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子丹临危受命,不过他决定到越国去寻找宋王偃的下落,稍后再作定夺。
与此同时,南征越国的大军在漓江失利,宋王偃坠河,生死未卜的消息传回了商丘,宋国举国上下是一片惊惶。公卿大夫们纷纷奔走,结党营私,就连宫中亦是人心惶惶。
宋王偃落水失踪已经近一个月,看起来是葬身鱼腹,连尸首都没办法找到了。
宋国的朝堂上,因为宋王偃可能甍逝的消息乱作一团。
上卿苏贺向着上首的子恒作揖道:“太子,我宋国的南征战事连连受挫,大王如今可能已经遭遇不测,甍于越地了。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臣民不可一日无主!太子,你是我大宋国的储君,臣民所拥戴的太子,请你继承大王的位置,顺应天命,顺应民意,登极为王!”
“请太子登极为王!”
“请太子登极为王!”
哗啦啦的一大群人跪了下来,在宋国的朝堂上,几乎有三分之一的大臣都是宋人,支持太子恒继位的大臣也不在少数。
至少儒家的人就很想子恒继位为王!子恒温文尔雅,老师是儒家的万章,他对于经史子集无一不精,可以说是儒家人士最理想的君王了!
“这……”看着这么多大臣跪下来请他继位,子恒有些不知所措。
楚国一系的大臣,相国黄庸沉默不语,邹衍却忍不住跳出来反驳道:“万万不可!现在大王只是失踪了,生死未卜,死讯还没有公布呢,万一大王还在人世呢?你们这样擅自立了太子为王,将大王置于何地?你们是想造反吗?!”
嚯,邹衍更狠,直接一顶造反的帽子扣下来,似乎谁再说请子恒为王,就是在犯上作乱,就是在造反一般。
不过苏贺是比较强硬的人,凛然不屈地站出来道:“邹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请太子继位为王有何不可?太子是大王所立的储君,父死子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现在大王遭遇了不测,国内人心惶惶,社稷不得安稳,现在正是需要新王来稳定时局的时候,你怎么能说立新王就是在造反呢?我看你倒是居心叵测!”
闻言,邹衍被气到了,哼了一声道:“真是荒唐!难道你以为拥立新王就能稳定时局了吗?我看你分明是嫌恶于大王之行为,青睐于太子之性格,故而想要弃大王而立太子为王!大王还没死呢,你就这样捣鼓真的好吗?苏贺,你对得起大王对于你的恩遇吗?”
“邹衍!你不要血口喷人!”苏贺是一个暴脾气,瞪着眼睛喝道,“我苏贺行的正,坐的直!能明辨是非,不像某些人,当此纷乱之时局,国家社稷危难之际反而出来混淆视听,使我朝纲不振!”
“你说谁?”
“谁反对太子为新王,便是谁!”
“哈!哈哈哈哈!”邹衍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指着苏贺说道,“若是大王亲口许下,或者是留下了遗诏甍后立太子为王的话,那么我等无话可说。可是大王并没有说过或者是留下遗诏让太子继位!太子固然是储君,大王甍逝,太子继位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但是我们要知道,大王曾经说过‘立贤不立长’、‘子恒且为储君’的话!”
“且为储君是什么意思,大家都知道!说到底,太子的这个储君只不过是一个过渡,日后若是出现了更为合适的人选,再改立储君!这是大王的意思,谁敢忤逆?”
苏贺冷笑了一声道:“那么邹大人你认为,现在我宋国还有比太子更为合适的公子做新王吗?”
“诸公子尚且年幼,不宜为王。”
主少国疑的道理大家都懂,在后世的各个朝代里,年幼而被立为皇帝的多半都是傀儡皇帝,是权臣手里的玩物。
但是在这个战国乱世里,在立国君的事情上大家都不敢马虎,毕竟国家的荣辱兴亡皆系于国君一人身上,一个雄主,如宋王偃、秦孝公一般可以让国家兴旺发达,自强不息,但是一个昏君暴君,诸如周幽王、商纣王这样的只能是让国家倾颓,毁于一旦。
大家都是宋国的臣子,虽然邹衍有心拥戴子楚为王,但是不好明讲出来,这样说他会成为众矢之的的。
“太子已经年满十七了,不算幼小了。而且太子贤明孝友,才干出众,诸公子现在俱不能比肩,若是连太子都不能成为我宋国的新王的话,诸公子当中还有谁可立为新王?”
看着苏贺大义凛然的样子,邹衍的心里很不爽,反驳道:“苏贺,你这是对于大王的大不敬!大王现在只是失踪了,还没有死讯传出来,你这样急着要拥立太子为新王,是何居心?”
“我的居心就是为了大宋国!为国家计,为社稷计,为了我们宋国的百年大计,为了我们宋国的江山永固,为了我们宋国的千秋大业!”苏贺慷慨激昂地道,“现在大王落水失踪,了无音讯已经近一个月了。大王本来就已经身患疟疾,而又落水,如此生还的几率微乎其微。”
“难道我们还要在等着大王归来吗?再等一个月?三个月?半年?还是三年五载?要是大王永远都回不来了,难道我们还要继续等下去吗?”
苏贺掷地有声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们等不起!宋国的江山社稷也等不起!列位臣工,现在大王甍于越地的消息已经是天下皆知了!齐国、楚国、魏国皆蠢蠢欲动,如今就连我们宋国的附属国,薛国、郈国和卫国等国都在不安分地到处奔走,意有脱离我宋国而转为他国附属的架势。”
“如今新王不立,则人心不稳,人心不稳,则江山社稷难以长治久安!我看那些说要等着大王回归的人,根本就是居心叵测,罪在当诛!”
听见苏贺的最后一句话,邹衍气得吹胡子瞪眼地道:“苏贺,你几个意思?我看居心叵测的是你!你就是想拥立太子登基,好成就你的从龙之功!”
“你胡说!”苏贺按耐不住自己心里的那一把无名业火,听见邹衍如此诽谤自己,他拿着手里的玉圭就要冲过去砸邹衍,好在被旁边的黄庸等几个大臣拉住了。
不过苏贺的双手被拽住了,脚下还是向邹衍那边蹬了几脚,的嘴里还是不依不饶地道:“邹衍,我苏贺的为人也是你这等狗贼可以横加指责的吗?”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相国黄庸在旁边充当和事佬。
这个时候子恒不得不站起来道:“够了!诸卿,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宋国着想。如今大王在越地死活不知,累及诸卿吵架,乃至于大打出手,我代父王向大家赔罪!”
子恒言罢,便向着陛台下的群臣作了一揖,样子十分的真挚。
呃,既然太子都这么说,这么做了,大家都不好意思再争执下去了,所以各自落座。只不过苏贺与邹衍二人好似死对头一般,还在怒目而视。
子恒刚刚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苏贺便站起来说道:“太子,臣还是刚刚的谏言。而今国家有难,大王可能已经回不来了,请你登基为王,继承先王的遗志,继承大宋国原有的文治武功,为大宋国计,请太子继位!”
“苏贺,你还真的是冥顽不灵啊!”邹衍嗤笑了一声,说道,“且不说大王是否甍逝,就算大王甍逝了。有资格继位的并不只有太子一人!”
“哦,邹大人有什么别的好人选吗?”苏贺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邹衍黑着脸道:“如今我宋国危难,非雄主不可力挽狂澜,但是太子……恕我直言,太子真的没有雄主之象!仁君,如襄公一般的仁君是无法继承大王的意志的!公子楚,虽然年仅无岁,却极为早慧、类父,心胸豁达,极得大王的宠爱,又有楚国这层关系在,难道不比太子继位更好吗?”
“哈!你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苏贺嗤笑了一声,说道,“邹衍,你这般苦心孤诣,为的就是使公子楚上位吧?不可能,你这是妄想!”
苏贺沉声道:“子楚不过是一个五岁的孩童,能懂什么?我们宋国放着这么多年长而有能力的公子不立,反而去立五岁的孩童为大王,传扬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吗?哼,难不成邹衍你想做曾经的鲁国三桓、晋国六卿那样的权臣,把持朝政,将我宋王玩弄于鼓掌之间吗?”
“苏贺!你休要含血喷人!”
邹衍又坐不住了,昂着头道:“你为了我们大宋国着想,难道我邹衍就不是为了我大宋国着想吗?你苏贺是忠臣,难道我邹衍就是佞臣了吗?”
“你口口声声说立太子恒为新王,将大王置于何地?”
“大王可能已经甍逝了!你没听说过周昭王伐楚落于汉水之事乎?”
想当年周昭王三次征讨楚国,都没能如愿以偿地灭了楚国,反而替楚国扫平了长江以南的荆蛮,其实楚国之所以能辟地数千里,成就如此的疆域,周昭王在其中是功不可没的。
没有周昭王的三次出兵征讨,替楚国扫清了荆蛮的这些障碍,楚国想要在南方落下脚,扩张到如今的这个疆域,不知道要花费多长的时间了。
不过周昭王挺倒霉的,在第三次伐楚的时候,被楚人使诈,从汉水坠了下去,最后葬身鱼腹了。当时周王室也是立了周昭王的太子为新的天子的。
子恒在陛台上听见苏贺与邹衍二人的争执,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他作为太子,却没有作为太子应有的威势,宋王偃虽然将很多权力都下放给子恒了,但是子恒有点不争气,气势不足,尤其是在这种形势危如累卵的时候,子恒似乎更没有什么发言权。
至少邹衍说子恒没有雄主之象,是没错的。
子恒的形象一向是温文尔雅的,很少冲人家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