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询笑道:“殿下以前为人处事,多少有点少年意气,过刚过直,现下有此感悟,不愧是我学生。”
正说着,侍卫端来一碗药,“殿下,该喝药了。”
邵询起身,接过了碗,闻了一下,说:“这药味越发浓郁了,今天是几碗水煎的?”
“三碗水。”
那碗里的药乌漆麻黑的,非常浓稠,看着就觉得十分苦,邵询刚闻了一下,就觉得胃里翻腾不已。
邵询将碗递给陆北安,陆北安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端起碗一饮而尽,尽管他极力控制,喝完了也忍不住面部扭曲了一下,旁边的侍卫赶紧递上一盏清水,陆北宁漱了口,叹道:“这药越发苦了。”
邵询逗趣,“盼只盼着那景二公子快点来,解救咱们殿下于苦药之中。”
陆北安摇摇头,道:“回屋吧!”
这个药有很多副作用,喝完后不能见风,先是浑身发痒,痛上一个时辰,然后再昏睡一个时辰。但没有办法,这是目前为止最好的解毒药。
那年在宁州城中的毒箭,其上的毒非常霸道、且奇怪,天下多少解毒圣手都束手无策,后来还是一位神秘人送来了一张药方,本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精神,试用了此药,没想到却有效,将陆北安从阎王殿拖了回来。
但此药却不能彻底解毒,只能控制,而且用量越来越大,最初是八碗水煎一副,一日分两次服下,后来变成了七碗水、六碗水……到现在,三碗水煎一副,一次喝完,每日两次。
这药喝的陆北安苦不堪言,但他从来都不抱怨。当初醒来后,为了避免自己变成一个全身残废,他用内力将毒素逼到了双腿,虽然造成自己不良而行,却是当时最好的结果了。
邵询将陆北宁推进屋,见他强忍着身上的痛痒也不吭声,非常心疼,不由开始怪罪景二公子,絮絮叨叨地说一些这人怎么还不来啊、又到哪里鬼混了、做事情没有点轻重缓急、以后肯定找不着媳妇儿的话。
陆北安身上又痛又痒,耳朵里也不得清静,不由嘀咕道:“老师,您的废话越来越多了。”
邵询道:“我说点话,替您分散一下注意力,让您感觉好点。”
陆北安无力一笑,“那真是辛苦老师了。”
他一面忍着钻心的痛痒,一面忍着邵询的魔音缭绕,脑子越来越昏沉,渐渐地睡了过去。
邵询抹了抹头上的汗,暗道:“终于睡着了。”给陆北安盖好被子,放下帘幕,邵询步出内室,道:“忽必,好好守着殿下,没有我的允许,其他人不许打扰。”
被称作忽必的是一位非常魁梧高大的中年侍卫,高鼻深眼,满腮胡须,他闻言点了一下头,将内室的门轻轻合上,象座铁塔似的站在门口。
邵询笑道:“你也不必一直站着,坐那儿守着就行。”
忽必不吭声,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的笔直。
陆北安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邵询想让他睡个好觉,离开之时将门、窗全都关的死死的,没什么光线漏进来,屋里显得昏暗无比。陆北安心凉了一下,他这一觉到底睡了几个时辰,自己的体力差成这样了?
忽必的耳力十分敏锐,听得屋内细微的响动,他连忙推门进来,一缕余晖跟着他也斜照了进来,陆北安有点呆怔地看着那缕光,心里的凉意略微消散了一些。
“什么时辰了?”陆北安问。
“酉时三刻。”
“睡了两个多时辰,为何不叫醒我?”
“多睡,少痛。”
忽必一贯的惜字如金。这四字虽然干巴巴的说出来,陆北安却听出了他的关心,他拍拍忽必的手,叹道:“还是不要睡太多,哪天一觉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不会!”
似是觉得这两个字不够,忽必又重重地、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遍,“不会!”
“好,借你吉言,不会!”陆北安笑道。
忽必将陆北安抱上轮椅,又拿了一床厚毯子盖在他的腿上。
陆北安道:“不用这么厚。”
忽必就象没听见一样,又匆匆给屋内拿来两盆烧的旺旺的火盆,陆北安无语,想说自己不冷,又觉得说了也是白说,转而问道:“邵先生呢?”
“前院,会客。”
“有客人?是谁?”
自从前几日来到云阳城,陆北安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一干官员的进见,邵询要见谁,都是自己直接找上门去。
他念头一转,“是景云初?”
“是!”
“推我过去。”
忽必一言不发,取来一件狐裘披风将陆北安裹上,待出了门,又将披风上大大的帽子笼到他头上。
陆北安道:“没风,不必。”
“要!”忽必按住他想掀开帽子的手,大有你不好好戴上我就不推你过去的架势。两人僵持了一会儿,陆北安先妥协了,“好、好,戴上。”
到的前院,陆北安远远的就听见了邵询爽朗的笑声,脸上也不觉浮起一点笑意。他重伤三年来,邵询表面上面色如故,实际上却是忧心忡忡,这样的笑声已是许久未曾听闻了。
厅内,邵询在桌上弄了个炉子,架了一个铜锅,里面炖了满满一锅的羊肉,喷香扑鼻。陆北宁进去的时候,就看着四个人围着桌子正吃的痛快。
邵询正对着门口,一见他们进来,扬声道:“殿下来了!”
其他三人马上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景云初回头,便看见一个放在轮椅上的毛球被推了进来。
“秦王殿下?”景云初惊讶极了,另两人明远和绿水也是一脸诧异。
毛球陆北安从三人表情中感受到了自己独特的形象,他神色未动,伸手将狐裘解下,递给了后面的忽必。
忽必单手接过狐裘,另一手赶紧将门关好,将陆北安推到火盆附近,又拿火钳将火盆里的火捅得更旺。
景云初三人的目光被忽必牵扯着,一时都忘了行礼,等回过神欲待行礼时,陆北安摆摆手,“不用了,都坐下吧,你们继续吃。”
三人面面相觑,这种情况下如何能吃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