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完了炸弹,日机又开始反复俯冲扫射。
十几分钟后,日机飞走,警报才告解除。
与孩子失散的母亲第一个冲上狼籍不堪的站台,当她强忍着心中恐惧,以颤抖的双手翻过那个伤兵的身体,最先入耳的是哇的一声儿啼声,她的孩子,被伤兵护在身下的那个孩童竟是毫发无损,并且一下就扑入了她的怀里。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年轻的母亲搂紧孩子,喜极而泣。
望着抱头痛哭的母子,逃过一劫的乘客们都是唏嘘不已,可当他们看到已经被炸得血肉模糊的那个国军伤兵时,又不禁黯然神伤。
刚才维护伤兵的那个青年学生饱含热泪,语气激昂地高喊道:“乡亲们,同胞们,你们都看见了吧,你们都亲眼看到了吧?这就是国军,当日寇的炸弹从天而降时,他们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体迎向炸弹,他们把死亡留给自己,却把生存的机会让给我们,他们是英雄,他们是英雄,他们是英雄!”
在青年学生激昂的呐喊声中,不少乘客自发上前,包括刚才那两个西装青年,都对着英雄的遗体鞠躬默哀。
徐十九脱下军帽,也对着伤兵的遗体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个伤兵也许萌生过当逃兵的念头,可在最后他还是战胜了心中恐惧,当炸弹从天而降时,他更是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用自己并不强壮的身体,死死地护住了幼弱的孩童。
正如那学生所说,这个伤兵是英雄,他是值得全中国、全民族永远缅怀的民族英雄,中国有这样的英雄士兵,就永远不会灭亡!
正好有一辆卡车从大门内缓缓驰出,徐十九伸手拦下,询问押车少尉道:“兄弟,你们这是往哪去?”
少尉道:“长官,我们是教导总队2团的,正准备返回驻地。”
“正好顺路,请捎我一程。”徐十九说完便翻身跨上了卡车车厢。
那青年学生拔腿追了上来,一边挥舞着双臂一边大声高喊:“长官,带上我,请把我也带上吧,我要当兵,我要参军……”
在那青年学生身后,更多的青年追了上来,包括那两个富家公子哥。
年轻人的血总是热的,他们原本就满怀着救国救民的热忱,此刻又亲眼目睹了国军舍己救人的英雄事迹,又哪里还按捺得住?
国军少尉却不为所动,卡车开始加速。
那些青年学生却仍不放弃,一边追一边大声高喊:“长官,无论你们停不停车,我们都会到前线去,杀敌报国是每个炎黄子孙的职责,我们不会让你们成为最后一个国军,更不会让你们成为最后的英雄!中国……绝不会灭亡!”
“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中国绝不会亡!”
后面跟着往前跑的几十个青年学生也纷纷跟着大喊。
满载着国军的卡车很快就开远了,那几十个青年学生却真的没有停下脚步,而是追着烟尘毅然决然地奔向了水电公司。
复旦大学校门外,一个记者连连按动相机快门,将青年学生奔赴战场的镜头永远定格下来,当他再转过身来,却看到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舞女行色匆匆地走进了复旦大学大门旁边的小门,片刻之后,她们将换上白大褂成为一名护工。
于是记者放下相机,又掏出钢笔在本子上写下了中国不会亡五个大字,写完这五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又接着写,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当他的士兵为了百姓不惧牺牲,当他的青年都踊跃参军,甚至就连舞女都知道挺身而出时,就一定不会灭亡,中国不会亡,日寇妄想灭亡中国,注定是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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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佳兮满脸疲惫地从手术室里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手术室外坐立不安的二瓜。
二瓜看到俞佳兮,赶紧冲上前来说道:“俞小姐,我们大队长他醒了,他醒了!”
“你说什么,他醒了?!”俞佳兮浑身的疲惫感顿时间不翼而飞,整个芳心顷刻间就被巨大的喜悦充满,然后转身就往徐十九的病房跑。
二瓜赶紧又喊道:“俞小姐,我们大队长他已经走了,他肯定是要回部队了,你若赶紧去大门口,兴许还能见着他。”
俞佳兮便又转身往大门方向跑。
然而,等俞佳兮和二瓜气喘吁吁地跑到大门口时,徐十九却早已经搭乘教导总队的卡车走远了,望着狼籍遍地的电车站台以及空荡荡的大街,一股莫名的委屈忽然间涌上俞佳兮的心头,泪水便不可抑制地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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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徐十九,搭乘教导总队2团送完伤员的卡车沿着三民路往虬江码头方向走,教导总队也是刚到不久,除了抽调部份骨干去后方扩编外,三个主力团外加各技术兵种全都拉上了淞沪战场,2团负责进攻虬江码头、公大纱厂一线。
结果刚走到五权路跟军功路的交叉路口,便看到了惨烈到极致的场面。
此时,教导总队第2团刚刚接到了战区长官部的调令,奉命从杨树浦区撤出,火速驰援海关码头,战区长官部的高官们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大白天在江边行军的现实困难,结果教导总队第2团才刚开拔,日军的战机和军舰便蜂拥而至。
于是,天上飞机炸、江上舰炮轰,沿江滨开进的教导总队官兵是一片片地倒下,在铁的纪律之下,虽死伤惨重,可教导总队的官兵们却愣是没一个退缩逃跑的,结果一个加强团五千多官兵,赶到海关码头时,已经只剩不到两千人了!
望着江滨路上一片片倒下来的教导总队官兵,徐十九心都碎了。
这他娘的究竟是哪个王八蛋下的狗屁军令啊?海关码头虽然重要,可是能跟张华滨铁路码头比吗?连张华滨铁路码头都失守了,再丢一个海关码头又能怎样?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海关码头,牺牲这么多教导总队的官兵,值吗?!
战区长官部的那些高官难道就不明白,党国训练、装备像教导总队这样的精锐部队,有多么的不易?若是这些精锐部队都拼光了,海关码头还能守住?上海还能守住?整个淞沪地区还有整个中国,又靠谁来守?
不能这样打,淞沪会战不能这样打啊!
作为弱势方,国军要想打赢,老兵才是根本,不能够这样消耗啊!
还有教导总队的那些个军官,他们怎么上的军校,怎么学的军事?没有制空权,更没有制海权,面对天上的日军战机和黄浦江上的日军战舰,怎么可以组织集团行军?难道就不能以连排为单位分头行军?还有,就不能离黄浦江远点?
绕行几公里又能怎样,绕行几公里又能怎样?绕行几公里又能怎样?!
徐十九痛苦地扭头,却又无意中看到,从复旦大学门口就跟着的那群青年学生居然真的一路跟了过来,望着前方被日军飞机和军舰炸得血肉横飞的教导总队官兵,这些青年学生一个个脸色发白、牙齿打战,脚步也开始迟疑起来。
显然,这群学生都被前面惨烈、血腥的场面吓到了。
就在这时候,那个领头的学生却再次振臂怒吼起来:“同学们,我们不能让他们成为最后的国军,更不能让他们成为最后的英雄,走,走啊!”
说完,那学生便迎着炮火走了上来,最初还有些犹豫,有些挣扎,但是很快,他的脚步便变得无比沉着、无比坚定,仿佛前方不是血肉横飞的战场,而只是一个任由他激扬青春的课堂罢了,战争年代的青年,总是会被历史赋予沉重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