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岑子青经历过最绝望的一件事情,那必然就是当初两人被妖王帝林追杀之时,百里鹤归一人杀出了逃亡的生路,却为了他,放弃了逃跑的机会。
绝望吗?
绝望的。
那时候的岑子青太过于弱小,还在晋升八境的阶段,面对十境的妖王,也只不过是多挣扎一会。
而已经九境的百里鹤归,只要放弃岑子青,就能从妖王帝林的手中逃脱。
可偏偏啊,百里鹤归放弃逃离,选择留下来救他。
妖王的强大,并不是他们两人能够抗衡的,更何况当时百妖围剿,其他的人都被妖族残忍杀害,剩下他们两人独自狼狈又绝望的挣扎逃亡。
最终,百里鹤归为他神藏被妖王摧毁,命在旦夕之际,岑子青以身为他挡下致命一击,念出了一段‘神兵誓言’,献祭了自己。
他唯一知道的是,拥有神兵的百里鹤归成功晋级为十境强者,又没了自己这个拖油瓶,必然能够全身而退。
可如今,为什么他会在问心境里,再次遇见这一幕场景。
又为何,出现的人是寉止?
问心境构造的幻境,难道不是他记忆中残留的过去吗?
那为什么出现的人会是寉止?
此刻岑子青的头脑有片刻混乱,同时又清醒的快速理顺事情的前因后果。
然而寉止一句‘子青,杀了我’,让他身心俱颤,记忆如潮水涌来,冰封在内心深处的情感汹涌喷发,把他的心灼烧的疼痛不已,眼眶不自觉泛红,“你在,说什么。”
血染的衣襟还滴着血,就连手中那柄他爱护的清灵剑也被鲜血染红,他就这么把自己的神藏魂兵,递到了岑子青跟前,碧色的眼睛盛着柔和的光泽,说,“子青,杀了我,你就能活下去。”
岑子青如遭雷击,死死盯着寉止,脚步不自觉的往后倒退,“你、你,怎么会。”
还有什么不明白?
岑子青觉得自己蠢透了。
这里是问心境,能够窥探人心最深处的软肋弱点,展现的幻境,是此人内心最绝望亦或者是最重要的场景。
岑子青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从寉止的身上看到熟悉的身影,为什么他会对自己这么好,为什么说一定会修复他的神魂。
自始至终,这个人都隐藏着身份守在自己的身边。
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
百里鹤归竟然以这种方式陪伴他。
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梓青’的?是在他们第一次相遇吗?
岑子青觉得十分荒谬,内心十分煎熬,想问他为什么在认出自己的时候,不直接挑明身份?
但他又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划清界限,想要隐藏,想要逃避的人一直都是自己。
寉止问过他的那些问题,如今回想,都是在一次又一次的问他,‘子青,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你还活着’。
岑子青丹凤眸泛起湿润的泪光,同时又感到可笑的把澎湃激动的情感收起,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寉止静静的看着他,并未意识到跟前的岑子青并非幻境中的‘梓青’,他颤抖着声音说,“子青,只有杀了我,你才能活下去。”
岑子青想到这段时间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心中的情绪复杂难解,同时又觉得自己的挣扎和逃避是如此的可笑至极。
但在看到寉止,不,是百里鹤归眼中的挣扎与痛苦,他又不自觉为他感到难过,“为什么杀你,我就能活下去。”
百里鹤归暗沉的眼眸逐渐泛起了一丝光芒,他说,“你可以为了我献祭,我也可以成为你的神兵。”
岑子青闻言,心中如巨浪翻涌。
原来在百里鹤归的内心深处,自己的死亡竟然给他带来如此大的伤害吗?
以至于在这个问心境里被过去所囚禁,失去了他的冷静,在幻境中求一个他希望的结局。
岑子青凝视着他的眼睛,许久才说,“这里只不过是幻境,你该醒来了。”
百里鹤归何尝不知道这是幻境,可就算是幻境,他也希望当初死的人是自己,而非他所喜欢的人。
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的绝望,百里鹤归不想再经历一次,就算是幻境,他也要一个圆满的结局。
“你干什么!”岑子青见他居然想自我了解,惊愕又荒谬的死死捉住他的手,“在幻境中自杀,你也会死的!”
百里鹤归理智在这一刻回归,倏然发现眼前阻止自己的人是‘子青’而非‘梓青’,岑子青的模样也在他的眼里发生了变化,从而察觉自己竟然被问心境的幻境囚困在过去的牢笼里。
百里鹤归刚想说什么,可在下一刻,他眼神一凌,一把搂住岑子青的腰,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瞬间出现在山峰顶端。
岑子青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百里鹤归说,“滚出来。”
尸山血海在消失,周围的场景如玻璃破碎,化作无数星光,露出了真正的问心境秘境。
周围云雾弥漫,一面如镜子的湖泊坐落在中央,灵光如萤火在湖面跳动,一株晶莹剔透的树木,斜倚在湖泊中心,散发着安详又清灵的气息。
“我们又见面了。”
站在湖泊镜面的男人,露出了那张岑子青永远都不可能忘记的脸。
妖王帝林。
岑子青血液都在这一刻变的冰凉,“为什么、为什么帝林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害怕,他的不安,他的恐惧都太过于明显,让帝林分身感到十分的愉悦与享受,同时对岑子青的身份产生了好奇,“你见过我。”
问心境,展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伪装成狄裘的脸,在进入问心境的那一刻,现出帝林的真容,一张中年男人布满黑色鳞片的脸。
“快跑——”岑子青脸色苍白又难看,死死捉住百里鹤归的手,“我们不是……”对手。
百里鹤归忽然抱住了他,非常用力,恨不得把人揉进骨骼里。
岑子青眼眸轻颤,因帝林出现而短暂失去的冷静,在慢慢回归。
百里鹤归低头轻轻抵着岑子青的,碧色的眼眸与他的视线交织在一起,“子青,你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