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啊,你怎么能不听那少年的话呢?为父怎么跟你说的,你太糊涂了,自作聪明,滚,滚,你不是我女儿,你不是我女儿,滚出去,等着给我收尸吧。”
暗无天日的刑部地牢中,陡然传出一声暴喝。
“女儿误我!”
孙嵋抹着泪哭哭啼啼跑出来,梨花带雨的模样,看的守在牢门口的俩牢子直吞口水。
“还别说这位孙知府看着疯疯癫癫的,女儿长得倒是水灵。”
“嘿,别看了,再看也轮不到你,过不了两天,指不定要被卖去那个教坊司呢。”
“你不也在看。”
“我是在看吗?我这是对腐败分子批判性的注视,提醒自己莫伸手,伸手必被捉,到时连妻女都跟着遭殃。”
“你就说吧,反正老子说不过你。”
两个牢子吊儿郎当的坐在牢门口,晒着太阳,望着跑出牢院的孙嵋倩丽背影,品头论足。
只是他们还要待再说时,忽见一伙威风凛凛、刀剑齐备的禁卫军走了过来。
只见他们径直走到那位娇娇弱弱的孙嵋面前,将她拦了下来。
孙嵋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娇躯微微一颤,但很快就恢复镇定。
禁卫军中一名身着常服的少年郎,面无表情地对着孙嵋,说了几句话后,竟直奔他们刑部大牢而来。
他们的脚步声如同闷雷一般,震得地面都微微颤动起来,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在两名牢子的心头。
“哎哟,卧槽,快起来,东城所那群活阎王来了。”
“尼玛,晦气,一天的好心情都没了。”
两名牢子面色阴沉地站起身来,待禁卫军靠近后,他们方才看清,来者乃是三名东城所的禁卫军,他们身后跟着一个束发襟装、身形干瘦的少年郎。
无视掉那个干瘦少年郎,牢门右边牢子,换上一副极其谄媚的笑脸,冲着三位禁卫军讨好道:
“哟,这不是东城所的几位爷,今天什么风把几位爷吹到这儿来了?”
牢门口左边的牢子听到右边那牢子极其不要脸的谄媚话,不屑地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一句,“玛德,又被这货抢先了。”
“东城所第九旗旗牌官唐辰,奉命提审前任苏丘知府,核查挪用税赋一案,这是提审公文,与禁卫军东城所腰牌。”
赵起元面色凝重地从怀中取出盖有朱红印章的公文,连同唐辰交予他保管的腰牌,一同递与那负责看守刑部大牢的牢子。
牢子没敢接,陪笑着,为他们打开牢门,“这位爷,您这就见外了,您穿这身衣服,往这儿一站,您想提审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您请,里面有点黑,我给您打个灯笼?”
“不用,你去把孙山提出来就行,我们在外面等着。”
开口说话的是,那个没穿任何公服的干瘦少年郎。
说话的功夫,那个少年郎已经将他们刚才坐的椅子搬过一把,自顾自坐了下来。
而其他三位禁卫军卒,没有任何意见,甚至还微微调整了一下站位,隐隐将少年拱卫在了中间。
这时,牢子才注意到,这队东城所的阎王兵是以少年为中心。
他真想狠狠地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伙禁卫军卒明显是以少年郎为主!
刚刚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竟然只顾着看衣服,完全没看出来这么重要的事情。
另一名牢子幸灾乐祸一笑,忙殷勤地为少年郎添水倒茶,“咱这儿没什么好茶,小爷,您将就着用。”
唐辰微微眯起眼睛,随意地瞥了一眼那个刚刚被牢子用袖子擦拭过的粗坯茶碗。
只见那茶碗表面还残留着些许水渍和污渍,看起来并不怎么干净。
他轻轻地摆了摆手,淡淡地说道:“放那儿吧。”
听到唐辰的吩咐,那牢子赶忙点头哈腰地应了一声,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将茶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接着又迅速转过身去。
就在这短短一会儿的时间里,之前进去提人的另一个牢子已经快步走了出来。
只见他满脸涨得通红,额头上也布满细密的汗珠,显然费了不少力气。
而在他身后,则是被连拖带拽着的孙山。
此时的孙山身上套着沉重的铁锁和锁链,每走一步都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透露出绝望和恐惧。
本就装疯的孙山,骤然从黑暗中被拽到阳光地,下意识地就要闭眼。
只是,眼角余光,忽地瞥见太阳底下坐着的干瘦少年郎。
那么一瞬间,少年郎身上仿若散发出炫目的晕光。
顾不得什么尊卑,文人风骨,孙山像发了狂一般猛地向前,踉跄地奔至少年郎面前,“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张开双臂死死抱住少年郎的大腿,嘴里撕嚎着:
“唐公子,救我,救我…”
原本悠哉悠哉晒着太阳的唐辰,骤然闻到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惊的险些跳起来。
只是没等他起身,便有一只指甲全是黑泥的粗糙大手,抓住了他的脚踝,并顺着向上摸索攀爬,似要将他整个抱住。
惊的唐辰大叫一声,“松开,快松开!”
慌乱中,赵起元如饿虎扑食般拿起腰刀刀鞘尖,抵住孙山的前胸,用力将其支开。
孙山如脱缰野马般挣扎着,赵起元三人如拔河般将不知真疯还是假疯的他强行拉开。
钱大通和李荣一左一右,如铁钳般摁住他的胳膊,才使得其不再挣扎。
唐辰厌恶地抽打了一下被孙山抓脏的裤脚,才看向这位前任苏丘知府。
才短短两日没见,那个曾经风度翩翩、意气风发的四品知府大人,竟然变成了头发乱糟糟、跟个疯子似的邋遢老头。
这前后派若两人的变化之大,令唐辰差点没认出来。
“你冷静点,你要是不冷静,我就走了。”
唐辰没好气地嘟囔一句,顺势摆摆手,让赵起元三人将其放开。
“我,我冷静,冷静。”孙山被反剪着双手跪在地上,只能点头应允。
赵起元他们仨听了唐辰的话,不甘地松开了孙山。
只是生怕这位前任苏丘知府又突然发疯,他们不放心地分站其左右两边,摆出一副随时要扑上去的样子。
唐辰看着瘫坐在地上,毫无形象的孙山,叹了口气,没有磨叽,直奔主题问道:
“我让你女儿披麻戴孝去徐首辅府门前烧纸,但你女儿怕毁了你的清誉,便没去,这事你知道了?”
开口便是一句王炸,话才说出口,除了见过女儿,知道事情原委的孙山之外,其他几人皆是面露惊骇之色。
尤其那两位牢子,吓的面色苍白,这是他们这样小人物能听的事吗?
惊慌失措的他们,一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想要离开,却又担心被灭口,杵在那里不敢妄动。
一时惊惧的无所适从。
孙山戚然一笑,“小女自幼熟读女戒,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骤然逢此变故,能孤身上京来为父申冤,已经是她做的最为大胆的事。”
话到这儿,唐辰没接茬,而是抬头看了赵起元一眼,赵起元会意,对钱李二人招了招手,三人架着慌乱的已经不知该先迈那只脚走路的两名牢子,向院外走去。
待五人走出大院后,唐辰俯身说道:
“皇上要我做你没有做完的事。”
“扳倒徐…”孙山惊愕地抬起头来,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唐辰点了点头,“我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为什么会选中我。
按理说我一没功名,二没出身,在朝堂又没什么根基,还不如您孙大人,好歹是一个进士出身。”
“唐公子天资聪慧,陛下慧眼识珠。”孙山也不明白皇帝陛下怎么想的,但不妨碍他顺势捧一句。
唐辰不屑地摆摆手,“别扯什么商业吹捧了,我直话直说,我有法子救你出去,也有法子扳倒那个首辅大人,但我要跟你借两个人。”
孙山心里一惊,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一个没有半点功名的少年郎在刑部大牢门口,轻飘飘地放出豪言,说扳倒当朝首辅说的如喝水般自然。
如此大放厥词,若被外人听去,必会引得世人嘲笑。
可孙山望着前几日还深陷诏狱,今日便以皇帝特使出现在面前的少年郎,不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你要借谁?”
唐辰半眯着眼睛,“你的女儿。”
孙山神情从未有过的严肃,望着少年问道:
“我能问问,唐公子想要让小女做什么吗?”
“我要用你的女儿去考状元。”
唐辰的一句话,犹如一道惊雷,惊得孙山瞬间瞪大眼睛。
在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少年郎背后的太阳,忽然重新迸发出更为强烈的光芒,刺眼灼目,惊世骇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