏哭腔拖的极长,生怕某人听不见似的。
“将这逆子给我吊到柴房里去,先饿他三天。”陈适梅怒气冲冲吩咐一下,众家丁一声应诺,便将唐辰架了起来。
“还有那个老柴头,他跟着这逆子合伙欺主,爹你一定要给我做主啊。”陈矩哭嚎中,实时补充一声。
“将柴老头的腿打断,赶出府去。”
对于一个杂役,陈适梅连一丝怜悯都没有,直接下了格杀令。
听到这话,因身体太弱无力反抗,已经有些认命的唐辰,顿时挣扎起来,他是死是活无所谓,穿越者一次没死,对死亡便失了敬畏之心,大不了再穿越一次,或者直接死了,也好过如此活受罪。
可自从睁开眼,来到这个世上开始,唯一不记得失利益,对他好的只有那个老柴头,如今眼看着他要被自己牵连。
无论如何唐辰也不能坦然处置,挣扎着朝美髯公侍郎大人吼道:
“陈适梅,你个混蛋,是一个爷们,有种冲我来,对一个老人下手,你算什么男人?”
“呼啦!”
满院惊悚,大年初一头一天,妾生子不给老爷主母磕头请安也就罢了。
劫了二少爷意图弑兄还不罢休,现在却敢直呼老爷大名,不说旷古铄金,传扬出去也是震动京师的家丑。
上到主母管家,下到小厮家丁,丫鬟婆子,人人心里皆咯噔一下。
这个不知死活的妾生子,是吃了砒霜了吗?太疯狂,太胆大,太不怕死了。
“大胆,来人,给我掌嘴。”
陈适梅陡然听到自己的大名,先是一愣,继而美髯暴抖,遥指着已经被家丁捆绑起来的唐辰,怒冲道,“若知你是如此目无君父之辈,当初就该让你死在娘胎中。”
“对,你个老杂毛,当初要不是老子命大,你便用堕胎药将老子打掉了。”
唐辰不知道陈适梅对他娘用没用过堕胎药,但这不妨碍他骂的痛快。
身为穿越客的他,本身对这个生理学上的父亲没有半点认同感,加之其对待原身的态度向来又是不管不问居多,由着陈家的下人欺辱。
如今双方撕破脸,不能挠他个满脸开花,便索性骂个痛快。
正所谓痛快一会儿,是一会儿,再死了,投胎时也舒心一些。
“你……孽子……逆子……”
陈适梅气的吹胡子瞪眼,四下寻觅棍棒之类东西,便要当场对他实行家法。
“你,什么你,你这个为老不尊的东西,趁着自家媳妇怀孕,强报了一个烧火丫头,欺负烧火丫头娘家没势力,便又假借醉酒的名义,想不认账,还礼部侍郎呢,我看你就是个拔吊不认账的中山狼。”
唐辰继续骂,旁边的家丁小厮们都听傻了,其实这点事,府里老人都知道,只是不觉有什么,还一个两个羡慕烧火丫头命好,能当上妾室太太呢。
只不过摊上一个善妒的主母,才混的有些凄惨,可这也没人觉得是老爷的不是。
毕竟整个社会都是如此。
然而,今年开年头一天,一直如书呆子的陈三公子,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骂了出来。
揭开了陈老爷风流雅事后面的遮羞布,不啻于对着他连扇耳光,言语上还那么粗俗,完全不像是读过书的样子。
陈适梅气的眼前一阵阵发黑,说真的,若不是今日归家听下人汇报,陈三勒住陈二,他几乎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如今看来,有,还不如没有。
如此不当人子的混账东西,大庭广众之下辱骂生父,简直违背人伦,大逆不道。
夫君受辱,气的浑身乱颤,暂时说不出话来,萧氏身为当家主母,当仁不让站出来,直斥妾生子的无礼:“住口,你个小畜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只是她的话才说一半,唐辰那边又骂了起来,“你给我闭嘴,爷们间说话,有你个娘们什么事。”
“我……”萧氏被骂的一愣,刚想说自己是当家主母,是他的嫡母,打他骂他都是天经地义。
唐辰那边又骂了出来,“我什么我,我送给你一首判词,省得你到最后不知怎么死的。”
说着,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听,直接背诵出来: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金闺花柳姿,一载赴黄泉。
我祝你们俩,一起赴黄泉。”
他说是送给萧氏主母的,可眼睛看着的是陈适梅。
萧氏出身书香门第,也通诗书,哪里听不懂唐辰话中的意思,更明白花柳是什么,这是在咒她要堕落风尘,等于骂她是表子,同时咒她死。
当即,她亦如陈适梅刚才那般气的浑身环佩颤响,张口结舌,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给我堵住他的嘴,堵住他的嘴。”
气的浑身发抖的陈适梅,终于说出话来,指着发髻散乱,纸袄破烂,状若疯癫的幼子,大声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