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就在众人喝得微醺之际,燕王职忽而站起身,向着宋王偃垂手道:“父王,儿臣此番入朝歌,除了给您献上礼单上那些贺礼之外,还有美女百名,骏马五千匹,金万镒,绫罗绸缎十车,米粟谷物二百万斛!请父王笑纳!”
见状,在场的列国使臣无不勃然变色。
这么主动地向宋国朝贡,朝贡的数额还如此之大,莫不是燕国已经完全沦为宋国的附庸国,仰他人鼻息?
若真是如此,列国就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下宋国对于他们的威胁了。今齐燕两国,已经沦为宋国的附庸国,奉宋王偃为宗主,年年朝贡,岁岁入朝,但是谁都不敢屈居于人下的。
现在燕王职这么干,奴颜婢膝,不正是说明了宋燕两国已经形同一国了吗?
宋王偃亦是脸色一变,说道:“职儿,汝不必太过客气。燕地贫瘠,这些年经过汝的励精图治,这才恢复了一些国力,予我宋国之朝贡,燕国只需要如往年一般即可。”
“父王!”燕王职声泪俱下地跪下道,“若是父王不笑纳,儿臣便在此长跪不起!”
“汝这又何苦呢?”
“父王啊,儿臣之所以能继位,燕国之所以能复国,全都仰仗了父王你的提携,更离不开宋国的鼎力相助!儿臣感激涕零,不胜惶恐,而我燕地之民,于宋国无不感恩戴德!其实此番朝贡,乃是儿臣巡视民间,采黔首之意而得的!这是我燕国的民意!父王若是不从,拒收朝贡,只怕儿臣回去不好向自己的臣民交代呀!”
闻言,宋王偃的脸色青一阵紫一阵,好不精彩。
“请父王笑纳!”
过了良久,宋王偃这才叹了口气道:“善。燕民盛情,寡人却之不恭也!职儿,既如此,这回礼上,寡人应该馈赠于你,以示宋燕两国之友好!”
“不可!”燕王职急急忙忙地道,“父王,汝不以儿臣和燕国卑鄙,为我燕国保驾护航,这是天大的恩遇!儿臣献上的贺礼,不过薄礼,又怎敢央求父王回馈厚礼呢?”
宋王偃挥了挥手道:“汝不必多言。邹衍!”
“臣在!”邹衍当即站了出来。
“稍后,你当择布匹一百车,米粟谷物五十万石,回予燕地之民,以示宋燕两国之友好!”
“诺!”
闻言,燕王职颇有一些不甘心地低下头,说道:“儿臣谢父王隆恩!”
宋王偃与燕王职二人之间的对话,其实是宋燕两国之间明里暗里的试探、交锋。一些人看不出其中的门道,旁观者俱有不同的见解。
甘茂见状,不由得捋须道:“安平君,依你看燕王之意,属何为?”
“燕国,弱国也。无论是复国还是现在燕王职的变法改革措施,依赖的无不是宋人!现在燕国的朝野上下,朝堂上、军中都有许多宋人,依我看,燕国已经完全沦为宋国的附属国,不然燕王职没必要对宋王如此低声下气,执以臣礼的!”
闻言,甘茂不由得摇摇头道:“安平君,我却有一番不同的见解!”
“愿闻其详。”
“燕王此举,实在谋宋也。”甘茂侃侃而谈地道,燕国土地贫瘠,黔首困顿而国库拮据,今又变法,耗费巨大,燕王何以如此之阔绰,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的贡品朝贡宋王?我猜猜看,现在燕国的各处城邑,应该张贴着征收黔首之赋税,以为朝宋之贡的告示!”
一听这话,安平君赵成顿时反应过来,说道:“若果真如此,燕王此举,真乃诛心之举。”
如果燕王职真的这么干,将给宋国的朝贡加大,还摊分到每个燕国臣民的头上的话,燕地之民势必会在舆论的倒向之下,仇视宋国,继而同仇敌忾起来。
这显然就是燕王姬职的险恶用心!
甘茂笑着道:“可惜,燕王职身边有能人,宋王亦不是吃素的。宋王一眼便看破了燕王的恶意,这才以回礼的方式,化解了原本燕民对于宋国的敌视!”
“甘相,汝认为谁会给燕王出此计谋?”
“应该是曾经我们大秦的相国,现在燕国的上卿,张子张仪。”
“何以见得?”
“哈哈。张仪其人,想必安平君你是见过的,他的高瞻远瞩,便是我都自愧不如!现在他被燕王拜为上卿,重用之,他必然要显示出自己的过人之处!”
跟宋王偃玩这一套,姬职和张仪着实不够格的。且不说宋王偃来自后世,拥有着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传承,脑子灵活,还会各种套路,更何况,现在黑衣卫如一个庞然大物一般,无孔不入。
只要是黑衣卫想要获取的消息,几乎是没有得不到的。除非是绝对的隐秘,或者是不为人知的秘密。
似燕王职这般,大张旗鼓地在燕国的各处城邑张贴告示,宋王偃是早已知晓的。
寿宴结束之后,各国使臣回到驿馆歇息,就连那些各个戎狄部落的使者也都被安置到一个地方,宋王偃回到后宫不久,便将多年未见的蛇姬召进宫里。
蛇姬,便是宋王偃在灭越之战中结识的女子。
当年宋楚两国发动浩浩荡荡的灭越之战,宋王偃带着兵马南下,险象环生,九死一生。当时蛇姬为越将,却爱慕于宋王偃,至死不渝,二人于是共结连理。
值得一提的是,蛇姬本是山越一个部落的首领,在帮助了宋王偃平定越地之后,便一直坐镇宋国南方的会稽郡,管理百越各部,权势甚大。
“臣妾见过王上!”多年未见,蛇姬还是一如既往的身段婀娜,妩媚动人,让人一看就很有感觉的那一种。
宋王偃微微一笑,向着蛇姬招了招手道:“蛇姬过来。”
蛇姬很是顺从地莲步轻移,走上前去,如水蛇一般款款地坐到了宋王偃的怀里,任其上下其手,摩挲着自己身子的敏感部位。
“蛇姬,这些年你坐镇会稽,一向可好?”
“多谢王上惦念了。臣妾过得还可以,只是久不见大王,难免会有相思之苦呀。”
宋王偃有些怜惜地撩起了遮掩在蛇姬脸颊上的发丝,叹了口气道:“倒真是难为你了。蛇姬,这么多年,你应该已经驯服了百越各部族了吧?不若入宫,随侍寡人身边可好?”
“王上,现在百越各部经过臣妾的指导,还有各地官吏的配合,好多人已经出了山野,建村立寨,开辟农耕,如宋人一般生活了。但是王上,你知道的,臣妾天生不喜后宫之枯燥,臣妾生于南方之山野,若久居朝歌,久居中原之地,可能水土不服,如水里的鱼儿上了岸一般,闷闷不乐啊。”
“蛇姬,不会的。”宋王偃攥着蛇姬的手腕,轻轻的摩挲着,柔声道,“寡人从不限制后宫嫔妃们的自由。作为寡人的妃子,她们一样可以自由进出于后宫,如寻常女子一般生活着,你也一样,只要你想念老家句无了,一样可以回去瞧瞧的。”
“王上,你真好。”
蛇姬喃喃自语着,忽而想起了什么事情,说道:“对了,王上,臣妾有一事要向你禀告。”
“何事?”
“这几个月,楚人频频骚扰我百越各部聚集之地,好多个村寨的百越人都被楚人利诱走了,搬到了楚地去居住,还有不少的村寨都被楚军的小股部队攻破了。”
闻言,宋王偃瞪大眼睛道:“真有此事?为何寡人不见会稽的官吏上奏?!”
蛇姬摇摇头道:“臣妾已经上过奏牍了。王上,想必你又偷懒,忘了批阅奏牍吧?还是说,此事不值一提,被别人压下来了?”
“蛇姬,你跟寡人说说其中的情况。楚人袭击百越人的村寨,劫掠百越,意欲何为?”
“臣妾已经打听过了。王上,这些楚人劫掠百越人口,是想要依靠百越人的悍勇组建一支新军,楚国的百越新军已经初具规模了。”
“新军?”听到这话,宋王偃微微颔首。
秦楚丹阳、蓝田之战,楚国死伤惨重,所有的精锐几乎都搭上去了,而国中青壮亏损,入不敷出,楚人想出这种办法亦是无可厚非的。想必百越人是相当于雇佣军的存在。
“寡人知道了。楚人狼子野心,寡人一定不会让他们阴谋得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