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楚王熊槐沉吟不止。
熊槐固然是一个随性而为的人,还志大才疏,但是他有着一个合格的君王所必须具备的野心。诚如张仪所言,天底下的每一个国家,每一个君主都有着吞并列国而一统天下的野心。
他熊槐也有!
其实楚王不是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秦楚两国两败俱伤,便宜的是谁?还不是宋国吗?!
而一旦宋国坐大,便无人能够制止宋国的强势崛起,除非是组成合纵联军,不然天下列国是没有一个国家能干的过宋国的!
张仪见到楚王犹豫不决的模样,随即垂手道:“大王,请你不要考虑多时。现在,在蓝田那里,每一日,每一时,每一刻都不知道会有多少的秦楚两军的将士在流血牺牲!楚王你多迟疑一刻,便会死上更多的楚军和秦军。”
“大王你完全可以试想一下。当今之天下大势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宋国一家独大,已经没有哪个国家能够单独制衡宋国的了!如当年之晋国,晋国亦是一家独大,不过好在也有秦、齐、楚三国可以制衡。晋国在当时没有灭国之力。”
“但是现在的宋国呢?宋国何其之强势也!伐齐一战,几乎捣破临淄,灭掉了齐国!若非是宋王就此收手,见好就收,可能现在齐国已经宣告灭亡了!秦楚大战,最后便宜的能是谁?是韩国、魏国吗?是宋国吗?他们都是其中的得利者。”
张仪口若悬河地道:“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现在我秦楚两国交战一年多,也浴血奋战了一年多,但是你们楚国真的占到什么便宜了吗?王上,你要知道,这天下最宝贵的,不是城邑,不是耕地,不是金银财宝,而是人,而是万千将士的性命!”
“无兵何以战?何以得到城邑,何以得到耕地,何以获得金银财宝?!我秦楚两国本为霸主国,而今遭逢战祸,已经沦落到了如此的地步!”
“这绝不是外臣的危言耸听!楚王,现在韩魏两国二十万联军已经攻克了你们楚国的邓地,直逼楚国腹地。而道路被阻断,没有一粒的粮秣可以进入秦地的!而就算你们楚军又效仿燕国子之之乱之时,在我秦国的土地上奸淫掳掠吗?这是不可取的啊!”
“张仪,这是秦王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主张?”楚王疑惑的问道。
“自然是我王的意思!”张仪掷地有声地道,“大王,外臣绝没有欺瞒你的意思。已经强势崛起,一家独大的宋国且不说,光是眼前的韩魏联军你们楚国能对付吗?楚国,已经尽起举国可战之兵而攻秦,现在楚军的主力又受阻于蓝田,不得寸进,这仗再这么打下去,最后受伤害的还会是楚国!”
闻言,楚王熊槐不由得眯着眼睛道:“张仪,你说这话寡人便不爱听了。何以说最后受伤害的会是我楚国?现如今,我楚国的主力大军已经迫近了秦国的蓝田,距离你们的都城咸阳不足百里之地,数日便可一战而下!”
“那么大王你认为能扛得住这种消耗吗?秦有锐士,你楚国亦有狼兵,两者交战,不外乎两败俱伤而已。但是你楚国的邓地已经被偷袭得手了!只要韩魏联军长驱直入,便可直下你们楚国的郢都!你们楚国拿什么去抵挡?只靠着为数不多的老弱病残的士卒?还有一些老弱妇孺吗?”
“……”
熊槐又沉默了。
张仪见状,随即又加把火道:“楚王,只要你答应从蓝田撤兵,我王愿意将鄢陵、曲沃、卢氏、汾阴等三十五座城池双手奉上!尽归楚国!而且还将撤去还在汉中负隅顽抗的秦军,将汉中之地也尽数归还你们楚国?”
“当真?”
“张仪没有半句虚言!”
楚王熊槐被忽悠过一次,不敢轻易上当,于是又道:“张仪啊,你们秦国如此大方,是否另有所图?这可是整整三十五座城池呢!方圆将近八百里的疆土了吧?秦王肯舍弃?”
张仪随即苦着脸道:“楚王你有所不知。现在我秦国已经是力不从心了!经丹阳、蓝田之战,我秦军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些城池土地可能以后守都守不住,倒不如大方一回,做一个顺水人情交割予你们楚国呢!”
闻言,熊槐嗤之以鼻地道:“张仪,你以为寡人还会再相信你吗?且不说你们其中有什么阴谋,光凭秦王和你张仪的为人,寡人便信不过。”
张仪垂手道:“楚王你若是信不过外臣。可以遣使与张仪一道去鄢陵、曲沃等地!”
熊槐摆了摆手道:“兹事体大。寡人要与群臣商议商议!张仪,你可别给寡人耍什么花招!这段时间你必须住在驿馆那里,哪儿都不许去,不许踏出驿馆半步!”
“诺!”张仪低着头在那里,虚掩的袖子之下,不由得露出了一种阴谋得逞的笑意。
在张仪走后,楚王熊槐随之将令尹昭阳、左司徒屈原二人召进宫里来。熊槐陈情了此事。
“事情便是如此。秦国想与我楚国停战议和,而且愿意将丹水一线的秦军撤回去,将汉中之地归还给我楚国,还大半个河东地,即汾阴、曲沃、鄢陵等诸多旧韩魏两国的城池都割让给我楚国,说是秦国现如今已经是力不从心了,所以想进献给我楚国。对此,不知道你们有什么看法?”楚王垂询道。
令尹昭阳闻言,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老半天,没说话,只是在那里思索着什么。
而屈原一向是不主张伐秦的,故而在听到秦国愿意屈服之后,当即说道:“大王,我们还是见好就收吧。现在秦楚两军的将士们正在蓝田鏖战,僵持不下,而韩魏两国又联军克我楚国之邓地,现在即便我楚国想战,亦是力不从心的。”
“既然秦国请和,何不答应下来呢?”
熊槐闻言,又睥睨了屈原一眼,说道:“芈原,你认为秦国真的会将鄢陵、曲沃、汾阴等地交出来吗?”
屈原垂手道:“王上,现在的河东地根本就没有多少的秦军。也就是说,秦国已经阻挡不了韩魏两国收复失地的步伐!臣想,秦王之所以愿意将这大半个河东地献出来,必然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故而卖一个人情予我们楚国的。”
“寡人也有这种想法。”
楚王熊槐微微颔首,又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令尹昭阳道:“令尹大人,你老成谋国,不知道对此你有何见解?”
“秦人狡猾,诡计多端。不过老臣对此倒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令尹昭阳摇摇头道:“或许是老臣想太多了吧。王上,不管秦人是怎么想的,反正我们楚国一定要尽快将正在伐秦的军队撤回来。此番倾国之兵伐秦,实在是太过冒险了!幸好韩魏两国皆不敢轻易往死里得罪我们楚国,如若不然,被敌国大军兵临城下的耻辱,还有当年吴军破郢都的耻辱都可能再现啊。”
楚王倒不是一个刚愎自用的君主,当即道:“令尹大人责备的是。此事是寡人太过鲁莽了。寡人这便下诏命,让景翠带兵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