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雨伞走出大门时,唐忆随便找了个方向走过去。
淅沥的小雨将天地间的一切都冲刷得色彩鲜明,青色的街道,翠绿的树木,笔直排开的银色栏杆,点缀魔法石的路灯,华丽的别墅以及行色匆忙的路人。不远处一队披着雨布的工人队伍正在进行路灯魔法石的更换,跳过一滩水洼,他与护栏里草坪间的黛西公主打了个照面。
随意而利落的长发,紫白相间的贵族休闲长裙,双手傲然地抱在胸前,轻晃着腕间简洁而优美的银色手链,无形的斗气覆盖周身,将漫天纷落的雨滴悉数辟开。望见外面路上的唐忆,她扬起下巴,嘴角露出微微的笑意。
“到哪去?”
“呵,随便走走。”
事实上,今天已经确定了不去比赛会场,时间是上午,去王蛇之城还早,凯瑟琳夫人去了皇宫。熟人都已经出门,他在房间里为小雪做过全身按摩,说了一阵子话后突然想起来到这里后还未给小雪买上任何东西,虽然小雪未必需要,但他想了一阵后,还是决定出门走走。或许能够遇上什么好东西也说不定。
说起来,到帝都后这么久,能这样漫无目的的出门倒还是第一次,以往若非有人邀请便是要办正事,偶尔空闲下来,芙尔娜等人都不在的时候,他便在房间里陪着小雪说话,或者默默坐上好几个小时,望着小雪恬淡的睡姿。感觉上人就下一子变得老了……暴风与怒加两匹巨狼多半在房间里或走廊上小憩,偶尔也会默默地在周围走动,自从小雪沉睡以来,这两匹森林中地王者也变得沉静许多,无时无刻都在陪伴着小雪而这是我的错,许多的时候唐忆都会兴起这样的念头。
“真的是随便走走?”
“嗯,怎么?”
“那就一块吧。怎么样?可以吗?”
“……既然黛西公主有兴致,那是阿尔的荣幸了。”
唯一一趟悠闲的旅程就此被破坏掉了……唐忆心中这样想着,不一会儿。两人在大门处碰了面,黛西不再仗着斗气避雨,而是也撑了一把雨伞。两把伞在路边行进,磕磕碰碰半天才终于调整好了步伐。向着帝国大道的尽头走去。
“黛西公主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能有什么想去地地方?我是第一次来帝都哎,你虽然说是随便走,但总有个方向吧。我当然是跟着主人家走了。”
“主人家……我也是第一次来帝都啊。”在十字街头四处张望,最后随意点了个方向。“去那边吧。”
沿着平整的街道向前走着,马车与行人不时经过身边,偶尔有疾驰的马车溅起水花,两人也就小跑着躲到街边的屋檐下。由于不清楚黛西地目的。唐忆尽量保持沉默,黛西则是颇感兴趣地东张西望,偶尔看见某样古朴的建筑便问道:“喛。那个是什么?塔楼尖尖很奇怪的那个?”
“唔……我不知道。”
“那……那个呢?看起来很老地那栋?”
“唔……抱歉。我也不知道。”
“还有那个……”
“唔。我……”
“算了,我明白。你也不知道是吧?”
如此问过几次,黛西也就接受下来唐忆对于帝都同样陌生这个事实。不一会儿,两人转入另一条街道,黛西突然问起来:“喂,你是御兽师吗?”
“啊?”听得她这样问,唐忆奇怪地皱起眉头,“你怎么觉得我是御兽师的?”
“前几天在你住的那里,我看到了两匹魔狼,以军事上的眼光看来,素质相当棒。而且……你似乎能够与它们进行沟通?”
“呵,我地妻子能够说它们的语言,相处了好几年,我也可以表达一些简单的意思。”
“妻子?”黛西侧过头来,“那位芙尔娜小姐那么厉害吗?”
“呃,不是地……”唐忆颇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另一个,她叫小雪。”
“喔。”黛西了然地点了点头,“以你这个年纪说起来,你地妻子还真够多地……”
对于这句话无言以对,唐忆也只能耸耸肩作为回答,不一会儿,路过一间卖仕女用品的小商店时,两人走了进去,唐忆挑选了几条彩色地发带,黛西则侥有兴致地在一旁看着一些精美的贞洁匕首,说起来,每一位贵族女子在成年之后身上都会有一把这样的小刀,华美而锐利,女子间也有彼此攀比的现象,算得上是身份的象征,但说起来,其真正的用途却是为了防备遇上某些坏人之后用于自裁,当然,真正用上的并不多。
“真是不实用的小刀……”
过得一阵,黛西如此做出评价,唐忆付钱买下了发带。两人去往街角的一家咖啡馆,望着窗外的细雨,嗅着淡淡的咖啡香,轻柔的音乐声中,黛西方才淡淡说起大概可以称得上是“正题”的东西。
“啊……这么些天来,我想我不得不承认了,你在经济方面的确有一手,和我二哥的赌约,我大概是要输了……”
“赌约?”
“嗯,是啊,简单来说,我跟我哥哥有个赌约,他说你不是个简单的家伙,而我认为自己可以轻松拿下有关经济方面的约定,然后……就这样啦。”
潇洒地摇了摇头,一直以来,黛西公主干脆利落的态度与作风给唐忆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个时候不免笑笑:“呵,如果这是在夸奖我,我真是要不好意思了。”
“夸奖你?嗯,也算是吧,不过不好意思就不必了,因为只是经济上的一些才能,还不足以让我对你感到欣赏。假如你不至于生气,说起来,对于你这个人,我有很多不满意地地方,愿意听吗?”
“洗耳恭听。”
“呵,好吧,本来跟别人说这样的话好像是在炫耀或者自大,但是大家斗过这么些天,多少也有些交情。冲着这点私交,被你当成自大狂自恋狂也罢,简单来说,我觉得你这个人把自己的才能用错了地方。”
“用错了地方?”
“没错!”黛西公主打了个响指。“经济方面也就罢了,博学方面的东西我不懂,但是想来也是不错的东西,然而相对于这些东西。你看看,你会玩那个什么魔术,会泡
的咖啡和花茶,听说会弹钢琴、会跳舞。你很会逗会和女孩子厮混,而且看起来。对于这些东西。你似乎更加感兴趣。这就是我说的把才能用错了的方面。”
望着黛西一本正经的样子,唐忆感受到她真地是本着朋友之谊在对自己做出忠告。虽然有的地方不能同意,但当下也只能点点头:“唔,我想大概是这样……”
“哼,作为男人居然把自己的才能用在这些方面,你看,这就是我对你最不欣赏的地方了!”
喝了一口咖啡,黛西微一停顿,随后又说了起来:“老实说,我不是对那些平凡地人有什么看法啦,但是作为阿尔你目前的位置,很多东西应该看得更清楚,半兽人有可能要打过来了,各国都在紧张地备战,接下来还不知道有多少年的和平时间,然而即使是在这样的和平情况下,无论在哪里都不可能真正悠闲得下来,阿尔你虽然已经到了这个位置,但是阿特罗卡三大家族互相倾轧,就更别想悠闲了。这个情况下,作为一个男人,你觉得自己应该在这些方面花力气吗?一贯以来,只要战争爆发,世间就只有三样东西受重视,军学、武艺、权谋,阿尔,你精通哪一样吗?”
“唔……”唐忆笑了笑,“好像都不太懂地样子……”
“那不就是了,就算你在其他方面有才能,一旦上面的力量压下来,你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黛西洒然一笑,“因为觉得你这个人还不错,所以我才跟你说这些的哦,你不该将精力放在一些无聊的地方,当然,听不听得进去,那都是你地事了……”
“呵,说起来不久之前也有人跟我说过,男人应该更有力量才行……”突然间想起离开已久,如今还没有消息的南茜。伊瑟汶,这两个女人,一定会有共同语言吧。不过,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两人聊起其他的一些东西,风景啦,有关于精英大赛地一些小事情啦,过得不久,大概觉得气氛热络起来,黛西说起自己最得意地一些事情自然是有关带兵地事情了。
“呃……就是这样这样,那般那般……从那之后,那些人就都不敢太放肆了,哈哈……”
“……”唐忆喝了口热咖啡,“你还真是严厉啊……”
“哪里有严厉了。”黛西笑着挥了挥手,“平日里我可是很和善的哦,跟那些小将领开玩笑,狂欢地时候也是我第一个上去跳舞挑起气氛耶,军营里的时候,我可是什么粗俗的玩笑都敢开的哦。”
“但是一旦那些人放开一点,你就打人了,简直像是挖了陷阱让人跳一样嘛,呵呵……”
“不对不对,一般般的玩笑怎么都没事,可是总有一条线在哪里啊。所谓的军队,每个人都得有自己明确的定位,在这个定位上相对放松,让每个人都感到不至于太严格,同时又让每个人严格地守住自己的定位,这就是对为将者最大的考验了,给条牛排再打一顿,说白了,你的上面难道不是这样对你的吗?”
“唔。”听得这样的说法,唐忆不由得有些尴尬,“说起来,我大概有些定位不清的样子……”
“呵,当然啦,当然啦,你是听凯瑟琳夫人命令的嘛,凯瑟琳夫人又是你的……呵呵……”眼见唐忆微有些愕然的神情,黛西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没什么好奇怪的啊,凯瑟琳夫人的身份目前已经在明了化,说起来。这也是她刻意营造出来的局势吧,如果现在我们还弄不清楚状况那就未免太差了哦……作为隐身地阿特罗卡中枢部,前些年是有些神秘过头了,如今才需要做出一些动作,将阿尔你推在外面,凯瑟琳夫人则隐身于内,不过……在半兽人的消息突然扩散的现在,这个转变的时机你们选得还真是糟糕啊,一冒头就处于挨打的位置。但如果这个时候再不出来,恐怕就直接被人忽略了……好了,还是别说这个……”
这样的聊天又进行一阵,时间接近中午。黛西说自己还有事,先一步离开。坐在座位上喝完了第三杯咖啡,唐忆回想着黛西一路以来的表现,如果将一切都予以阴谋化。试探阿特罗卡是否掌握了御兽技术是第一项,或者也该是最重要的一项,表面上是提起自己不懂军学、武艺、权谋,实际上或者是为了点出自己在三大家族势力争夺中的尴尬位置。但是如果说到私人方面,自己地确可以感受到她的诚意。至于第三项,她是在指出自己与凯瑟琳的关系太过逾矩了吗?
理论上来说。自己与凯瑟琳之间的相处方式塞灵格一方应该没有这么快查得清楚才对。但无论对方意图如何。在某一瞬间,唐忆地确是考虑到了这方面的事情。
一直以来。凯瑟琳夫人是将自己当成朋友一般的对待,但是在实际层面上如何呢?她的内心之中是将自己当成朋友更多,还是当成看借助地力量、可利用的属下更多呢?船上的那次试探……
一时间思绪变得有些混乱,不久之后,他摇头微微苦笑,所谓关心则乱,当自己真正对这份友谊投以期待时,很多原本不会有的胡思乱想也就纷涌上来了,归根结底,自己也是个有疑心病地人吧?
当时的唐忆并没有想到,凯瑟琳当时的试探,是否也是一种关心而后担心地体现呢?但无论如何,能够淡化这种疑心病地,除了某些特殊地契机,或者也只能期待时间的魔力。略加思考之后,唐忆放好买来地发带,撑着雨伞准备去往向王蛇之城的大型马车停靠点。
在小雨之中转过几条街道,某个街头的转角处,他却忽然听见了菲利克斯的声音。
“啊,已经不住在这里了吗?哦,谢谢,打搅了。”
纯以语言内容来说,这样的礼貌与分寸,唐忆绝对不会相信是菲利克斯在说话,疑惑地转过街角,皱着眉头的乱发少年与其红发马尾的“未婚妻”便与他打了一个照面。
“别担心了,小菲,我想那位老爷爷一定不会有事情的啦。”
“废话,那只老蟑螂厉害得像巴克那罗夏一样,你死了他都不会死……去去去,你又不认识他,别在这里烦我,不许拉我的手……呃,阿尔……
对着那位朱莉安娜小姐做出招牌式的厌恶表情,一转身,他便看到了走过来的阿尔。这地方是一排算不上华贵的民居,看起来菲利克斯是在找人。
“呵,我正经过,听到你们的声音。怎么了?找人?”
“是啊,在找人呢。”红发女子大方地笑了笑,“阿尔你过来了就好,小菲暂时就交给你了哦,在男人表现脆弱的时候,还是朋友在身边比较好。虽然我也很想安慰他,但女人在这个时候应该退开的,那么就拜托了哦……”
“滚你的,什么表现脆弱……当心我扁你哦!”
恶狠狠的态度,代表着菲利克斯此刻的心情的确不好,朱莉安娜向唐忆投过去“拜托”的眼神,也不计较,笑着离开,不久之后,两人便在相隔不远的大型马车停靠点坐了下来,面对着唐忆,菲利克斯的态度果然坦率了许多。
“也不是什么大事啦,原因呢……呵,你们不是一直好奇我和那位腓烈特殿下有什么过节吗?事情就是从这里来的,十三岁的时候我知道了父亲的事情,十四岁生日过后,我离开家,首先便是来了帝都,想知道到底是谁在昆恩堡出卖了他,但理所当然的,我什么线索都没有,不知道该从何查起,到了最后,就是拿着刀在帝都一个个地挑战三大家族的人……呵,当然是同龄人。你知道的,因为我是天才嘛,那个时候纯力量层面已经过了五级,但是配合技巧和悟性,可以战胜普通地七到八级的武者,劳伦斯那个决斗狂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我教训得很惨……”
“……当时在帝都,那个叫腓烈特的家伙从小据说就很厉害,也被人称为天才,我也就找了个时间去跟他打。呵……谁知道那都是别人说假的,我全力出手,那家伙输的很惨,然后在那场决斗之后。我就受到了追杀……”
“其实呢,在这之前也有过类似的事情,这些大家子弟身边往往跟着很多人,打败之后就恼羞成怒。暗地里派人来教训我,但基本上不是被我躲过便是被我反教训回去。不过那次不同……毕竟是皇子,身边跟着的人根本就不是同一个级别,这样的逃杀在整个帝都内外持续了十三天。终究还是没能躲过去,全身都是伤,脸上的这两道刀疤也是在那个时候弄上去地……原本以为要挂掉了。谁知道后来还是被人救下……”
“是一个大概五十多岁的老头吧。每天脏话连篇一大堆。但是武技真的强大到恐怖的程度,当时追杀我地人被他随手杀了个干净。后来的一年里,我便在这里接受他的照顾与训练,除去王蛇之晴他不清楚,王甲龙身跟吞天魔狼杀都是相当的厉害,因为我身上同时有着三大家族地血统,所以便在他的教导下同时修炼三种武学,如果没有当时的他,我想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了吧……”
淡淡一笑,他叹了口气:“一年之后我离开帝都,后来混得还不错,回来过这里两次,这是第三次,但是一直以来,就再也没有找到过他了……”
唐忆听他说完,过得片刻方才说道:“照你说地,那位老爷爷那么厉害,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才对……”
“普通情况下当然不会有事,但是人老了终究会死,那个老头虽然看起来生龙活虎……”如今的大陆上,人类的寿命其实不长,六十多岁便能够称为高寿,菲利克斯笑了笑,转移开话题,“现在是要去王蛇之城吗?”
“唔,是啊。”唐忆点了点头,随后猜测道:“说起来,你说得那位老人武艺那么高强,又救了你……巴克那罗夏先生其实是你地亲爷爷,会不会……”
“怎么可能?”菲利克斯翻了个白眼,“以前还有怀疑啦,前些天在王蛇之城,那个什么巴克那罗夏老头说起话来一派威严,一本正经地样子,绝对不可能是那个满口脏话地糟老头啦,你都不知道,以前我一旦有个关卡过不去,就整天在那里骂骂咧咧啰唆得要死,什么你笨的要死啊,软泥怪都比你强啊,是你母亲地耻辱啊,你父亲知道了会从坟墓里跳出来啊,你爷爷奶奶会惭愧得再死一次啦……”
口中这样说着,然而在心中大概早已有过类似的猜想,不多时,两人已经一同坐在了去往王蛇之城的大型马车之中,半个小时后,马车在王蛇之城外的广场上停下,虽然有雨,但这里依旧是熙熙攘攘繁华不改,去到第六层上时,各家各户都已经冒出了炊烟,时至正午。菲利克斯望着四周的街道与第七层上的巨大堡垒,好几次欲言又止,偶尔唐忆也能听见他的自言自语。
“真有爱喔,如果真的是……”
敲开街尾的那道小门,菲利克斯抬腿便往里走,随后则被瘸腿的大汉卡鲁挡住,唐忆还未及解释,便听见“轰”的一声闷响,菲利克斯退了一步,卡鲁则是整个身体都飞了出去。还好看来双方都没有受伤,卡鲁一站起身便要再冲过来,唐忆连忙解释过菲利克斯的身份,对方这才恍然让开,脸上已然没有了半点敌意,满是横肉的脸上甚至还有些亲切的表情出现。
“原来是加百列少爷的孩子,难怪……”
此刻的菲利克斯显然没有闲聊的心情,与唐忆一同上山,绕过王蛇巨像,远远地望见了冒雨在院子里收东西的老人,菲利克斯身躯一震,脚步陡然加快,几乎在瞬间便将唐忆抛开。还未待唐忆追上,只见菲利克斯已经迈进了花篱围绕的小院,走到老人的身边,也未说话,“锵”的声响几乎震荡整片空间,随后,锋利的双刀对着老人闪电般的轮斩而下。
“呵,你这小子……”
巴克那罗夏的声音淡淡的响起在空间之中,唐忆只觉得眼前幻觉般的一花,院子里的两人已然转了个方向,老人抓住少年持刀的双手,另一只手无比自然地顺势抡出,简单的太极推手,按上少年的面颊。
“这么些年了……”
如同炮弹一般,被推中的少年直飞出去,轰的一声砸上远处的山壁,山石滚落中,整个身体在石壁间砸出一个直径四五米的凹陷。巴克那罗夏微带笑意的声音此刻方才淡然说完。
“……还没学会礼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