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子丹得到宋君偃的恩准,带着妻儿返乡,只有几个随从和一辆马车,给他送行的不是没有,但是他走的时候谁都没告诉,收拾行囊都是悄无声息的。
出了商丘城,熊子丹一行人便经过了送别的十里长亭。
长亭之外,绿柳河畔,一个身穿一袭白色云纹图案,昂藏九尺的英武男人站在那里,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身子比较单薄,做仆役打扮,手中还端着案板,面白无须的少年人。
案板上盛放着酒樽和酒壶。
“君上?”
在见到那个男子的那一刻,熊子丹愣住了,随后他便跳下了自己的坐骑乌骓马,近前来想要给宋君偃行一个跪拜大礼,却被宋君偃阻止了。
子偃双手搀扶着熊子丹,脸上堆满了笑意,说道:“阿丑,你我现在已经不是君臣了。所以你不必对寡人行此大礼!咱们之间除了君臣之谊,其实自始至终,寡人都没把你当外人看过,在寡人的心里,你就是寡人的至交好友,手足兄弟!”
“君上,某当不得你如此抬举啊!”熊子丹向着子偃作揖道。
宋君偃摆了摆手道:“若是连你都当不得寡人的抬举,这天下又有几人能当得起寡人的抬举呢?阿丑,寡人此来不为别的,只是单纯地想要给你送行而已,以一个朋友,以一个结拜兄长的身份,来给你送行!”
“君上!……”熊子丹被感动得无以复加,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子偃则是拿出案板上的两樽已经盛满酒液的酒爵,递给熊子丹一樽,自己又将一樽拿到了手中。
“阿丑,你此一去,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可能这辈子我们二人都见不到面了吧。请你满饮此爵,这里面承载着寡人对你的情意!”
“君上!”
“请!”
“请!”
宋君偃端着酒爵还没喝,便是愣愣地看着熊子丹将酒爵捧了起来,以一个古代人饮酒的含蓄的姿势,两只大袖子掩住,然后还没将酒爵碰到嘴唇呢,宋君偃这边就伸出了手道:“且慢!”
熊子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宋君偃叹了口气道:“咱们好歹是君臣一场,又情比金坚。阿丑,来,与寡人喝一爵交杯酒吧!”
“善!”
熊子丹没想那么多,听到宋君偃这么说,就将手里盛满冷冽的酒水的酒爵递了出去,与宋君偃挽了一个手臂,刚刚想往自己这边收回来,却冷不丁地被宋君偃的手臂震颤了一下。
“咕噜噜”的一阵闷响,酒爵摔到了地上,甘醇而冷冽的酒水洒在了土壤里,湿淋淋的一片。
就在熊子丹发懵的时候,宋君偃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哈哈哈哈,看来是上天不让咱俩喝这个交杯酒啊!也罢,侯研,把酒满上!”
侯研闻言,一脸阴晴不定地将一壶酒拿了过来,然后换了一个酒爵,给熊子丹满上,香醇的酒水香味四溢。
“干!”
“干!”
宋君偃与熊子丹二人都是豪气干云之人,说干就干,冲着这一爵酒一饮而尽。
然后各自将酒爵摔到了地上!
熊子丹擦拭着嘴角微微溢出的酒渍,笑着说道:“痛快痛快!君上,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请君上回去吧,前方的路,无论是吉是凶,是福是祸,某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宋君偃心里五味杂陈地看着熊子丹,心里感伤莫名,他又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好好照顾自己。”
“某会的!”熊子丹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又退后一步,撩开衣裙,向着宋君偃大礼参拜了一下,最终还是翻身上马,带着自己的一行十个人的队伍离开了。
宋君偃的眼神一直在静静的凝视着熊子丹的队伍离去的方向,旁边的侯研很不解地出声道:“君上,你就这么放过熊子丹吗?”
“不放过他又能怎样?杀了他?还是继续软禁他?没用的,熊子丹从来都不是那一种会坐以待毙的人!”宋君偃摇摇头道。
“方才君上明明可以用一爵毒酒,毒杀熊子丹的,可是你为什么后来又反悔了呢?还失手将酒爵打翻了?”
子偃浅笑道:“你以为熊子丹是傻瓜吗?这个人的头脑灵活得很,鬼精鬼精的,他知道那是一爵毒酒,但他还是自顾自地想喝下去,难道熊子丹一心求死?”
“非也,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其实,若是寡人想要了熊子丹的命,没那么麻烦,一道手令便足矣!说到底,还是寡人的心太软了……”
……
原本在黄池、高都激战的宋魏两国的军队,随着黄池之会即将召开的消息而偃旗息鼓,纷纷将营垒夯实,将工事加固,同时占据所有有利的地形,寸土不让,所以现在宋魏两军大的战事没有,小规模的磨擦却是层出不穷的。
宋君偃会这么痛快地答应参与黄池之会的事情倒是出人意料!
老魏王很高兴,于是差遣了五千多的宿卫连同大梁的城卫军,作为仪仗队,旌旗开道,夏车为乘,浩大的声势宛如天子出巡!
当然了,这声势比较于韩赵魏这种一流国家的国势还是很小的。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魏国的军队差不多都派到战场上去了,剩下的也只有都城的宿卫和城卫军可以差遣了。
只能借此来壮壮声威!
宋君偃则兴趣不大,若不是跟魏国同样抱着减少战损,保存自己的有生力量的目的,他可能都不会跟老魏王会盟于黄池了。
没办法,王对王,子偃随即令公子恒监国,干婉摄政,子干、黄庸、苏贺和苏秦辅政。
这就是这个战国乱世的传统,一般君王出行,不说是御驾亲征,即便是一般的巡游都要差遣无数的护卫,在事先还要料理好一切事情,而最主要的,就是选好监国摄政的公子,还有辅弼国政的各个大臣,简称“顾命大臣”,或者是“托孤大臣”!
谁都不敢担保出行的君主会出现什么意外,而这个意外显然不是一个国家能够承受得起的,所以他们一般都是决定好储君的人选之后,才能放任君主离开的。
寡人即国家,国家之兴亡荣辱皆系于国君一人之身!
子偃为了尽快从商丘赶到黄池这个会盟地点,并不讲求多大的排场,而是带着八百铁骑便在臣民的欢送之中绝尘而去。
老魏王虽然是东道主,可以先一步比宋君偃抵达黄池,这个没毛病。
但是商丘距离黄池太远了!
而宋君偃近来又处理了这么多让他焦头烂额的事情,自然耽搁了不少时间,所以必须要快马加鞭地赶到黄池,才能不失宋国的礼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