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者和派蒙跟着娜蒂亚走进了恢弘的拍卖内场。
晶石穹顶垂落数盏琉璃宫灯,将整个会场照得煌煌如白昼。
浮生石基座上悬浮着环形展台,七枚岩元素印纹在青玉地砖间流转生辉,暗合璃月七星之数。
三十六扇螺钿屏风沿镁砂打造的廊柱次第排开,每幅皆嵌着从层岩巨渊采出的老石,在幽蓝微光里幻化出「海山明月」的璃月古画。
拍卖师身后立着十丈高的垂香木百宝阁,香木屉格里铺着霓裳花染就的云锦。
此刻红绸正被千岩军佩刀挑开,露出璃月古窑烧制的缠枝莲纹秘色瓷,釉面流淌的光泽竟比群玉阁坠落后散落的碎片更清冽三分。
二楼雅间垂落的珠帘后,各国富商举起的竞价牌上,却砂木与雷萤的翅粉正在共鸣出幽紫电光。
旅行者皮靴刚踏上台阶,就听见头顶传来机关鸟清越的鸣啸。
三只朱漆描金的木鸢正衔着拍卖名录绕梁而飞,翅间洒落的墨字在触地瞬间便化作金箔,被侍者用麈尾轻轻扫入香炉。
旅行者忍不住东张西望,只觉得此处的景致比黄金屋里所见还要震撼。
毕竟银原厅的拍卖会只是仓促之下举办,加之是秘会,能有那样的规模已经是宁兰手眼通天的结果。
而这次的拍卖会由璃月最大的商会之一,飞云商会主办,七星和总务司协调场地,说不定还有潘塔罗涅的授意,自然与宁兰的秘会天差地别。
娜蒂亚倒是没有嘲笑旅行者和派蒙没见识。
事实上她初到此处时也被这副景象惊得合不拢嘴,要不是潘塔罗涅大人的秘书伊琳娜小姐无故失踪,加之北国银行大厅被焚毁,也轮不到她这个夜班守卫来充当临时秘书。
望着惊叹连连、动作默契得不可思议的派蒙与旅行者,娜蒂亚眼底浮起星点艳羡的光,旋即轻叹着垂下眼帘,默然领着两人踏上顶楼雅间的木质阶梯。
她从未后悔追随「公子」大人远渡重洋来到璃月。
璃月是个好地方,娜蒂亚在初抵港口那日她便生出这般感慨。
这里没有至冬国永不止息的风雪,金灿灿的日轮仿佛永远悬在琉璃般通透的天空,偶有细雨也像浸着桂花蜜,温温柔柔地漫过飞檐翘角。
连带着街巷间飘来的笑闹声,都裹着炊烟般暖融融的烟火气。
但娜蒂亚也是寂寞的,当她摘下面具时,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至冬女孩,外冷内热,周围的人们也乐意将她包容进当地的圈子中。
可璃月的阳光终究照不进愚人众的面具,每当暮色染红窗棂,她总会抿着唇,系紧惨白色的面具,任由金属锁扣在耳后烙下微凉的触感。
起初街坊们还热络地邀她尝新腌的脆笋,待他们察觉少女每到黄昏便会化作愚人众士兵,那些青瓷碗里盛着的糖糕,终究再没递到她戴着皮质手套的掌心。
久而久之,娜蒂亚在这个温和的国度没有交到一个朋友,同龄的璃月人总是对她视而不见,这也许是当地人对她最大的宽容。
这没什么,至冬的战士早将血肉之躯献予冰之女皇,区区寂寥何足挂齿。
娜蒂亚想装作不在意这种事,但是这份寂寞又确实难以忍受。
它不像疼痛或是悲伤那般锋锐,而是极其缓慢的在心房之间凿出空虚的洞口。
于是娜蒂亚往后在璃月的每天都变得煎熬起来,她从未这样想念远在至冬的家乡,就连往昔与父母的拌嘴都变得生动活泼起来。
娜蒂亚原以为这份蚀骨的寂寥将如影随形,直至数年或者数十年后重新踏上家乡的冻土。
但生活总在平淡里酝酿着转机那日清晨,海面上的第一缕阳光穿过街道倾洒在回廊中,娜蒂亚正写下家书的最后一笔。
她站在北国银行门口,向下望了望逐渐热闹的街道,收起信件与笔墨,回身向叶卡捷琳娜打了声招呼,便结束了自己夜间的工作。
这份差事算不得繁重,不过是守着北国银行度过漫漫长夜。
璃月港的宵禁令向来森严,鲜有莽夫敢在此造次,故而大多数时间娜蒂亚都是在寂寞与无聊中度过整个夜晚。
兴许异国的安适让她几乎忘记了故乡的冷冽与雷厉风行,不管怎样,在她回到员工休息室时才发现自己写给哥哥的信件被落下了。
可娜蒂亚完全不记得是在哪里丢掉的,只好有些失落地回到房间,准备再写一封。
“到底丢到哪里了呢?”
娜蒂亚嘀咕着铺开了新的信纸。
白天过去,月光穿过润玉似的薄雾,与沿街灯火酿成琥珀色的光晕。
娜蒂亚如往常般穿过回廊,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却在二楼的雕花廊柱下发现了异样。
一方木制食盒压着牛皮纸信封,像极了自己每月寄往雪国的家书。
娜蒂亚面具下的睫羽微颤,她俯身拾起信笺,如同拾起一片被露水浸润的落叶。
“致给我写信的同僚:
“请先允许我感谢你的来信。虽然我在璃月认识了很多人,我却始终能感觉到我和本地人之间有一种明显的隔阂感,我并不在他们的圈子里。”
“和他们的交往让我感到疲惫,到现在已经彻底提不起兴趣了…或许这就是「文化差异」吧,好在你的来信让我意识到,不只有我面对这些问题,我现在正在晨光之中写这封回信。”
“璃月的景色很好,还有永不结冰的港口和热闹的商人,但这并不妨碍我日复一日地想念家乡的雪景与炭火,就连整日呼啸的北风都令人怀念,我想你肯定也和我一样想念家乡。”
“夜里的守卫工作和白天的工作会有区别吗?白天总是很吵闹,小摊的叫卖声、旁边茶博士的说书声总会让我觉得头疼,我时常在想,是不是夜里就能清静点……”
娜蒂亚嘴角不自觉扬起,指尖摩挲着信末的署名。
“弗拉德啊。”
她将这个名字在唇齿间轻轻转了两圈,忽然笑得眼尾都弯起来。
这姓名的发音虽然和娜蒂亚兄长的名字不同,但在至冬文中的写法却极其相似,也不怪他会把娜蒂亚的家书当作写给他的信件。
娜蒂亚笑得更加开怀了,她只是在信里多叫了几声哥哥,对方就真的把她当妹妹了吗?
少女决定不去拆穿这个误会,还从叶卡捷琳娜那儿讨来雪松木制作的信笺,一边打开食盒,吃着对方送给她的璃月糕点,一边温柔的落笔回信。
“致弗拉德哥哥:
“我不是给你留了名字吗?为什么还要这么生分的称呼我为同僚?今晚的月光很亮,但请仙典仪在即,璃月七星最近取消了宵禁,街道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清净……”
娜蒂亚带着恶作剧般的笑意写完回信,将信笺折出与对方如出一辙的锐角,然后又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擅离职守,跑到楼下的商贩那里买了些晚上才摆出来的零食,放回食盒压好。
窗外的月亮仍悬在树梢,但娜蒂亚已经开始期待明天的回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