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条比较繁华的集市上,一队车马正在缓慢前行。
战车上有两个身穿武士服的男人,看上去孔武有力,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剽悍的气息,明显是赳赳武夫,军中之人,所以往来的路人都不敢挡道,纷纷站到一边去观望。
这两个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宋国赫赫有名的征东将军黄煌,还有左将军子烈!
黄煌不是子烈的部将,不过他擅长投机,阿谀奉承,自己又有本事,武艺高强,所以在军中左右逢源混得开。虽然黄煌是降将,不过既然他都归附过来了,大家自然把他当作自己人看待。
世人都说宋国多良将,但是不知道宋国有一半以上的将军都不是宋人,而是来自各国的“外人”,正是因为宋国的这种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性格,这才使得宋国军力鼎盛,列国的军队都望风披靡。
“子烈将军,不是我污蔑公仪休这个人。公仪休真的是太可恨了!”黄煌跟子烈同乘一辆战车,刚刚从获水大营回来,还穿着甲胄呢,这不,他这边就跟子烈诉苦了。
黄煌哭丧着脸道:“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麾下的两员校尉都因为之前在城内酗酒打人,被公仪休弹劾了,捅到君上那里去了!这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陈芝麻烂谷子了,可是因为这个公仪休,屡屡上奏,君上愣是下令将这两个校尉一撸到底,以前的功爵被剥夺了不说,现在还在基层当伍长呢!这都是什么事嘛!”
“这些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的,可是没人管,君上也是清楚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但是这个公仪休偏偏摆到台面上去说,这不是跟我们军队的人作对吗?故意让我等难堪吗?”
子烈闻言,一脸不咸不淡的神情说道:“作为军中将领,在城里寻衅滋事本就不对。黄煌,你应该好好管管你手底下的人了!”
“子烈将军,我这不是气不过吗?”黄煌哼了一声道,“公仪休不过是降臣而已,君上重用他,他却不思知恩图报,前几天在大朝会上你又不是没看见。君上想要修建一座暖阁,这才多大点事?偏偏公仪休这头犟驴站出来反驳了,还义正词严地说这是劳民伤财的事情。”
“还上奏君上,请君上开放公室私有的山川河泽,如此损害国家之利益,君上之利益,我实在是不知道公仪休是不是敌国派来的细作,还是有意报复君上,报复我们宋国的!”
事关宋君偃,子烈不好臆测,不过他还是微微颔首道:“这个事情公仪休的确做得太过分了。君上想要修建一座暖阁,多大点事儿?他就这样跳出来反对,还弗了君上的颜面,他一个臣下何以如此猖狂?”
“对啊。据说公仪休现在更猖狂了,做下这种事情,君上不仅没有责罚他,反而给他封赏,连升两级,从一个正五品的博士,成为了正四品的谏议大夫!真是气煞我也!”
黄煌愤愤不平地道,“想我们这些国家的军人,军中将士,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累积了无数的战功这才能得到的升迁,获得这些赏赐。但是公仪休何德何能,也可以得到君上如此丰厚的封赏?君上不公啊!”
“你闭嘴!”子烈冷喝了一声,斥道,“君上公与不公,岂是你我这些做臣子的能擅自议论,擅自揣摩的吗?”
“是是是。是我错了,一时心急口快。”黄煌连忙道歉,他真的倒是忘记了,眼前的这个子烈可是宋君偃的死忠分子,宋君偃让子烈上刀山下火海,那是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唯命是从的。
在子烈面前说宋君偃的坏话,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这时,经过一条不是很开阔的巷子里,迎面过来一辆装饰朴素的马车。
按理说一般的马车见到子烈的车队这样的架势,都会礼让的,可是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这一辆看上去毫不起眼的马车竟然就这样想要从巷子里过去!
呃,毕竟巷子还是足够大的,车队过来,一辆马车就这边过去还是可以的。礼让不礼让都没问题。
嘿,黄煌的心里老大的不痛快,叫来一个兵丁询问道:“那是谁家的马车?”
“回将军,这是谏议大夫公仪休的马车!”
哈,真是冤家路窄,正想要找茬呢,这就赶上趟了!黄煌狞笑了一声,让车队摆开架势,在巷子里不给公仪休的马车留下一点空隙。
子烈知道黄煌想干嘛,寻衅滋事嘛。不过子烈也不是胆小怕事的人,这些日子公仪休的所作所为,还有能得到宋君偃这么青睐,火速提拔,平步青云,的确让子烈感到很不爽,他很蔑视公仪休这个人!
公仪休乖乖下了马车,让车夫停下马车到一边去,自己则是在那里躬身而立,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
“这不是公仪休大人吗?!”黄煌故作惊异的模样,与子烈下了战车跟公仪休打招呼,微微行礼。
公仪休不卑不亢地作揖道:“休,见过子烈将军、黄煌将军!”
“大人有礼了。”子烈回礼道。
黄煌还是那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故作不屑地睥睨着公仪休说道:“公仪休大人,早知道是你的车驾,我们这就礼让了。只是没想到公仪休大人堂堂的四品大员,谏议大夫,又得到了君上那么多的赏赐,竟然连出行车驾如此的寒酸,我真是不知道该说大人你两袖清风,是一个好官呢,还是该说你做作,故意以此来讨好君上呢?”
黄煌出言不逊,不过公仪休也没怎么在乎,还是笑吟吟地道:“两袖清风也好,做作也罢,我一向不喜欢奢侈的东西,朴素惯了。若不是怕失了我们大宋国的威仪,我还真的想与在曲阜时候的那样,用一辆牛车作为出行的车驾啊。”
黄煌闻言,“噗嗤”的笑了一声,说道:“牛车?公仪休大人你还真是想的好,牛车是平稳,不颠簸,我知道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大夫驾四,大夫驾三,士驾二,庶人驾一。”
“公仪休大人难道不知道吗?你现在是谏议大夫,马车应该驾三,三匹骏马难道大人你都没有吗?寒酸至此,不若我从军中的马厩里挑出三匹上等的良马给大人你代行如何?”
听到这话,公仪休连连摆手道:“这个,我可不敢。军中的良马那是公物,都是君上的东西,国家的东西,公仪休岂敢贪图?这是犯罪,这是触犯法律的事情,将军这是要陷我于不忠不义的境地吗?”
“大人这是何出此言啊!”黄煌大大咧咧地笑道,“军中的良马甚多,不打仗的时候,放养着也没什么用处,不若送给大人作为代步的畜牲才好。公仪休大人,请你放心,我这不是在贿赂你,也不是在私相授受,这么小的事情君上不会知道的,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跟我们计较那么多的!”
“将军果真要陷公仪休于不义乎?”公仪休摇了摇头道,“军中之良马,皆是公物,怎可公物私用?将军,你暗地里予我军中良马,这是犯法,犯了军法!我若是接受了你给的军马,亦是犯法,犯了国法!将军胆大包天,自然不会觉得这个有什么,但是我公仪休胆子小,作奸犯科的事情我是不会干的。”
作奸犯科的事情?艹,这王八蛋是在讽刺他黄煌做的是作奸犯科的事情啊!
黄煌心里愤怒不已,不过当着面不好发作,只能暗骂一句小人。子烈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大人洁身自好,严于律己,我等实在是佩服,正好,我听说你升了官,现在是谏议大夫了,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去我府上小酌几爵酒如何?”
“将军真是好兴致。”公仪休还是很不给面子地说道,“不过我公务繁忙,一时之间实在是走不开,还请将军你见谅。改日,改日!”
“公仪休,你可别给脸不要脸啊!”黄煌黑着脸沉声道。
公仪休还是那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作揖道:“公仪休是实话实说,将军你若是有什么意见,不妨赐教!”
黄煌迈开一步想要上去揍公仪休,却被子烈拉住了衣襟,看那个眼神,是在示意黄煌不要轻举妄动。黄煌闷哼了一声,侧过脸去,不想看到公仪休那一张让他感到可憎的脸。
子烈比较有修养,从容不迫地向着公仪休叉手道:“公仪休大人,黄煌刚刚失礼了,我代他给你赔礼道歉。对不起。”
“将军!……”
“闭嘴。”
黄煌还要再怼一句,却被子烈的眼神一瞪,整个人就如鸵鸟一般缩了回去,不敢说话了。
公仪休一副老神自在的模样,连连摆手道:“我可不敢当啊。黄将军乃是豪爽之人,心急口快是难免的,休哪里敢让将军你向我赔礼道歉呢?”
子烈颔首道:“既然大人你有公务在身,那么我就不打搅了。”
“来人,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