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建春?”牛四根面上露出一丝不屑,说道,“他翻不了天。”
牛四根最瞧不上的就是黄建春这样的人,国军没撤的时候一味拍县长马屁,小日本一过来,立刻又开始舔小日本的腚眼,像这种有奶便是娘的角色,不可能有啥节操,也绝不会有多大的本事,牛四根还真没把他放在眼里。
伪军连长却不这样认为,私下都在传说,刘麻子的死是因为黄建春煽阴风、点鬼火,这事虽未证实,可信度却是很高的,因为当初进剿二龙山之时,劝刘麻子别出死力的正是黄建春,所以反过来再挑唆小日本对刘麻子下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黄建春既然敢阴刘麻子,也就有可能故伎重施阴牛四根。
伪军连长正想再劝几句,一个伪军小兵却匆匆进来,说:“旅座,老太太发脾气了,正在房里摔东西呢。”
“咋了,这是咋的了?”牛四根一听,当即站起来。
伪军连长跟着牛四根往后院走,一边问小兵:“咋了?”
“连长,我也不知道哇。”小兵苦着脸,说道,“刚才老太太到外面来走了一圈,回来就开始发脾气,还胡乱摔东西,小六上去想劝几句,结果让老太太拿拐杖给打了,额头都给打破了,这会已经去卫生队包扎了。”
“我不说了,让你们看着点,别让老太太到处走么?”连长火了。
“可老太太非要出去,我们也拦不住啊。”伪军小兵愁眉苦脸地道。
说话间,牛四根已经进了后院,刚进垂拱门,里面便传来哗啦一声。
牛四根三步并做两步冲进厢房,刚好看到老母亲举起一个青花瓷瓶往地上砸,牛四根赶紧抢上去搀住老母亲,却任由老母亲将他花了十几块大洋买来的元青古瓷摔地上,然后咣唧一声裂成了无数碎块。
“娘哎,娘哎,你想摔那就摔,你要喜欢听这响,儿子再让人给你买几个去,可别闪着您老人家腰,哎哎,儿子搀您坐下。”牛四根搀着老母亲,往椅子上扶。
不料老太太却一把挣脱了他手,然后操起搁桌上的拐杖往牛四根身上打过来,牛四根也没躲,只是侧侧身,任由拐杖抽在自己背上,一边还说:“娘,您要心里不痛快,您就抽儿子几下消消气,可别气坏了您身体。”
“打死你个小肖子,打死你个不肖子。”老太太却真抽,拐杖抽在牛四根背上都膨膨作响,伪军连长和小兵站在门口,听了眼皮直跳,牛四根却跟没事人似的,只是伸手虚虚地抚着老娘,唯恐老娘不小心摔倒。
等打累了,老太太坐下来,又流泪道:“根娃你告诉娘,你是不是真当汉奸了?”
原来,刚才老太太去外面,正好碰到两个老街坊在闲聊,提及牛四根当了汉奸,老太太原本不信,还跟街坊吵了几句,可最后再问别人,要么不说,要么就说了同样的话,敢情这半年多来,就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牛四根脸上的神情猛一僵,心里更像被人拿针扎了一下,隐隐的刺疼,别人说他是汉奸他不怎么在乎,可老娘这么说,他就受不了,打小老娘就教他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老太太平时多骄傲的一个人,要让她知道她儿子当了汉奸,那不等于往她老脸上抽耳光么?
“娘,我”牛四根有心否认,可话到嘴边却卡住了,否认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还真当了汉奸?你还真当了汉奸?”老太太流着泪、跺着脚,怒不可遏地道,“我们牛家脸都让你丢尽了,你让我死后怎么去见你爹,怎么去见牛家的列祖列宗,你怎么就当了小日本的狗,你怎么就当了小日本的狗?”
说着老太太便激动起来,竟一头往墙上撞过去。
幸好牛四根反应快,赶紧抢上来一把给拉住了,然后噗地跪在老母样跟下,带着哭腔哀求道:“娘,你可别做傻事啊,儿子知道错了,儿子已经知道错了。”
老太太回过头来,空洞的眼神望着牛四根,问:“你真知道错了?”
“嗯,嗯,嗯嗯。”牛四根连连点头,哽咽着道,“儿子真知错了。”
“知道错了就好,老话说的好,浪子回头金不换,只要你能知错就改,把身上这身狗皮脱了,掉转枪口打小日本,就还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老太太摸着牛四根脑袋,颤巍巍地说道,“根娃呀,你永远都别忘了,你是中国人,你是中国人啊。”
“嗯,儿子没忘,儿子永远都不会忘,儿子是中国人,儿子永远都是中国人。”牛四根赌咒发誓,连声说道,“娘你放心,儿子这就脱了身上这身狗皮,这就去打小日本,儿子就赔上性命,也誓要当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
“这才是我儿子,这才是我的牛娃。”老太太说着流下泪来。
“娘,你先歇着。”牛四根搀着老太太在椅子上坐下,又道,“儿子这就过去召集警备旅的弟兄们,跟小日本开于”
出了后院,牛四根就问伪军连长道:“老三,上午来的那两个国军出城没有?”
“没有,我知道大哥你担心他们是小寺派来的奸细,所以一直派人暗中跟着呢,他们离开这里之后并没有出城,而是在清源茶楼落了脚,除了来过这里的那两个军官,还有另外三个人,他们要了个包厢,到现在都还窝在那里。”
“这样,你马上把他们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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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牛家之后,徐十九、高慎行一行找了家茶楼先落了脚。
轻易放弃从来就不是徐十九的作风,尽管牛四根没有露出半点口风,但是凭直觉,徐十九就知道牛四根的确已经有了反水之心,只不过现在他还处在犹豫之中,只要能够找到合适的切入点,说服牛四根还是不难的。
只是,这个切入并不怎么好找。
高慎行道:“老徐,牛四根是孝子,要不我们从他老母亲身上想想辙?”
“不妥,正因为牛四根是个孝子,我们才更不能拿他老母亲来做文章。”
“那怎么办?这种事情宜急不宜缓,一旦迁延日久,让小日本听到风声,能饶得了牛四根?没有牛四根,咱们要想拿下县城,那是绝无可能。”
“再想想辙,我就不信,活人还能够让尿给憋死?”
两人正想辙,下面大街上忽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李牧一个闪身到了窗户边,再将雕花木窗推开一条缝,徐十九和高慎行透过缝隙往下看去,只见一队荷枪实弹的伪军已经顺着大街开过来,将清源茶楼给围了起来。
遂即一楼大厅好一阵鸡飞狗跳。
李牧迅速从后腰掏出镜面匣子,黑瞎子也弯下腰,打算将藏在插糖葫芦的稻草杆里的机枪剥出来,只有王一刀还坐在那里,没动。
“不要乱动。”徐十九却看出了蹊跷,急制止道,“他们没有恶意。”
稍顷,楼梯上便响起蹬蹬蹬的脚步声,遂即包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上午在牛家跟徐十九见过面的那个伪军军官一个人走了进来,先拿眼神扫了扫依窗而立的李牧,再看看靠墙站着的就跟黑金刚似的黑瞎子,然后才冲徐十九作揖道:“徐长官,咱们旅座有请。”
“怎么,你们旅长可是已经改了主意?”徐十九放下茶盏,笑着问那伪军连长。
“徐长官去了不就知道了?”伪军连长却没有正面回答,他其实也是想试试徐十九的胆量,看徐十九敢不敢走这一趟,徐十九当然是不会让他失望,当下推盏而起,说道,“看来我不走这一趟还不行了,请吧。”
“徐长官请。”伪军连长侧身做了个请势。
徐十九也没有推辞,当先出了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