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孩儿明白了。”子恒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将五铢钱收回了衣袖里,跟宋君偃认错道。
宋君偃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他知道子恒有着一颗仁者之心,心怀慈悲,这本身并没有什么错。可是宋君偃在心中已经偏向于子恒作为世子,成为他们宋国的世子,未来的宋君、宋王。
而作为一个君王,一国之君,一味的仁慈是不行的。或者是说,君王不应该有着仁者之心!
一国之君,尤其是在这个纷乱的世道里,在这个战国乱世里,有着仁君的国家是不能兴盛发达的。这已经不是夏商周的时候,可以凭借着偌大的名望,就能号召诸侯,威服天下的时代了!
子恒若是身处盛世,或者是在大一统的中央集权的王朝中,应该是一个有作为的帝王,或许还能像汉文帝和汉景帝那样开创一个盛世呢!
可惜,子恒生不逢时,这是一个乱世,还是一个持续了数百年的乱世。战争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
作为战国乱世的君王,必须具备杀伐果断的能力,最好能跟秦惠文王、秦昭襄王,或者是秦始皇嬴政那般具备心如虎狼,坚韧不拔的意志。
君主如狼似虎,狡诈、阴险、霸道、隐忍……能屈能伸,过刚则易折,过柔则易弯。很简单的道理。
宋君偃对子恒青睐有加,一直都是循循善诱的,将他作为继承人来栽培,这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
一方面,宋君偃向往立世子之事,立贤不立长,有能者居之;但是一方面,宋君偃又不希望立幼子为世子,即使他喜欢幼子。
这是为什么呢?
自古以来,废立之事一向是国本。不知道多少的赫赫有名的君王都栽在了立太子的事情上。
远的不说,齐桓公就是在立太子的事情上犹豫不决,最后在他重病的时候,五公子(公子无亏、公子昭、公子潘、公子元、公子商人)各率党羽争位。
随后齐桓公病死,五公子互相攻打对方,齐国一片混乱。
桓公尸体在床上放了六十七天,尸虫都从窗子里爬了出来,新立的齐君无亏才把桓公收敛。
还有胡服骑射的赵武灵王,赵雍。
赵雍堪称是一代雄主,可惜他晚年的时候也是昏招不断!
历史上的赵雍宠爱孟姚,生次子赵何。赵何诞生后,赵雍做出了继推广胡服骑射之后,人生的第二个重大决定:废掉韩氏的王后之位和赵章的太子之位,改立孟姚为王后,赵何为太子。
和往日的胡服骑射一样,赵武灵王废长立幼的决定一样招来许多大臣的破坏和劝谏。但是。这依旧抵制不了态度坚硬的赵武灵王。
赵武灵王的任性没有到此为止!
公元前299年,四十多岁的赵武灵王作出了另一个令朝野恐惧的重大决定——提前退位,让年少的赵何早早承担王位。他央求大臣们从此不要再称自己为国君,而要叫自己“主父”,即君主的父亲。
好好的国君不当,为什么要当“主父”?
原因有两点,其一,赵武灵王不想让喜好的幼子输在起跑线上,要让他早早实习执掌权力,锻炼他的政治才气。
其二,赵武灵王不想再被内务上的各样琐事所困扰,他要腾出一大部分的精力用在交际和军事上。
就如此,还未成年的赵何早早登上了王位。是为赵惠文王。而赵武灵王,退位之后真的不再干预赵国内政。身为“主父”的他,做了两件名留青史的壮举:
一是化装成广泛外交官的式样,陪伴赵国边疆交使团出访秦国。
他这么做,一来是要借出访之机,对秦国进行河山实验观察,对每处地方的战术意义进行了记载和评价。
尤其是他寻找的绕开秦国的崤函关隘,从北方的上郡、九原郡伐秦的道路,意义重大。这足以说明赵雍蓄意伐秦久矣!
二是赵雍要亲眼看看秦国君臣的精神脸庞是怎么样的。
在秦国的王宫,赵武灵王面临谨慎威仪的秦昭襄王和庄重肃杀的宫廷氛围,毫无垂危神气,不卑不亢,伶牙俐齿,令秦昭襄王对他产生了怀疑。
等使团走后,秦王派人潜入赵国探听,才得知那个“状貌甚伟,非人臣之度”的使者就是赫赫驰名的“主父”。
二是赵雍亲身挂帅出征,打响了沉没北方强邻中山国的战争。
赵武灵王在面对中山国最强的特种战士、超级大举士“吾丘鸠”时,毫无惧色,安定挑唆,让战争终以赵军大获全胜、中山国公布覆灭而结果,在赵武灵王的授意下,赵惠文王下令将中山国改设为代郡,设官坐镇,赵国的版图由此大为扩充。
另一方面,赵武灵王尽管已经不插手赵国的内政,但对赵惠文王的敦促和管教,却一点也没有中缀。
为了担保胡服骑射在自己退位后依然能取得如实的贯彻实行,赵武灵王在退位前夕,委用推行“胡服骑射”的大功臣肥义为相国,千叮万嘱他必定要辅助赵惠文王当好一个富国强兵的强势君王。
到了冬天,赵武灵王屡屡闲着没事就把赵惠文王从和善的寝宫里揪出来,让他在自己临时穿上胡服,骑上马遛两圈,再射上两箭——国君他不妨不当,但鹰爸这个角色,他可是无疑要当到死的。
一个偶然的机会,赵惠文王从楚国开始里得到了着名的和氏璧。
秦昭襄王得知后,立即写信给赵惠文王,要求用秦国的十五座城来换和氏璧。赵惠文王收到信后,犹豫不决,和群臣谈论了半天也没个判断,直到蔺相如出使秦国,和氏璧之事才算是尘埃落定了。
赵惠文王在此事变中畏首畏尾、患得患失的怯弱表示深深地刺痛了赵武灵王的心,此时,赵武灵王宠爱的孟姚已经逝世多年,他又想起了前妻所生的长子,那个当年曾经淘气地穿上胡服训练骑射、却被他毫不包容地废掉太子之位的赵章。
离奇是在一次朝会典礼上,赵武灵王看着身为老迈的赵章和别的大臣一起向赵惠文王这个软蛋跪拜行礼,心酸到了顶点。
于是,他作出了一生当中最后一次任性的决定——要求赵惠文王将代国分封给赵章,作为赵章的封地,世袭罔替。
这即是从郡县制后进回分封制,将赵国一分为二,这遭到了包含肥义在内的大臣们激烈反对,在这样的争辩中,赵武灵王一病不起,只可听命太医的倡导,去了沙丘的行宫调理。
赵武灵王分离首都邯郸后,赵章听从亲信田不礼的指使,竞假传赵武灵王旨意,叫赵惠文王去自己的住处当面进行商议,本来是想刺杀赵惠文王,没料到却误杀了替主前来谈判的肥义。
事败的赵章马上带领亲兵和佣人们策动武装兵变,此时,代替肥义执掌相国大权的是赵威和李兑,他们派出大将廉颇护卫赵章,结果可想而知,叛军一触即溃,叛乱被火速破坏。
赵章带着少数几个残兵败将,向着沙丘——赵武灵王地方所在拚命奔逃,却被李兑亲自带领的追兵所杀。
为了贬低那个任性的“主父”,秋后算账,李兑带领大军直接杀奔沙丘宫。
到了沙丘宫,李兑命人向宫里喊话:“宫里的人,晚出来都得死!”
沙丘宫里的妃子、宫女、侍卫们,都乖乖地听从下令走了出来。
很快,偌大的沙丘宫,就只剩下赵武灵王一限定,李兑围而不杀,让赵武灵王只能龟缩在无法补充粮食、饮水和药方的沙丘宫里,难以脱困。
三个月后,李兑究竟命令将士们敞开宫门,进宫观察,毫偶然外,他们看到了赵武灵王油尽灯枯的尸体。此时,就连树上的鸟蛋和幼鸟,都已被吃得干明朗净。
一代改革雄主、“黄帝以后第一伟人”的一生。就这样因为在立储题目上的任性决断,画上了灾难的句号。
司马迁在《史记》中行文至此,也不由得失声慨气:“父子俱死,为天下笑,岂不痛乎!”
想想历史上的赵武灵王的那惨不忍睹的下场,子偃都感到一阵阵的不寒而栗!
其实他现在差不多是跟赵雍一般的,他们一样是勇武善战,一样是寄情于疆场,一样是不喜欢枯燥乏味地处理政务,一样是乐衷于扮猪吃虎,当个闲散而有权势的“主父”(太上皇),可以对国君颐指气使,唯我独尊的主父。
但是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为什么古往今来的帝王都是死掉之后,才舍得放出手中的权力,移交到自己的儿子的手上?除了对于权力的欲望,也不乏他们身居高位已久,骤然退位,影响力不再,只怕到时候儿子都不认自己这个老子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
子恒的所作所为,不像是一个君王,更像是一名君子。
不过他的年纪还不大,心性还没彻底定下来,是可塑之材,所以宋君偃一直将子恒留在身边悉心教导着,他相信子恒以后会是一个合格的君王的。
废长立幼,就跟临阵换将一般,都是大忌。不到非常时刻绝不可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