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犊子,听话。”徐十九摸了摸犊子的大脑袋,说道,“你是炮兵,跟老胡去炮兵部队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不走,不走,红黑就是不走。”犊子连连摇头,哽咽道,“我就在十九大队,我就跟着你,大队长你去哪,我就去哪。”
徐十九叹一声,竟不知道该怎么劝犊子。
高慎行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沉声道:“你把弟兄们一个个安排好,送走,可老徐你呢?你又打算去哪?”
十几个老兵的耳朵一下竖起来。
徐十九淡淡一笑,说道:“我么……”
不等徐十九说完,高慎行便打断道:“别跟我说会去军部当什么高参,这话也就黑子相信,师座去了军部只是副军长,王耀武才是军长,先不说王耀武要不要你,就王耀武要,你只怕也不愿意屈就吧?你从来就没想过要当参谋,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几次婉拒师座好意。”
徐十九面露苦笑,冯圣法虽然没有明说,但徐十九还是能够感觉得到,冯圣法是希望他能够跟去军部当参谋,可正如高慎行所说的,他徐十九要愿意当参谋又怎么会等到今天?早在半年前就当上第58师师部高参了。
“大队长,你不去军部当高参呀?”黑瞎子嚷嚷起来,“那我也不去。”
“我也不去。”李牧也淡淡地说道,“上峰能撤了十九大队的编,难不成还能把大队长你给杀了?只要大队长你在,十九大队就在,我李牧跟你走。”
“对,只要大队长在,十九大队就在。”工兵廖耀华说着就激动起来,气愤地道,“我们十九大队立下这么多战功,上面不给嘉奖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要撤编,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这国军不于也罢,到哪咱们都一样打小日本。”
廖耀华虽然是工兵,可跟他的老长官李子涵的政治倾向却截然相反,李子涵是坚定的三民主义者,更是蒋委员长的忠实拥趸,而廖辉华却跟舒同文的主张相近,都认为国民党根脚就不过硬,企图借助洋人的力量来摆脱洋人的控制,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所以,对于脱离国军的战斗序列,廖耀华从心理上没有一丁点负担。
“对,不于了,咱们不于国军了”黑瞎子和李牧也嚷嚷起来,“要走一起走。”
“闭嘴。”徐十九火了,训丨斥道,“我离开,是因为上峰不想留下我,可你们离开,性质就大不同了,你们若离开,那就是逃兵,逃兵知道不?逃兵可耻,一旦被宪兵抓回来,你们不仅会被公开枪决,死了还要背负骂名”
“背负骂名又如何?”高慎行冷然反驳道,“只要能够痛痛快快打仗,只要能痛痛快快地打小日本,背负骂名又如何?我辈军人行事,但求心之所安,但求于国有利,但求于民族有利,又岂在乎身后些许虚名?”
徐十九默然,因为他无从反驳。
高慎行又道:“总之,当国军太憋屈,不于也罢”
“在国军,打仗的确憋屈。”鲁建帮将脑袋上的军帽扯下来,恨恨地说道,“有些地方明明没必要死守,却非得要死守,有些时候明明不能强攻,却偏要强攻,结果人死了大把,仗却还是打输了,从淞沪到南京,再从徐州到德安,这样的烂仗真不少。”
“大队长。”鲁建帮望着徐十九,大声道,“只要你还跟小日本于,无论你去哪里我鲁建帮都跟着你走,这国军,我不于了”说着话,鲁建帮便攥手里的军帽狠狠掼在地上,而且军帽掼地上后,整个人也忽然开朗,眉宇间的阴云都散了。
黑瞎子、李牧、犊子、鲁建帮、高慎行还有廖耀华先后表态,现在就剩下胡杰和王一刀没有吭声了,此外,再就是老骆驼、九爷、小癫子还有三个女兵,高慎行的目光转向胡杰还有王一刀,沉声道:“老胡,还有刀子,你们怎么说?”
“我……”胡杰有些犹豫,说道,“老高,真要脱离国军啊?”
“人各有志,也不必勉强。”高慎行点点头,又问王一刀道,“刀子,你呢?”
王一刀将锉得圆骨碌嘟的指骨装回腰间褡裢,又慢条斯理地把小锉刀收进挎包,完了还拍了拍膝盖上落下的骨粉,就在高慎行不耐烦时,才慢吞吞地说道:“我王一刀向来不欠人恩情,所以,大队长去哪,我王一刀就去哪。”
“好,现在各自回去准备”高慎行直接就替徐十九拿主意了,沉声道,“今晚八点到大队部集合,我们今天晚上就走,德安城,老子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了。”
高慎行点了几个老兵的名,却把老骆驼、九爷、小癫子还有三个女兵给忽略了,可老骆驼他们却不于了,急起身问道:“高连长,我们呢?”
“你们?”高慎行皱皱眉,他还真没考虑过要带上老骆驼他们,老骆驼腿瘸了,九爷跟小癫子老的老,小的小,带上势必会影响行军速度,这次他们离开,说难听点那就是临阵脱逃,万一被老骆驼几个给拖累,被抓回来那才叫冤。
带上曹娇、顾雅琴还有于欢也不合适,这三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实在太招人了,这次离开他们必然是要深入敌后去的,到了敌占区之后那可就是步步杀机,万一半道让小日本给缠上,到时候想要脱身都难。
当下高慎行皱着眉道:“你们留下,老胡会照顾你们。”
说完高慎行还冷冷地看了胡杰一眼,胡杰只能报以苦笑。
“那咋行?”老骆驼顿时急了,道,“没我给你们做饭,你们吃啥?”
“还有我们。”曹娇也急了,连声道,“部队没有医护兵怎么成,带上我们吧。”
九爷似乎是猜到了高慎行的担心,说道:“高长官放心,我们不会拖累大家的。”
高慎行心下有些感动,都是生死相依、患难与共大半年的兄弟姐妹,他也委实狠不下心抛下他们,当下又回头望着徐十九,说道:“老徐,你说呢?”
徐十九叹了口气,摇着头说道:“你们这又何苦,这又是何苦?”
“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说这些没用的了。”高慎行没好气道,“你还真以为,你走了之后我们这些十九大队的残兵就能有好果子吃?告诉你,那是做梦。”高慎行还真不怎么相信邱维达会善待十九大队的残兵。
“好吧。”徐十九振作了一下精神,说道,“那就一起走。”
既然决定了要带大家一起走,徐十九便立刻把杂念抛在了脑后,当下吩咐老骆驼和九爷去准备于粮,又让曹娇她们几个回去打点行装,再让黑瞎子牵着小黑去大门外站岗,从现在开始,十九大队所有人员一律禁止外出。
这无关乎信不信任,而是军事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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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第174旅旅长邱维达带着一个记者来到了十九大队驻扎的小院,这个记者就是大公报记者范长江,他原本应该跟随军委会慰问团一起来德安参加祝捷大会,可临行前家里出了事所以耽搁了,结果也就没能赶上第74军的祝捷大会。
这次找来十九大队驻地,范长江也是受人所托送信来的。
“有人吗,里面有人吗?”见院门紧闭着,邱维达的副官便跑上去敲门,结果手才轻轻一碰门就开了,进去后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找遍正屋、厢房以及后院都没人,当下副官急忙退出来向邱维达报告,“旅座,人不见了。”
“不见了?”邱维达闻言不禁皱紧了眉头。
“别是跑了吧?”副官道,“我带人去把他们抓回来。”
说完,副官转身就想去召集卫队,却被邱维达叫住了:“回来,跑什么跑,十九大队肯定是执行任务去了。”
副官挠了挠头,不吭声了。
范长江举着信封,苦笑道:“邱旅长,那这封信……”
邱维达接过信封,看也不看就转交给了副官,一边说道:“信就先放在我这里吧,有机会我会替你转交给徐大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