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剑,穿心。
李汝鱼没有犹豫,但从没如此沉重过。
沈炼求仁得仁。
以他之死,敲响世家丧钟。
李汝鱼神情有些复杂的望着身旁的妇人。
在拔剑的那一刹那,妇人按在自己手上的那双仿佛没有骨头,滑腻得比豆花还要过分的手,猛然发力紧捏了一把。
然后又轻轻松开。
手上留下几道指甲刮出来的红痕。
那一刻,她也不想沈炼死吧。
李汝鱼越发看不透。
她可是大凉女帝,是那个没有为顺宗陛下生过皇子,连公主也不曾有过,却能从后宫里杀出来,宠冠六宫登上天子帝位的女人。
她有没有亲手杀过人,李汝鱼不知道。
但直接或者间接死在她手上的人,没有五万也有三万。
不提这十二年来多少异人被灭门,仅是永安元年的临安大清洗,就有足足上万人死在屠刀之下。
她会在意区区一个沈炼?
今日之事,往深里看,何尝不是她将计就计的一招布棋。
妇人有些畏寒的抚摩着肩膀。
神思飘远。
那是一个安静而又喧嚣的清晨,朦胧细雨笼罩着临安,床前那个男人已是油尽灯枯,半躺在床上安静的看着自己。
眼神溺爱,而悲哀。
周围空无一人,所有人都被摒退。
他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可你真的能承受吗。
自己只是点头。
他又说,你以前想要的,无论是什么,我都给你,这一次,我依然给你,因为啊……油尽灯枯的男人吐了一口血。
因为我爱你。
今后,大凉交给你了,待你百年之后,可会还政于赵室?
自己只是流着泪点头。
骗了他。
他却已知晓,笑说不怪你,别断了赵家香火便好,希望九泉之下,你我再相见时,你能给我描绘那片雪山,那片沼泽以及那片大海之后的世界。
男人说着话,吐着血。
说自太祖定国,制定与文人共治天下的国策,又大力弘扬科举,便是想彻底打压世家,筑造一个赵室章国而天下大同的世界,我是办不到了,你呢?
自己默然,然后点头。
男人最后说了句,我唯一不放心的便是君王屹人间,高处清寒,而你畏寒。
今后,请多保重。
男人就这么去了,没有一丝怨恨。
那一刻,从没爱过的自己,真正爱上了那个一生平庸最后死在自己手上的男人。
……
……
女帝一改常态,籍田礼当夜便返回临安。
第二日,临安骤起风云。
从禁军、南北镇抚司传出来的消息耸人听闻,自逐出沈家、原北镇抚司副千户沈炼,从建康潜回临安,在籍田潜伏半月,于昨夜趁机刺杀女帝。
虽然有翰林院待诏李汝鱼护驾,亲手格杀了沈炼。
但女帝受了惊吓。
其后一系列的圣旨降下,越发确凿了这条消息。
先是奉女帝旨意,南镇抚司铁骑破府,连夜将沈府满门收监,彻底搜查了沈府,对那位中风卧床的翰林学士承旨也没有丝毫手软。
只不过这位老爷子在南镇抚司大牢里待遇优渥,有御医十二时辰看护。
同日。
旨意再下,南北镇抚司、禁军负责玉皇山一带的高级将领,纷纷被降职或是调到其他部门任闲职,更有甚者,负责清查籍田附近的禁军一位都虞候,以疏忽职守的罪名直接被问斩,其所辖属的禁军士兵中,问斩六人,发配北方充军者十六人。
而南镇抚司都指挥使赵瑾、北镇抚司都指挥使赵信、禁军都指挥使三位大佬,也被女帝陛下重罚,各降一阶官职。
好在皆是武散官,不影响这三位大佬对南北镇抚司和禁军的实际掌控权。
同日,南北镇抚司、禁军大肆出动,全城搜捕沈炼同党。
同日,翰林院待诏、北镇抚司小旗、太子伴读李汝鱼,护驾有功,加勋从七品武骑尉,加封从六品武散官致果副尉。
这便越发证实女帝遇刺的事情。
又三日,南镇抚司彻查沈家后,上报女帝,言状沈炼刺杀一事,皆因沈知音而起,沈府之中并无牵连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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