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渐近，来者正是甄嬛与沈眉庄。三人相携回永寿宫，一路碎雪盈阶，宫灯摇曳。进得暖阁， 安陵容的狐毛斗篷掠过永寿宫门槛时，暖阁里的伽南香正烧到第七个盘香结。
甄嬛将缠枝莲纹手炉推过来，青瓷盏里浮着半片冰裂梅纹——那是沈眉庄晨起煮茶时特意凿的冰花。
\"翊坤宫那两个嬷嬷腕上戴的是双鸾衔珠镯。\"沈眉庄指尖蘸着冷茶在檀木案上画圈，雾蓝袖口露出半截缠着纱布的手腕，\"皇后娘娘赏的。\"
宝鹊突然打翻了盛松子的珐琅碟，碎玉般的声响里，小宫女跪在地上急急比划：\"那日瓜尔佳贵人宫里的彩苹，在麟德殿东角门转了三趟！\"冻红的指尖在青砖上划出蜿蜒痕迹，\"她怀里揣着油纸包，奴婢闻着像是......像是御膳房炸酥饺的味道。\"
安陵容捏碎掌心的梅子核，胭脂红的汁液顺着指缝渗进银红撒花帕。
前世瓜尔佳文鸳就是用掺着杏仁粉的酥饺，害得富察贵人小产。
她忽然想起今晨御花园石阶上那片突兀的油光——那位置正对着宝鹊每日取晨露必经的梅林小径。
三更梆子响时，沈眉庄斗篷里藏着的羊角灯照亮了麟德殿后巷。
冰层下浮着几缕暗黄油渍，甄嬛用银簪挑起半片枯叶，叶脉间黏着细碎的八棱砂——那是内务府特供给咸福宫防滑的珊瑚砂。
\"彩苹的哥哥在御马监当差。\"安陵容将浸透黄柏汁的帕子按在油渍上，靛青纹路渐渐显出梅枝形状，\"上月十七，有人瞧见苏公公的干儿子往御马监送了两筐松烟墨。\"
碎雪扑簌簌落在沈眉庄的貂绒风领上，她忽然解开腰间禁步，玉环相击声惊飞了檐上夜枭。
宝鹊机灵地举起铜镜，月光折射在汉白玉栏杆的裂隙里——半枚沾着蔷薇口脂的脚印正嵌在冰棱之间。
晨雾未散时，安陵容在妆奁底层翻出那卷《璇玑图》。
彩线交织处藏着半片泛黄纸笺，正是前世瓜尔佳文鸳模仿她字迹写给年羹尧的密信。
她将昨夜收集的油渍薄片浸入玫瑰卤子，朱红渐褪处显出\"咸福\"二字的水印——与梅林账册残页的暗纹分毫不差。
\"该换香了。\"甄嬛突然剪断鎏金烛台的灯芯，爆开的灯花坠在伽南香灰里。
安陵容会意地拨动香炉盖上的金猊兽，三缕青烟在空中勾出凤尾形状。
这是她们年少时约定的暗号，意为\"证据齐备\"。
御前的小太监来传话时，瓜尔佳文鸳正在描摹新得的螺子黛。
笔尖突然折断，黛粉洒在绣着百子千孙的锦褥上，惊得她打翻了掺着白檀的安神汤——那味道与昨夜沈眉庄袖口沾染的气息如出一辙。
养心殿的地龙烧得太旺，安陵容看着皇帝拇指上的玉扳指在暖光里泛出血丝。
她故意让宝鹊捧着的铜盆倾斜半寸，化开的雪水渗进金砖缝隙，渐渐显露出黄柏汁勾勒的梅枝暗纹——与账册残页的裂痕严丝合缝。
\"臣妾昨夜梦见额娘采梅时摔了腿。\"安陵容忽然对着甄嬛轻笑，指尖抚过鬓边新簪的绿梅，\"她说冬日石阶最易结冰，该学江南人家铺些八棱砂。\"
皇帝拨动翡翠念珠的手突然顿住，目光扫过瓜尔佳文鸳裙摆上未擦净的油光。
沈眉庄适时地轻咳，帕子里飘落的伽南香灰正落在苏培盛靴面——那里沾着半片徽州松烟墨的碎屑。
当安陵容取出浸过蔷薇露的丝帛时，鎏金蟠龙烛台突然爆响灯花。
跃动的光影里，皇帝玉扳指内侧的口脂痕迹与她袖中纸笺的纹路渐渐重合，像两条吐信的毒蛇咬住了同一轮血月。
鎏金蟠龙烛台的爆响震得瓜尔佳文鸳耳中嗡鸣，她绣着金线牡丹的裙裾扫过养心殿青砖，却在看见安陵容袖中飘落的丝帛时僵成冬日檐下的冰棱。
那方浸透蔷薇露的丝帛正巧落在苏培盛靴面，墨色松烟碎屑与御前总管衣摆的龙涎香气纠缠成一缕诡谲的青烟。
皇帝拨动翡翠念珠的拇指突然掐住第七颗珠子，玉扳指内侧的蔷薇口脂在烛火下泛着血光。
安陵容适时地轻咳，宝鹊捧着的铜盆微倾，化开的雪水将黄柏汁勾勒的梅枝暗纹洇得更深——与御案上摊开的账册残页裂痕，恰如两片断裂的蝶翅重新合拢。
\"咸福宫八棱砂的珊瑚纹路，倒是与麟德殿后巷的油渍颇为投契。\"沈眉庄将缠着纱布的手腕搭在鎏金凭几上，雾蓝织锦袖口滑落时，露出昨夜被冰棱划破的伤痕，\"臣妾前日翻阅《营造法式》，方知这种砂石遇油则显梅纹。\"
甄嬛忽然用银剪夹起半片燃尽的伽南香，袅袅青烟在空中凝成凤尾形状。
安陵容望着香灰坠在瓜尔佳文鸳未擦净的裙摆油渍上，靛青梅纹遇热竟渐渐转为赤红——与御膳房炸酥饺用的胡麻油如出一辙。
\"皇上！\"瓜尔佳文鸳膝行时扯断了禁步上的碧玺坠角，碎玉溅在皇帝龙纹皂靴旁，\"臣妾宫里的彩苹上月就告病......\"
话音未落，苏培盛躬身捧来内务府记档。
泛黄纸页间夹着半片松烟墨碎屑，与御马监呈上的马料账册墨迹重叠时，赫然现出年羹尧府上独有的双鱼暗纹。
皇帝拨动念珠的手背暴起青筋，翡翠珠子撞在玉扳指上发出碎冰般的脆响。
安陵容垂眸抚过鬓边绿梅，花蕊间凝着的霜雪落在丝帛边缘。
浸过蔷薇露的绢面遇水化开，显出半幅与《璇玑图》暗合的密信纹路——正是前世钉死她罪名的笔迹摹本。
\"好个忠贞不二的瓜尔佳氏！\"皇帝突然将翡翠念珠摔在御案，十八颗珠子在青玉镇纸间弹跳如乱雨，\"御马监的松烟墨，麟德殿的珊瑚砂，咸福宫的八棱纹——当朕是瞎子？\"
瓜尔佳文鸳发间金累丝凤钗应声而断，她伸手欲扯安陵容的银红撒花裙摆，却被宝鹊机警地泼了半盏冷茶。
浸透黄柏汁的帕子遇水显形，冰裂纹里浮出的\"咸福\"二字水印，正与梅林账册的暗纹严丝合缝。
皇帝忽然盯着沈眉庄腕间纱布，目光掠过她雾蓝袖口沾染的白檀香灰——与瓜尔佳文鸳打翻的安神汤气息绞成致命的绳索。
苏培盛适时轻咳，小太监呈上的彩苹供状上，赫然按着御马监特制的朱砂印泥。
\"拖去慎刑司！\"龙纹皂靴碾过散落的翡翠念珠，皇帝指着瑟瑟发抖的彩苹，\"杖八十，给各宫掌事宫女观刑。\"
瓜尔佳文鸳的护甲在青砖上刮出刺耳鸣响，她精心描画的远山眉被冷汗晕成两团墨迹：\"臣妾冤枉......定是安嫔伪造......\"
\"住口！\"皇帝忽然抓起案上白玉笔洗，澄清水液泼在瓜尔佳氏裙摆的油渍上。
遇水显形的梅枝纹路与安陵容帕中黄柏汁的痕迹，在烛光下如同并蒂双生的毒花。
安陵容望着满地狼藉，指尖轻轻摩挲袖中《璇玑图》。
当值太监拖着瓜尔佳文鸳褪色的金缕鞋退出殿门时，她瞥见甄嬛用银簪挑起的灯花，正巧坠在供状的年字上，将那个\"尧\"字烧成灰烬。
三日后雪霁初晴，安陵容倚在临窗暖榻上把玩绿梅。
宝鹊捧着鎏金手炉进来时，忽见菱花窗棂的冰裂纹里夹着片素笺。
浸过玫瑰卤子的纸面显出几行簪花小楷，墨迹里掺着御药房独有的白及粉腥气。
\"梅香虽好，莫忘惊蛰雷。\"安陵容轻声念着，指腹抚过\"惊蛰\"二字的水印。
那是内务府特供绘帛才有的双鲤纹，纸缘却带着储秀宫后墙青苔的潮湿气息。
她忽然想起皇帝昨夜赏的紫貂大氅——领口银线绣着的正是一对逆鳞而游的锦鲤。
暖阁外的梅枝突然簌簌落雪，宝鹊惊呼着去关雕花木窗。
安陵容将素笺凑近炭盆，墨迹遇热竟显出半幅破碎的《璇玑图》纹路——与她妆奁底层那卷的裂痕，恰好能拼成完整的凤尾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