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乱世,人命贱如狗,甚至就跟草芥一般一文不值!
碰上太平的年月,五谷丰登那还好,家中既不用出兵丁有人耕地,收成好一些,自然交的起赋税。
若是碰上了兵荒马乱的时候,灾荒之年,黔首们只能苦苦在生死线上挣扎着,吃了上顿没下顿,饿得两眼昏花,谁都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知道为什么秦国横扫天下,一统宇内之后,为什么会掀起陈胜吴广的大泽乡起义,为什么陈胜会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吗?
因为华夏的老百姓都是定居的,大一统之后的国家,一旦发生了灾祸,或者是犯罪了,大家没办法逃到别的地方去过活,走投无路了,只能奋起反抗!
宋君偃的心情很沉重,他又一路北上新野,在途中,在一个小村子里,他亲眼目睹了两户人家交换了几岁大,还不懂事的小孩子。
他们的父母都是潸然泪下,见到此情此景的子偃默然,他知道这两个小孩子会有什么下场,但是他阻止不了,阻止得了这两户人家,自然会有许许多多的人家会这么干!
生存,他们这么做只是为了生存!
宋君偃来到新野的灾区,似乎还是那般的光景。
到了新野,宋君偃求见赈灾的总督邹衍。当然了,他这样灰头土脸的样子是门都不让进的,所以他换上了一身华贵的装束,说是求见邹衍,这才有门客进去通传。
随后宋君偃又召集了在新野的一干官吏,上到总督邹衍,下到各个县令、主簿,一行五十几个人一同走进了总督衙门的后院,在那里,摆放着几十个大小不尽相同的泔水桶。
宋君偃指着这些泔水桶,冷着脸说道:“诸位,现在你们都绕着这些泔水桶走上一圈,好好的看看吧。”
这些官吏们闻言,都面面相觑,然后不敢违背地一个个围着泔水桶兜了一圈,这些泔水毕竟是吃剩的食物,像什么鸡肉、羊肉、骨头、白菜这些的荤菜素菜数不胜数,还有没吃完的,或者是一口没动的肉糜就在泔水桶里。
泔水放久了,散发着阵阵的恶臭,比粪便还要难闻!
官吏们不由得捂着鼻子,从成堆的泔水桶便是兜了一圈。
看着又排列起来的官吏们,宋君偃冷笑了一声,说道:“诸位,怎么样,这味道不好闻吧?你们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一个看上去颇为老实忠厚的县令站了出来,举手道:“君上,这是泔水!”
“对,泔水,这是泔水!这是从你们家里边搬过来的泔水!”宋君偃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他伸出手指着一个个低眉顺眼的官吏,语气之中掩饰不住的愤怒,喝道:“瞧瞧!看看!什么叫做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都是我大宋国的好官吏啊!能臣,却不是良臣!”
听到宋君偃这么训斥,大家都惶恐不已,纷纷跪倒在地上,口称“君上息怒”。
“息怒?你们让寡人怎么息怒?!”宋君偃一甩衣袖,杀气腾腾地沉声道,“寡人不要求你们一个个都是清官,都严于律己,都奉公守法,都兢兢业业,都家徒四壁!但是,你们就是这么享受的吗?”
“昂,你们不是一方的父母官,便是一方的属官,你们治下的子民正在哀嚎,正在经历生死,正在饿着肚子快死掉了!这一些你们都看见过吗?你们有理睬过吗?”
宋君偃的这一声怒吼,更是让在场的官吏肝胆俱裂,吓破了胆,几个胆小的甚至都吓尿了。
子偃所委任的淮南郡和九江郡的官吏,绝大多数都是宋人,土生土长的宋人。原想着他们能凭借在别的地方的治理的经验,能很快收服民心,造福一方,使自己治下的城邑蒸蒸日上。
没想到,贪官污吏竟然如此之多!
当然了,他们不一定是贪官污吏,因为先秦时代好多贵族都是官吏。
贵族出身的官吏自然是能吃好喝好,衣食无忧。但是现在他们治下的老百姓饿孚遍地,都十室九空了,他们还能这么无动于衷地在自己的家里大鱼大肉地吃着,泔水这么多,这么奢侈浪费,这样真的好吗?
见到官吏们不敢搭话,宋君偃又冷哼了一声,说道:“瞧瞧这些泔水,寡人都为你们感到羞辱!寡人都不敢如此铺张浪费,山珍海味,珍馐美酒的吃着喝着,你们居于如此灾区,还能如此享受,寡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是好了!”
“寡人也不想管这些琐事。你们不要逼着寡人禁止你们的奢侈之风。这些泔水,好多平民百姓一辈子都吃不上的东西就这样被你们给糟蹋了,若是你们将泔水送给那些饥肠辘辘的灾民,他们一定会歌颂你们的。”
宋君偃道:“樊高。”
“臣在。”樊高畏畏缩缩地站了出来。
子偃睥睨了他一眼,说道:“你现在是管着陶仓的赈灾粮秣进出的,这没错吧?”
“是的。”
“那么寡人问你,这赈灾粮可有到位?”
樊高愣了一下,本来还想思衬着怎么回答宋君偃的这个问题,宋君偃却是直接瞪了他一眼,樊高大惊失色,连忙低着头道:“君上,这赈灾粮是发放到各城邑了,但是具体赈济灾民的事情,是各地的县令、主簿管着的,臣管不着啊!”
“你这是在推诿责任吗?”
“臣不敢。”
“你不敢?”宋君偃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又道,“新野、钟离、曲阳等地的县令、主簿都到齐了吧?”
“都到齐了君上。”邹衍在底下回道。
宋君偃又扫了战战兢兢的官吏们一眼,在那里踱步了一阵,自顾自地摇着手指道:“现在,寡人想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现在自己治下的黔首有多少户?还有多少人口?”
“这个……”大家一时之间都瞪大眼睛,答不上来。
“都没统计过对吧?”宋君偃嗤笑了一声,又道,“那好,换一个问题。你们治下的城邑每天死多少灾民,乱葬岗那里的尸体有多少具,这个你们总应该清楚吧?”
“呃……”
对于宋君偃的这些让人匪夷所思的问题,大家都答不上来。
子偃又道:“那么每天你们治下流失的人口你们就更不知道了。好多灾民苦苦挣扎着,或者是饿死,被杀死了,逃走了,各种各样的死法层出不穷,寡人都很汗颜!”
“那寡人再换一个问题。你们每个衙门每日的支出的赈灾粮有多少石,这个你们作为一方官吏,总该清楚的吧?”
闻言,一个官吏站出来回道:“君上,每隔三五日,各地的衙门都会将支出的赈灾粮上报给总督邹衍大人,账本还在邹衍大人的手上。君上若是有所怀疑,可以查看账本。”
“哈!哈哈哈哈!”宋君偃大笑了几声,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他手指着排列在跟前的一群官吏,摇着头道,“账本?账本是死的,人却是活的。账本可以造假,但是人却不能造假!诸位,你们说寡人是相信你们的账本呢,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呢?”
一众官吏纷纷叩首,请罪。
“你们是有罪!即便罪过不大,亦难辞其咎!”宋君偃又看着邹衍说道,“邹衍,你实在是太让寡人失望了。监察不力,赈灾不力,先不说你身为我大宋国的治粟内史,便是现在挂着一个赈灾总督的头衔,你都是首当其冲第一个要被治罪的人!”
“君上!”邹衍颤巍巍地跪在地上,羞愧得不敢抬头。
“贞姬不是回宫了吗?她这个人嫉恶如仇,又自认为是她开掘颖水河道的做法导致的灾情,倍感自责,若是贞姬知道你们这么将赈灾粮中饱私囊,饿死了许许多多的灾民的话,恐怕就不是扒了你们这身虎皮那么简单了。”
宋君偃恶狠狠地道:“赈灾粮迟迟没有发放到位,寡人不想过问了!子昂!”
“末将在!”
“你回去传寡人的口谕,让贞姬亲自去查访陶仓,监管陶仓的赈灾粮的进出。一旦查实有官商勾结,将赈灾粮中饱私囊了,杀无赦!”
“诺!”
宋君偃又扫了在场的诸位官吏几眼,拂袖道:“寡人这几天哪儿都不去了,就在新野待着!若是被查出来有什么贪污的事情,谁敢往赈灾粮,敢往陶仓伸手的话,那么他的九族都要株连!统统给寡人下油锅,下地狱去好好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