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烈面对着亚相苏贺咄咄逼人的态势,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笑着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胜算这种事情谁都说不准,毕竟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例数不胜数,人算不如天算!”
“但是亚相大人既然执意要问,为伐楚和解襄陵之围要出动多少军力,如何调兵遣将,这个就能好好说道说道了。”
随即,张烈向着陛台上的宋君偃作揖道:“君上,不知道我宋国最大限度可以在一个月内调集多少的军力?又能在一个月内召集泗上诸侯国的多少兵马?”
听到这话,宋君偃暗自盘算了一番。
他不是那一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昏君,对于军旅之事,他或许没有匡章这个大都督,宋国的最高军事长官熟悉,但是大致上他还是知道一些兵力分布,和青壮多少的,这一点子偃甚至比匡章更为熟悉。
子偃颔首道:“一个月之内,我宋国可以调集各地的兵马,包括常备军、宿卫、守军、衙役以及青壮,除掉不可调动的守备部队,所有兵马聚于商丘的话,应该可以征召到差不多二十万的军队!”
“至于泗上诸侯国的军队,在一个月之内征召的话,颇为仓促,不过也能召集十五万的的军队!这是最大限度的征召了。”
听到这话,张烈昂着头说道:“亚相大人,你都听见了吧?我宋国可以在一个月之内征调整整二十万的军队,泗上诸侯国也能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召集十五万的大军,这是多少的兵力了?整整三十五万啊!有了这三十五万的大军,还怕不能兵分两路,伐楚和解襄陵之围吗?”
见到张烈这么趾高气昂的样子,就跟斗气一般,苏贺气极了,他甩着袖子怒道:“怎可倾国之力而战?君上,还有祭酒大人,这不是我宋国被楚军大举进攻,而是我们宋国的军队去解魏国的襄陵之围的!”
“君上,打仗本来就是劳民伤财的事情,一仗下来不知道要死伤多少的将士,令多少人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请恕臣不能同意这样冒险的举动!”
看到苏贺气急败坏的样子,子偃有些好笑,不过他还是很尊重这位亚相大人的意见的。毕竟这个纷乱的世道,兼听则明比较好一点,虽然群臣都同意出兵援魏的事情,但是在如何调兵遣将的问题上出现了分歧。
其实这个没什么,宋君偃也不在乎这些。
若是连这种军国大事都能一下子解决掉,而群臣都没有一点别的建议的话,这才是奇了怪了!
“那么,依亚相之见,我们宋国该如何调兵遣将呢?”宋君偃问道。
苏贺闻言,摇摇头道:“调兵遣将的事情臣不是很在行。只是体恤于民力,不忍为了一城一池的得失而使我将士死伤惨重,劳民伤财。”
苏贺不是那一种悲天悯人的圣人君子,不过他的确是处处为了国家社稷着想,他的出发点,或者是说眼光看到的地方跟张烈这种战略家看到的地方截然不同。
张烈认为宋国一味地埋头发展国力是不行的,因为宋国本来的底子就比其他国家逊色不少,不说秦齐楚三大霸主国了,就连稍微弱一点的韩赵魏三晋宋国都是稍逊一筹的!
在这个大争之世,战争愈演愈烈,各国的雄主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闹个不停。
宋君偃生在这个乱世,这个极具变革性的乱世,想要无为而治,通过时间和民力来发展国力根本就是行不通的!因为天下的强国是不会给宋国这个发展国力的时间和空间的,宋国如今想要发展国力,就必须要继续开疆拓土,削弱列国,壮大自身。
如宋君偃一般的雄主不在少数,秦王赢驷算一个,楚王熊槐算一个,齐威王田因齐算一个,还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赵侯赵雍算一个,其余诸如魏王莹、韩王康之辈都算是中上之姿,虽然不算得是雄主,却也都是有作为的君主。
这是一个大争之世,凡有血气,必有争心!
战国中后期的战争和形势才是最残酷的,群雄并起,前期霸主魏国有着一统天下的实力和时机,只是错失了良机,现在沦落到到处挨打的境况。
战国中后期就不必多说了,秦齐楚三强并立,三大霸主国都有着问鼎天下的国力和雄心,只是齐楚两个无以为继,后继者不能跟先王一般励精图治,没有了最开始的野心。
齐国是在齐闵王的时候听信了苏秦的谗言,吞并宋国,这才导致了燕、秦、韩、赵、魏五国伐齐,最后偌大的一个霸主齐国就这样衰落了,一蹶不振,而且此后齐国基本上是被秦国的远交近攻的邦交国策套牢了,和燕国一样,一直在扯赵国的后腿。
楚国呢,楚国是一个悲剧!
早在西周时期,楚国就已经崛起了,不然在朝贺周天子的时候也不会因为不满子爵的爵位,愤而披荆斩棘,最终擅自称王,导致周天子的数次征伐。
不过楚人的韧性还是很强的,凭着山高路远,草木丛生的荆南之地,硬是挡住了周天子和齐桓公、晋文公等强大势力的讨伐。在春秋时代,吴国在孙武和伍子胥的带领之下伐楚,捣破郢都,还险些灭了楚国!
楚国也是很悲催的,跟后娘养的一样,每一个春秋霸主都要尊王攘夷,都要照着他的屁股上踢一脚。
不过历数春秋战国时代,不管是春秋时代的齐、晋、秦楚,还是战国时代的齐、楚、秦、燕、赵、魏、韩战国七雄鼎立的时候,楚国的综合国力都是排在前几名的,哦不,应该是说数一数二的。
即便是在秦国已经可以以一敌六的秦昭襄王后期到秦王嬴政时代,秦国想要灭掉楚国,都要出动整整六十万的大军,耗费一年多才灭亡楚国的。
这么来看,齐国和楚国都是悲剧,本来起点跟秦国差不多的,却因为军政制度的差异,导致后来者无以为继,最终衰落。
现在宋国面临的形势就是,天下纷争,而地盘已经被瓜分得差不多了,宋国想要从根本上发展国力,就必须要获得足够的空间和时间,空间可以通过获取,时间也能随着空间延续下去,就像秦国一般,奋六世之余烈,使天下归一。
苏贺又道:“臣所虑者,乃是民事,和祭酒大人所虑的伐战之事截然不同。我宋国这才刚刚缓过气,便要发动规模这么大的战争,而且对手还是巨无霸一般的大楚国,我唯恐宋国后继无力,最后被楚人一举反扑,到时候吕侯李敖留下来的变法的成果不是毁于一旦了吗?”
“亚相之所虑,寡人未尝没有考虑过。只是比邻列国,齐国已经被削弱,近年来畏惧于我宋军虎贲的威势,忽而征赵而伐中山国,魏国也苦于秦人之东出大势,无力西顾,唯独一个楚国,始终保持着军力鼎盛的状态!即便是前年的欢水一战,折损了数万兵马,也并没有伤筋动骨。”
宋君偃幽幽地道:“楚国强势,已经在窥视我宋国之疆土,救魏即救己。楚国若是不加以削弱,寡人睡觉都睡不安稳!”
苏贺闻言,一脸惭愧的神色说道:“君上,弱楚之事切不可操之过急。楚国强大,不是一时能弱之的,天下列国之中,楚国的疆域就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可见其大!依我看,不如以阳侯(匡章)为大将,统率步卒八万或者十万去解襄陵之围吧。”
张烈不以为意地道:“不可!楚人兵多将广,十万八万的军队就这样去解襄陵之围的话,很容易被楚军夹击的。我建议此次出动三十万大军,此战旨不在于救魏,而在于弱楚!”
“大军可以分作两路,一路伐楚,一路去解襄陵之围。救魏的大军必须由大都督匡章统率,步卒十万,五万宋军,五万泗上诸侯国的军队。大都督是我们宋国的战神,挂帅出征合情合理,楚人也不会有什么怀疑。”
“等到救魏的军队进抵襄陵,襄陵的楚军和九江地的楚军夹击的时候,我们秘密调集的主力大军方可南下伐楚!整整二十万大军,不知道可攻占九江郡和淮南郡否?”
听到张烈的这席话,苏贺顿时瞪着眼睛,对张烈怒目而视,暴喝道:“张烈!当今我宋国的主要精力应该放在民生方面,而不是伐战,穷兵黩武!动辄三十万大军,每日要消耗多少粮秣?死伤多少士卒?我们宋国好不容易囤积了三大仓的粮食,都让你拿去打仗消耗了,若是再有天灾降临,又当如何?”
张烈也有些吊儿郎当地道:“亚相大人,不必动怒,你这几年囤积在仓禀里的米粟好多都受潮发霉了。粮食本来就是拿来给人吃的,不然你想拿去喂老鼠或者是任其发霉发芽吗?”
“你!哼!”苏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向着陛台上的宋君偃说道,“君上,张烈兵分两路的军事行动实在是太过于冒险了。我宋国如今也是家底殷实,家大业大,绝不能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轻易犯险呐!”
“嘿,亚相大人,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做蝇头小利啊?”张烈颇为不满地道,“九江郡和淮南郡三十九座城池,方圆整整一千五百多里的疆土呢!这怎么能说是蝇头小利呢?只要得到九江郡和淮南郡,我们宋国的国势将更上一层楼,可与秦齐楚争锋也!这不是君上和朝堂诸公的夙愿吗?”
“哼,民生乃是国本,国本尚未完全巩固,就想着去谋求更大的利益?这不是舍本逐末吗!九江郡与淮南郡对于楚国亦是至关重要,若伐楚,则少不了一场生死大战,我们宋国能跟楚国打生死大战吗?打得起吗?!”
“亚相大人,这不过是一场豪赌罢了。胜了,则我宋国有了跻身霸主国的基业,成为准霸主国,败了,大不了从头再来,反正楚国一时半会儿是灭不了我们宋国的。”
听到张烈说的这么轻巧,苏贺大怒,说道:“竖子不足与谋!老夫羞与你同朝为臣!”
张烈则是不管不顾地向着宋君偃拱手道:“还请君上定夺!”
子偃也有些傻眼了,一时之间也不能做出决断,于是摆了摆手道:“此事关乎国运,至关重要,还是改日再议吧。退朝!”
“退朝~!”随着嫪信的一声尖锐的嗓子一喊,群臣顿时低眉顺眼地双手一甩衣袖,怀抱玉圭,毕恭毕敬地跪在蒲团上,齐声高呼:“恭送君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