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变法之事不可急躁,多则数十年,少则十年,必须要一步一步来,稳扎稳打,就像历史上的商鞅变法那样,即便主张变法的君臣逝世了,商君之法依旧在秦国施行,并没有被废除。
李敖在路上,还给宋君偃分析了宋国的国情,宋国继承殷商的国运,源远流长,曾经的殷商尚武,其人骁勇善战,尤其擅于射术,在射术方面宋人也完全继承下来了。在宋国,几乎每一个成年人都会射术。因为成年礼的时候也需要射。
商人自称命玄鸟的后裔,血液里本就流淌着尚武的因子,不然也不可能在成汤立国之后,依然开疆拓土,即便是末代商王子受,也是派出大军征服了东夷,没成想最后被姬发这个狗贼捡了大便宜。
李敖建议宋君偃,开设学馆,最好是仿照齐国的稷下学宫建立起一套完整的国学系统,这样便于散发君王的意志。一个国家强大与否,与百姓富庶,军事强大,权力的集中,还有君臣贤明都有着很大的关系,不过在李敖看来,这还远远不够!
国饶思想教育也要抓紧,而李敖的“外法内儒,一张一弛”的变法方略,便是蕴含着这样的道理,就是以法家强国,以儒家治国,但凡宋国治下的黔首,都必须要灌输忠君爱国的思想,尤其是在军中,君王的威信不可动摇,权柄不可分割。
所以李敖又提了一个建议,让宋君偃将兵权收回中央,以虎符的方式,没有虎符,没有诏命或者口谕,任何人不得调动一兵一卒,私兵也不可调动超过百人,违者将视为叛乱,诛九族!
戴偃对此深以为然,都一一答应下来了。
变法的第一步,就是让宋君偃牢牢地抓住手里的兵权,除了他,没有谁能够调动军营里的一兵一卒!
不过在进入宋地之后,李敖便辞别了宋君偃,带着自己的书童去各地探查民情,以便因地制邑开展宋国的变法。
这是一个实干家啊!戴偃心里这样感慨道,但是他生性多疑,所以答应了李敖,却派出一个宿卫去跟踪,确认李敖并不是想要跑路,而是实实在在地明察暗访,有什么情况都要向他一一报告。
大朝会上。
宋君偃居高临下地看着满朝文武,肃容道:“寡人昨夜得先祖成汤托梦,在梦里言道,今宋疲弊,内政繁杂,邦交匮乏,不修兵戈,致使齐人来犯而无抵抗之力,幸得东皇上帝开恩,佑我命玄鸟之后裔,降下神光,庇护我宋君子偃,得以击溃齐军,战而胜之!寡人每每想起此时,都痛心疾首啊!”
子偃话文邹邹的,却带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威严,道:“我大宋处四战之地,西面是霸主余威犹在的强魏,东面是野蛮的越国,以及鲁、薛等零散弱国,北面则是国力空前强大,风头正盛的霸齐,南面也是带甲百万,国力鼎盛的大楚!我宋国沃野千里,尽是平原,无险可守,若兵戈不利岂非又有亡国之祸耶?当此大争之世,凡有血气,必有争心!”
“列国皆强,何以我宋国独弱?寡人不必鲁、薛、滕这些国,寡人想要比肩秦齐楚之大国!论人口,宋国不及魏国,论兵力,宋国不及韩国,论疆土,宋国不及赵国!齐楚秦燕赵魏韩乃是当世七大强国,宋国都不及也!宋有什么?唯富庶耳!”
“然,富庶不在于黎庶,富庶不在于国家,俱为空谈。我大宋已经到了非变不可的地步,寡人欲行王政!诸卿,寡人今日召开大朝会,便是为了商议一下,如何富强国家,如何与强齐抗衡,如何与列国平起平坐!”
宋君偃的话语凿凿,却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宋国目前所处的境地。
宋国不是最强的国家,也不是最弱的国家,最多算是二流国家里面最拔尖的一个强国,不然也不可能影五千乘之劲宋”的称号了。
这个时代,堪称战国史上最为辉煌的时代。
为什么这么呢?
因为在这个时代,处于战国中期,各国之间的内政、外交、战争都在发生剧烈的碰撞,也发生了翻覆地的极大变化。就是列国都在变法!
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秦人东出,齐国鼎盛,魏国衰落,楚国扩张,韩国一蹶不振,燕国亦有燕昭王“辟地千里,兼并齐地”的壮举,在这数十年间,战国的格局将发生很大的变化,大家是你方唱罢我登场,闹得不亦乐乎,死伤也是前所未有的惨烈!
就现在来,秦齐楚三大强国并列于世,属于霸主国,还没有胡服骑射的赵国与魏国、韩国并称三晋,算是一个强大的军事同盟,三大国和燕国同为一流强国。
至于宋国跟中山国,都是二流的强国,虽然跟三晋这些一流的强国还有一战之力,也能勉强抗衡其进攻,但是远不及秦齐楚这三个霸主国。尤其是宋国,平原遍地,沃野千里,无险可守,以一己之力很难阻挡强齐的入侵。
中山国还好一点,在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之后还坚持了十几年,最后还是赵国用计,加上中山王性情暴虐,不得民心的缘故,这才导致了中山国的灭亡。
至于其他的三流国就不必多了。
鲁、卫、滕、薛这几个苟延残喘的国家,连宋国都能一战而下,吞并这些弱国。
“不可啊君上!“听到宋君偃提出了变法强国,连成汤托梦这种玄乎的事情都出来了,作为顽固守旧的贵族派的领袖,唐鞅不得不第一个站出来,苦口婆心地劝道,“祖宗之法不可轻易改变!变之恐生大乱。”
闻言,子偃冷冷地看着唐鞅,喝道:“大乱?乱从何来?人心也!寡人知道你们这些卿大夫不愿变法,就想保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子孙世袭,代代受益。每个人都会有私心,寡人也有私心,不过君即国家,寡人就是宋国!寡人可以为了一己之私,可以为了宋国的千秋万代,不惜一切,就算搭上寡饶这一条性命也在所不惜!寡人想要变法,谁想阻挡,不妨站出来试试。”
宋君偃的话语很强硬,容不得丝毫的质疑。没办法,这个时候站出来第一个反对变法的竟然是相邦唐鞅,虽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过戴偃的心里还是大为震怒的!
自古以来,变法都是自上而下的事情,若是连相邦都反对变法,政令不能通达,那么变法强国就只是一桩空谈了。
“请君上以国事为重,万勿擅变国法!”
然而,让宋君偃万万没想到的是,敢于站出来反对变法的大臣竟然那么多,占了整个宋国朝堂上的十分之九!
“好,好啊,你们很好!”宋君偃气急败坏地站了起来,指着地下磕头的一个又一个的公卿大臣,胸膛急剧起伏着,竟然一时之间不出来了。
他在那些大臣里面,都看见了曾经拥立他戴偃,被视为亲信大臣的人!看来这些公卿大夫都是一些自私自利的家伙,一旦君王侵犯了他们的利益,连死都不怕了!
“诸卿莫不是以为寡人手中的剑不利乎?”子偃一脸煞气,杀气腾腾地瞪着眼睛道。
他是真的起了杀心了,若不是顾忌到反对的大臣太多,几乎朝堂之上的所有公卿大臣都站到了他的对立面,他好想下令把这些人都拖出去砍头,大开杀戒了。
见到子偃这个模样,唐鞅心里也感到很害怕,但是义不容辞地跪道:“君上,祖宗之法不可变!变则乱政,则乱国也!想我大宋,承袭殷商,立国亦有七百一十二年,又得周子封公爵,国运昌盛,放眼下,除了北方的燕国无可及也。”
唐鞅这话的不假,大周八百年,册封的公爵只有寥寥几个,屈指可数。但是在历史的长河中已经湮灭的已经有晋国、齐国(姜齐)、虢国……
起当世列国,国运最长,爵位最高的当属宋燕两国。楚国的国运也很长,在周朝还没建立的时候便是一个部族,后来得到了分封,不过却是一个“子”的爵位,按照周朝的诸侯爵位高低,从上到下依次是:公、侯、伯、子、模
楚国属于第四等的子爵,所以从爵位上来看,连楚国都比不上宋国的尊崇!从这里来看,其实以宋、鲁、卫这些中原国其实是很鄙夷楚国人,认为他们是蛮夷,称之为“楚蛮子”,内心还是妄自尊大,高高在上的。
诸如三晋韩赵魏还有齐国(田齐),这就更不必了,国运都不到两百年,而且更可耻的是三家分晋,田氏代齐,这四个国家都不是分封的,而是卿大夫通过不正当的手段窃国,木已成舟,逼迫周子册封的诸侯国家。
所以宋国人心里也瞧不起现在的三晋和齐国。
还有一个秦国,当年是给周子养马的马夫,其先祖恶来、飞廉还是商王朝的臣子,经过平王东迁,保驾有功,这才得了一张空头支票,死了几个国君,经过几代饶开疆拓土,大破戎狄,自己立国的。
听到这些话,子偃的心情很沉重,他本来早就想过宋国变法困难重重,阻力很大,但是没成想阻力竟然那么大,臣民的思想都已经顽固了。他们还沉浸在当年的泱泱大国,礼仪之邦的美梦当中,不可自拔。
宋君偃道:“诸卿,寡人问你们,一个服饰华丽的瘦弱男子,与几个身材健壮的强盗在一个完全封闭、不能逃跑的房子里,假如你们是那个服饰华丽的瘦弱男子,你们又当如何?”
“这……”唐鞅以及一干大臣都迟疑了,答不出来。
他们有些惊疑不定,万万没想到,他们的这位国君,不仅英武过人,还如此聪慧,才思敏捷,他打出这个比喻,群臣用屁股想都知道他要表达什么了,跑又跑不了,当然要反抗了,不然等死吗?
而且一个服饰华丽的瘦弱男子,房子里又是几个强盗,可想而知,肯定会被打劫的,这打劫还好,可别真的谋财害命了。
“强者恒强!这个世道,已经不是上古时代了,上古先贤的时代已经终结了!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从我宋国的襄公之后,便再无真正的贤君,真正的贤者了!弱的人,只能是被强大的人杀死。弱的国家,只能是被强大的国家蚕食、吞并!”
宋君偃慷慨激昂地道:“你们还沉浸在中原强国,礼仪之邦的美梦里,并为之沾沾自喜的时候,可曾想过旁边的国家一个接一个地强盛起来了?你们没有!连周子都跟薛国、滕国这些不入流的国差不多了,一个公爵又如何?一个公爵也是大周的公爵!你们扪心自问一下,我大宋就只能止步于此了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