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王偃在濮阳逗留十日之后,便带着出巡的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濮阳,依然受到了不少的老百姓的欢送。
宋王偃在濮阳发明了耙,惩治了卫君姬劲父子的消息广为流传,一直为当地人津津乐道。至于宋王偃还纳了那个女子狐俪为妃子的事情更是被引为佳话。
“大王,刚刚接到的消息。”干婉将手里的竹简递给了宋王偃,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在你刚离开濮阳不久,卫君姬劲便毒杀了其子卫角,以维护大王和我们大宋国的刑法的尊严!”
“这么狠?”宋王偃不由得蹙眉道。
干婉说道:“大王,姬劲这个不容小觑。臣妾观之,此人乃是心性如豺狼,擅于隐忍,此番他杀子取忠,也为世人称颂!姬劲这个人不可不防啊!”
宋王偃摆了摆手道:“姬劲已经翻不了什么浪花了。他杀了卫角,这是在博取名声,在向寡人示好!姬劲确有大才,寡人可用之。”
闻言,干婉愣了一下,说道:“大王,如此心性残忍之人大王也要重用吗?虎毒尚且不食子,姬劲尤胜于猛虎也。”
“呵,不管姬劲是豺狼还是猛虎,寡人都镇得住!”
宋王偃显得很自负,不过他的自负也有一定的道理的。
……
宋王偃出巡到睢阳,便找了一个村庄去巡视一番。
在这个村庄里,多半都是老弱妇孺,成年的男丁都没见到多少。这还是宋王偃大裁军,遣送了许多老宋人的将士卸甲归田的缘故,不然这村庄的男丁更少!
“老丈,你家中一共几口人?”
宋王偃拉着一个老汉坐下,一脸和蔼地垂询道。
老汉如实回答道:“禀告大王,草民家中只有我和贱内。”
“你的儿孙呢?”
“草民原来有三子二女,女儿都出嫁了。三个儿子,老大在当年的上原泽之战中战死,老二在家劳作,老三前年亦去从军,只是好久没听过他的消息了,一直没见到老三的踪影,可能已经战死了吧。”
宋王偃闻言,一脸愧疚地道:“那你们的日子可还过得去?”
老汉颔首道:“国家每年都会发放一定的抚恤金。现在老大和老三的六个儿女都被我们抚养着,日子过得还可以。”
“不过有一点缺憾啊,大王。”
“什么缺憾,你但讲无妨。”
老汉说道:“王上,我们宋国推行的军功制,在战场上立功的将士可以被奖励宅子、良田和财帛等东西,不过现在我们家的良田实在是太多了,许多田亩又都在别处,实在是耕种不到。”
“你们不能请人耕种吗?”
“没有这个钱。”
听到这话,宋王偃摇摇头道:“照你这么说,你是希望国家能允许土地自由买卖吗?”
“这自然是不行的。”老汉叹气道,“不过我希望大王你能修改一下政策,允许我们能转让土地所有权。我们不买卖,就转让可好?”
“也罢。”宋王偃说道,“老丈,你是这个村子的长者了。你知道村子里的男丁减少了多少吗?寡人进村,所见之耕种者多为妇孺,多为老弱,而精壮者不是很多啊。”
“大王明鉴!”老汉垂手道,“自大王你上位以来,屡屡对外用兵,战事频繁。然则大王你推行军功制,我宋人皆踊跃参军,故而每家每户都至少出了一两个男丁上了战场,其后的战事更是愈演愈烈。”
“这么跟你说吧,大王。在十年前,大王你还没上位的时候,我们这个村子的人口有五百人,十六岁到四十岁的男丁有差不多两百,但是我们宋国推行军功制,屡屡对外战争以后,村子里的男丁便日蹙,人丁凋零了。”
“现在十六岁到四十岁的男丁在我们这个村子里不过七十人。寡妇不少,不过都再嫁了!幸好李敖变法还奖励早生早育,多生多育,所以现在我们村子的人口其实并没有减少,反而还多了一两百人出来!”
“不过好多都是小孩子。最大的不过十几岁,最小的还尚在襁褓中呢。”
宋王偃微微颔首,表示赞许。
过去宋王偃虽然经常听闻老宋人因为宋国的穷兵黩武,屡屡对外用兵而导致人丁凋零,只是没一个概念,现在这么一听,真是愧疚不已。
不过作为一个合格的君主,作为一个雄主,宋王偃是不会认错的。就跟张烈曾经跟他说过的那样,一个君主,可以知错,可以改错,但就是不能认错!
现在宋地人丁凋零,多为年幼的小孩子。想要让这些小孩子长大成人至少需要一代人,十几二十年的时间。这个时间点刚刚好,宋国完全能在这段时间内迅速发展起来,强盛国力!
宋王偃又道:“老丈,那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吗?”
“呵呵,大王和国家已经做得很好了。”老丈浅笑了一声,说道,“自大王你上位以来,虽然屡屡对外用兵,但是我们老宋人追随大王你的脚步,亦是获利不少。”
“似我的大孙子和二孙子,现在已经在村里开设的私塾里就读了。他们能识字,能读书,这都是大王你的大恩大德,将来他们没必要跟草民一样每日脚朝黄土背朝天,在田间劳作一生了,可能也没必要跟他们的父亲一样,上了战场丢了性命……”
宋王偃的心情有些复杂,他说道:“老丈,寡人亦不愿对外用兵,然则大争之世,这本来就是一个纷乱的世道,你不犯我,我便犯你。”
“大王,这一切我们老宋人都明白!”老汉拍着自己的胸脯道,“若是国家有战,大王有召,草民这残躯亦可上战场搏杀!”
宋王偃抓着老汉的手,感慨万千地道:“我宋国亦多慷慨悲歌之士也!老丈,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职责,你的职责不是上战场为国而战,你是要抚养好自己的子孙,这样,才是对于国家最好的报答了。”
宋国能强盛到如今的这个地步,与宋地的民风密不可分。
在这个战国乱世里,没有一个国家的民风不是剽悍的。大争之世,凡有血气,必有争心!
就跟宋王偃说的那样,你不犯我,我便犯你。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就是在这个纷乱的世道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独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