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渐和龙鸳一直很好奇李汝鱼为何如此有女人缘。
从谢晚溪到太子储妃张绿水,再到王妃苏苏、阿牧,甚至还得加上曾经的北镇抚司屠刀『毛』秋晴以及青城山下来的公孙止水。
现在两人明白了。
这样的男子,哪家女儿不动心?
李汝鱼踏浓雾来到鸳鸯湖畔,看着陌生的两人,心中略有警惕,虽然不认识,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尤其是那个佩剑的男子。
锋芒毕『露』!
深恐别人不知道他是一名剑客。
沉声问道:“你们是谁?”
吴渐默不作声。
龙鸯笑了起来:“杀你的人。”
李汝鱼哦了一声,“为什么。”
龙鸳收敛笑意,“因为想杀你,所以想杀你。”
怎么可能告诉他真正的原因。
李汝鱼却猜到了,冷冷的说道:“你们是赵室派来的罢,我只是有些好奇,究竟是赵室中哪一位呢,赵骊死于临安,赵芳德老死,如今赵室谁还有这等势力?”
龙鸯哟了一声,“挺聪明的嘛,可惜聪明没用。”
死人再聪明又能如何。
李汝鱼虽然知道套不出话,但还是问道:“是赵祯的父亲赵麟?”
并不了解赵麟其人。
但放眼整个赵室,愿意这样做敢这样做的,除了赵麟,真找不出其他人,也只有赵麟有动机:杀了自己,他的儿子赵祯以后才能稳章江山。
龙鸳呵呵了一声。
李汝鱼不说话了,既然问不出什么,那就拔剑而战。
你们想我死。
但是我想活着,所以,只有拔剑。
谁生谁死,剑下分晓。
龙鸳见状退了一步,又退了数步,消失在浓雾里,只剩下按剑的吴渐默默的盯着李汝鱼,杀意毕『露』,剑气『荡』漾如风卷流雾。
吴渐终究是一代剑客,骨子里有着生为琅琊剑冢吴家人的骄傲。
冷冷的说道:“我姓吴。”
李汝鱼点头,“请。”
对于剑客,对于有风度的剑客,虽然是生死之敌,但彼此之间应存在互为剑道的尊重,这是尊重对手,也是尊重剑道。
同样是尊重自己。
吴渐不知道为何,忽然觉得很欣赏这个青年男子。
风度翩若剑仙,又气怀宽广。
作为练剑之人,很难不喜欢这样的同道中人,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真不愿意杀你。”
李汝鱼笑了笑,“言之尚早。”
吴渐点头,“作为练剑之人,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无敌,只不过每一次拔剑,输的或者死的都是敌人,于是乎很难不自信起来。”
这是武夫的通病。
一旦赢的时候多了,便会衍生出一种天老爷第一我第二的心态。
李汝鱼颔首,“那是因为你缺乏畏惧之心。”
顿了一下,说道:“我家夫子曾说过,永远不要看轻时间任何一个人,也许你觉得自己的文墨世间无双,然而岂不知你一人文墨囊括不了天下风光,用剑者亦如是。”
吴渐若有所思,“你家夫子不认为他很无敌?”
李汝鱼笑了,“他从没觉得自己无敌过,实际上我家夫子的眼中,并不仅有剑和文墨,他的眼中,其实只有潇洒快意,拔剑、写诗?只不过是人生的一点小小的乐趣而已。”
这一点李汝鱼先前理解并不深刻。
可在剑魔城,自己取不走夫子的剑,然而夫子也没有出现来取剑时,是那位风城主如此评论的夫子,说夫子之心,不在剑上。
甚至也不在诗。
而在于天下山水,在于洒脱未来。
那位风城主甚至说,夫子这样的诗仙、剑仙的谪仙人,千古岁月,恐怕也只有这么一位,是古往今来甚至包括异人和大凉天下,唯一的一位人间仙人。
夫子的风采,高于仙人。
吴渐并不能理解,他的心中只有剑和仇恨。
沉声叹道:“有些事情我也想洒脱快意,可经历过一些事,你会发现,人间很多遗憾,洒脱快意只能一时平复内心,真正想要内心得到安宁,还是要将过去的事做个完结,比如,用手中的剑去杀掉一个你一直想杀的人。”
自己想杀的是人是剑魔独孤。
李汝鱼唔了一声,“所以,你现在杀我,其实也只是为了杀另外一个人做铺垫?”
李汝鱼不蠢,这位吴姓剑客和自己并无恩怨。
那么他真正要杀的人恐怕比自己还难杀,所以他需要借助赵室的力量,而杀自己,就是他和赵室的一种约定。
吴渐点头,“请你去死。”
李汝鱼按剑,“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我还想活着,所以尽管我们素昧平生,也无恩怨,但既然你想我死,那么我也只能想你死了。”
这就是剑客的人生。
当生死在一线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吴渐亦按剑:“接剑!”
面对的是李汝鱼,吴渐不敢再小觑在他眼里,龙鸳的剑道距离李汝鱼,还差得很远,是以这一次真正的出剑。
而不是用剑气来试探。
对于真正的高手而言,生死其实在一瞬间,所有的试探都是为了那瞬间的必杀一击。
吴渐不想试探。
在同意和赵晋联手杀李汝鱼之前,吴渐仔细研究过李汝鱼的所有战斗经历,无一例外,李汝鱼先期都会落入下风,却又能逆转翻盘。
仿佛是被天眷之人,无论怎样,他都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夕照山,赵骊若是一出手就用尽全力,最后绝然不会死在李汝鱼那风情如仙的一剑之下,开封城外,岳单若是一来就是无双之势斩落方天画戟,李汝鱼绝对等不到那一声剑来。
澜山之巅,若张定边没有在星空之上观望那么久,早一些从天而落轰出那一拳,李汝鱼就无法短暂的进入谪剑仙之境。
石庙镇,若解郭早一些出半佛半魔之剑,李汝鱼就等不到那一阵春风之后花开遍地,依然会死。
然而最终这些人败了。
李汝鱼总能抓住机会,在最后关头自身再上台阶反败为胜。
仿佛有不死之身一般。
所以吴渐不想给李汝鱼机会。
他只出一剑。
不是你死,就是你死。
你必须死!
唰。
吴渐的身影倏然间平地而起,破开层层流雾,直上半空。
地面,流雾涌动。
半空,吴渐按着腰间长剑,仿佛就这么站在了半空,停顿了十余个呼吸,这其间看了看广阔天地,天空之上,晴空万里不见云,东方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霞光。
俯视下去,整个广袤大地之上,皆被铺上了一层柔软的白『色』『毛』毯。
软软柔柔,风吹而涌。
又似一片雪白而柔软的海面,翻滚涌卷着,笼罩着天下所有的红尘繁华,看不见那海面下的悲欢离合,也听不见那海面里的盛世、『乱』世之歌。
吴渐也不需要看见。
他只透过浓雾,看见了鸳鸯湖畔按剑的李汝鱼,更看见了不久之后的剑魔城。
杀李汝鱼,再杀独孤。
杀!
锵的一声,天地之间起脆鸣。
吴渐猛然一栽。
头下脚上,向着大地之上落去,如一颗陨石天降。
衣衫猎猎作响。
长剑在前,直指浓雾之中的李汝鱼。
剑尖之上,洋溢出一层剑气,化作一个巨大的半圆弧,无可阻挡的落下。
剑气和空气摩擦,渐生焰火。
远远看去,便似一柄大剑,剑尖闪耀化作火焰,纵贯天地从天而落,当距离地面尚有数百米时,方圆数百米之内的浓雾,被剑气所迫,嗡的一声之中,四散。
浓雾笼罩的海面,出现一个真空之洞。
洞中,李汝鱼按剑仰视。
从天而落的剑,李汝鱼见过两次:一次是夫子在观渔城大河之剑天上来,但落下的不是一道剑,而是一座银河。
一次是落凤山,剑魔独孤的水剑亦是从而天而落。
落下的是一道瀑布。
而这一次,是落下了一柄真正的剑,但李汝鱼不觉得这柄剑比之观渔城的大河之剑差,也不比落凤山的独孤水剑弱。
剑未至,李汝鱼已感觉磅礴重压。
李汝鱼有些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被俯视的感觉,而且他的剑道,也不擅长这种以下击上,唯一可用的便是杀神白起的地狱葬剑和老铁的拔刀术。
实际上李汝鱼心中清楚,自己剑道最强的,还应该是夫子教的劈剑之术。
经历过从落凤山到剑魔城的千里一剑,李汝鱼剑道再上层楼,虽然还做不到一剑挂出一条银河,但至少也能挂出一条大河。
可此刻从下而上,如何挂大河迎敌?
但又必须面对这个局面。
李汝鱼轻吁了口气,说了句我想活着。
因为我觉得活着很美好,尤其是再和阿牧发生了那些事后,李汝鱼越发觉得活着的幸福况且有小小在等自己,等着自己送她一座城。
我又怎么舍得去死。
深呼吸一口气。
请将军。
请先生。
按剑。
拔剑。
出剑。
一气呵成。
这一次李汝鱼没有丝毫保留,用剑全力的出剑。
出剑则是老铁的拔刀术。
拔出来的却不是剑,而是一道墨『色』的光柱,冲天而起拔出的是杀神白起的地狱葬剑!
当拔刀术和地狱葬剑合二为一,究竟有多强?
李汝鱼心中没底。
黑『色』的光剑冲天而起,形是地狱葬剑,魂却是山巅读书人的墨韵,式却是老铁的拔刀术。
轰!
一声巨响。
从天而落的吴渐,无所畏惧的冲撞上迎空而来而来的那一道黑『色』光柱。
黑『色』光柱一米又一米一丈又一丈的迸散。
化作漫天黑『色』流光四处激『射』,溅落如数百米外的浓雾之中,如火光飘入冰雪之中,黑『色』流光说过之处,浓雾弥散。
天地之间浓雾形成的海面,出现无数点瑕疵。
吴渐的剑依然在下落。
但他也不好受,握剑的手,衣衫已经寸寸而裂,旋即化作灰烬,手笔之上的肌肤,涌现出无数青筋,每一个『毛』孔都在沁血。
剑气在消融。
黑『色』光柱在崩碎。
谁也不知道,这一剑谁胜谁负,只有最后才知道。
吴渐破不了黑『色』光柱,则会死在光柱里,如澜山之巅那些梁山好汉,连尸体都不会留下,只会化作灰烬飘散在天地之间。
若黑『色』光柱阻挡不了吴渐,李汝鱼则会被长剑灌顶而亡。
吴渐依然在下落。
当他距离李汝鱼只有区区十米的时候,喉头一甜,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握剑手笔,肌肤开始无声的消融。
『露』出血肉。
这是何等的痛楚,然而吴渐眉头也不皱一下,相对自己亲眼看见姐姐吴扇的时,那种心灵上的痛楚,远远胜过眼前的这点小痛。
李汝鱼亦是如此,握剑向天的手上,劲起环绕,将一袖啪成粉碎,肌肤之间开始沁血。
但稳笃如泰山。
九米!
当黑『色』光柱只剩下九米时,吴渐和李汝鱼的手上,同时传出啪的一声。
两人的拇指同时骨折。
七米。
再响一声,食指同时骨折。
五米。
又响一声,中指又骨折。
但两人谁也没有放弃,生死就在这一瞬间,谁能坚持,谁就能活下来,谁若是承受不了痛楚,谁就会死在这一剑下。
三米!
啪啪两声,两人剩下的无名指和尾指同时骨折。
两人握剑的手已经看不见肌肤,只剩下鲜血淋漓的血肉,无数剑气在两人身上激『射』而出,化作漫天剑气在四处炸裂。
一米。
吴渐和李汝鱼手中的长剑之上,骤然出现无数皲裂细纹。
两人同时吐了一口鲜血。
但黑『色』光柱只剩下一米,只要吴渐破开这一米,李汝鱼必死,而吴渐若是破不开这一米,他也必死,生死一剑,没有丝毫侥幸。
两人的目光,依然无比坚毅,都相信自己能赢。
吴渐的剑已经很慢。
但依然在一寸一寸的落下,似乎无可阻挡,但这剩下的一米,却比先前的数十近百米更为漫长,吴渐感觉自己和李汝鱼之间隔了千万里。
但,李汝鱼挥出的那道黑『色』光柱,仅剩下一米不到,且形影开始溃散。
隐然有刹那尽数迸散的迹象。
现在已经不是吴渐能否破开这不到一米光柱的事情,而是李汝鱼能否坚持到吴渐势竭,一旦势竭,哪怕只有一寸,也能杀吴渐。
时间仿佛停滞,剑落得极慢极慢。
然而吴渐笑了。
苦笑。
他已经看出,自己这一剑能破开不到一米的黑『色』光柱,能一剑灌入李汝鱼的头顶。
但自己也会死。
死在李汝鱼那柄没有黑『色』光柱的剑下。
这并不意味着李汝鱼的剑道高于自己,也不能说自己的剑道高于李汝鱼,只能说自己和李汝鱼一开始的选择就错了。
错在一击分生死。
这一击自己和李汝鱼都没有退路,所以那些许的差距,在两人一往无前的剑下,已经无法分高下,更无法分生死。
只有死,没有生。
然而剑在剑上,不得不落。
撤剑,自己死。
落剑,两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