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菲的出现，倒是让陆明吃了小小一惊。
惊讶的，倒并非说时间，以前的游戏陆明也不是没有在这个时间段见过她。
不是“起得早”，而是“睡得晚”。
她当然不是时间战士，但玩游戏没什么计划性，想一出是一出，有时候碰到比较麻烦的任务做着做着就开始通宵了，到点之后碰上帮里有人喊副本、没头没脑就入队了，刷了两三趟之后听说外面有人打架、又跑过去了。
任何时间、任何场合看到她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陆明惊讶的一点在于，她现在表现得有点“过于老实”。
她那货闲不下来嘛，而且也喜欢“显摆”，不要说副本门口了，哪怕碰上非常温馨的帮会活动，其他人在到处找风景截图留念呢，她倒好，站那儿“哼哼哈嘿”得对着空气放技能，放完之后还会自我陶醉“哇我好帅啊。”
很呱噪，根本停不下来，打架的时候还好，碰到帮里有人结婚或者过生日，她那行为就标准的“气氛毁灭者”。
以前的2d游戏都那样，到了《神话》这vr游戏……而且还是个技能语音可以自录的游戏，她就更不可能消停了，前几次帮会活动的时候她都是边走边秀那一身技能光效，等级多低的怪都要上去摸。
然而此时，她却静静站在了副本旁边，骑在马上，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如果挤在npc门口，倒还可以理解为在喊队友，然而她所处的位置，离那副本npc却有少说20米的距离，早已到了外围。
那个区域现在没多少人，按照《神话》的消息悬停机制，距离越近的目标其公屏聊天消息在自己面前出现的概率越大，她站在那个位置喊组队基本是不会有人看见。
而且就她那装备水平，还需要喊？
带着些疑惑，陆明稍微在她身边找了一下，首先当然是看她现在正对面的方向，3米左右，有3个人。
没有挂格式id，但等级都很低，站在中间的那个是一个11级的飞花、叫“凌霜”，另外还有一位10级的灵尊叫“天天”，另外还有一个也是11级的女卫道叫“小鱼”。
应该就是这三位，距离虽然离得比较远，但希尔菲现在确实是面向他们，他们此刻也同样面朝着希尔菲。
这三个ID，陆明说实话没什么太大印象，非要讲的话，“天天”那个号感觉好像是之前战天某个人的帮内昵称，那人也确实是个法爷，至于平时跟希尔菲有没有关系很好……就希尔菲那没心没肺的性格，跟她关系不好的真没几个，哪怕是敌对帮会，可能前一秒还开红呢、后一秒就你好我好得一起组队下副本去了。
不敢肯定，“昵称”嘛，叫什么都行，人家本尊名字叫“天地证道”，不见得所有人都喊“天天”、有些关系特别好的可能故意损他，“道”字化音给喊成“痘痘”，人家也不反对嘛。
如果真是战天的人，那陆明就没必要掺和，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嘛，铁血进了千星城，战天自然也是要在其他城市建帮的，散落在其他各地的土豪号们、他们自然是要想办法收拢，这种事让游托号来喊就不见得有什么成效，当然还是得找真正的“朋友”。
本来不想惹麻烦，没想到，麻烦竟然主动找上了他。
随口喊了两句，小号没喊着，倒是先把那“天天”给喊来了。
是他主动加的好友，申请能发过来这事情本身就很微妙，《神话》有防诈骗机制，等级差太多的好友申请会自动屏蔽，但有一种情况例外，双方存在3个以上共同好友、而且这3个都得是活人，跟大号好感度要满足至少1000点。
希尔菲是一个，那还有谁？
这不好猜，反正来者是客，申请都发过来了也不能当成没看见。
接下，系统没有提示“对方等级过低、请勿在交谈中透露账号安全等敏感信息”之类的话语。
那货打字速度很慢，好友接过之后过了五六秒他的消息才飘过来。
上来就是份“大礼”。
“我是证道啊，你是笑傲吗？”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陆明对自己的第六感也是有点佩服。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你认错了。”
“喜洋洋说你是啊。”
“喜洋洋是谁？”
“额……那估计是她认错了吧，不好意思了兄弟。”
【玩家“天天”已将您移除出好友列表。】
够直接。
但这事儿没完，刚删完好友，那边希尔菲竟然也密了过来。
“刚才天天有没有找你啊？”
做戏要做足，陆明现在当然是只能继续装傻。
发消息之前陆明还往那边看了一下，希尔菲并没有往这边看过来。
“刚才是有个叫这名字的小号来加我，你认识吗？”
“以前游戏的朋友，之前我跟他们说你操作跟我们以前另一个朋友蛮像的，然后他就找我要你的id了。”
这话陆明信，天涯从不说谎那是因为他有原则，希尔菲这人同样从不说谎，那是因为她笨，她那舌头就没有说谎的能力。
“哦这样啊，我说呢，他跟你一样误会我叫笑傲了，诶，你以前难道是叫喜洋洋吗？”
希尔菲有些不好意思了，直接发过了一个“锤头”的动态表情，“哎呀名字什么的不要在意了啦，只是个称呼而已，不代表我就是那样的人啊。”
呵呵。
“我现在也在副本门口，看见你们了，人蛮多的嘛，有什么事吗？”
希尔菲属于藏不住事情的那一类，想什么就说什么从不考虑后果，“以前游戏的朋友嘛，我以前那个帮会说今天中午要在隔壁归元城建帮，然后他们让我过去，现在我好烦啊。”
这有什么好烦的？
但这话不能随便回，希尔菲嘴巴太大，话讲出口很容易就让战天的人听见，得罪他们那就是大事了。
“怎么，你不想过去吗？”
“有点纠结。”
所以陆明就说自己从来不知道女玩家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听希尔菲这么讲明显就是想要听听其他人的意见，但她又不明着说自己的倾向，就好像出去吃饭，男孩子拿起菜单“想吃什么”，女孩儿笑嘻嘻来一句“随便”，真随便点了之后又一脸惆怅“你根本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不说出来谁tm知道你在想什么！
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边希尔菲却发了一个队友申请，“你是要下副本吗？那正好，我再去组一个人，我们一起吧。”
这……行吧，希尔菲那装备和操作水平肯定是没问题的，两个人刷，虽然要roll东西但效率毕竟是翻倍的，算起来其实并不亏。
其实如果队友都不拖后腿，组多少人去刷、拿东西的效率都是一样的，就是要分经验。
入队，小号很快便也进来了，陆明也没问花了多少钱，反正都是希尔菲出。
那队长手脚还挺利落，组完之后连忙就开了，进去之后收完钱秒退图。
是40本，魔界环境，有点亏，毕竟这里面不掉伪典，既然如此，陆明也没有必要上马直奔boss放定光剑了，正常打呗。
希尔菲也没多话，直接便上去抗起了怪，走位没什么问题、技能衔接也没什么问题，但打了一轮陆明确实感觉她有点心不在焉。
“怎么，还在纠结？”
随口问了一句，希尔菲却是超级不满。
“靠，我等了半天，你怎么才问啊？”
陆明无语，“你又不说自己在纠结什么，我怎么知道该怎么问？”
“哎呀你这个人真的是，有这么蠢的吗？”
陆明边砍怪边回着，“你刚才说他们喊你过去，那现在你是在犹豫咯？”
“嗯，”希尔菲回了一句，“现在还在说呢，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回。”
“那你想不想回去呢？”
希尔菲那狗嘴自然吐不出什么象牙，但她确实老实得很，“关键现在国战没有开，飞机票都不能买，我过去了岂不是要变成小号了？在这里好不容易都混到职业第一了，让我重练我可不肯哦。”
陆明醉了，“我本来以为你还能说出点令人感动的话语呢。”
“什么感动？”
“朋友嘛，我本来以为你不想过去是因为认识了我们帮这么多好朋友，心里不舍得呢。”
希尔菲吐了下舌头，“听你这么一说，倒好像确实也是个问题哈。”
行吧，她一开始压根没往这方面想！
“但我确实不想重练，不过这种事情……”希尔菲那表情，确实很纠结，“不好意思开口你知道嘛！”
“有什么不好意思，直接说就是了。”
“不是了啦，”希尔菲又甩了一个“锤头”的表情，“他们那几个人，哎呀都好有钱好有钱的。”
“你也很有钱啊。”
“我哪里能跟他们比哦？”说着说着，希尔菲刷怪的动作倒似乎利落了起来，“我的钱都是家里给的，他们那几个可都是上市公司高管诶。”
陆明顺口八卦了一下，“高管还能这么一大早就进游戏来玩啊？”
“哎呀，高管高管嘛，就是高高在上管着下面的人咯，我以前也在一家公司做过，我们那个死经理，平时什么正经事情都不做，就知道没完没了得开会，啊有招标文件要出了他就直接丢给我们，做好了之后交上去到处挑刺，骂完一顿之后自己缩在办公室里，随便改几个标点符号最后写上他自己名字就丢上去了，公司算业绩的时候都不给我们分钱，好恶心的一个家伙。”
陆明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但希尔菲她自己倒是补上了一句，“当然他们几个不一样诶，每一个都好厉害的，我也不知道哪里厉害，反正就是好厉害，而且人家公司上市了嘛，他们手上都有期权的，那肯定也不需要自己去做什么事情嘛，想什么时候玩游戏还不是随自己？”
“我感觉你玩游戏也是随自己啊。”
“我不一样的好嘛，工作是辞掉了，但每天都要去收人家租金，说起来也是怪那个死中介，他们合同打好了嘛、临时去改他觉得麻烦，跟人家签合同就喜欢定在那几天，还跟我妈妈胡说八道说什么那几天吉利，然后她竟然真的就信了，现在都是我来收、多的时候一天几十个呢，有的时候人家要退租我还得跑过去帮他们搬那些个柜台什么的，还要去交水电费，也好累的呢。”
嘿，原来是个“包租婆”。
只听希尔菲继续道，“而且这游戏好贵啊，装备要洗什么前后缀，还要打特性，听人家说以后还要做觉醒，然后还要去买心法练技能，好多地方都要花钱呢，他们肯定是不在意的啦、我哪里有那么多？上个游戏都好勉强，这游戏比那个还更花钱，我要是回他们那个帮到时候肯定要赤字的，让我妈妈知道我就死定了。”
哦原来在烦恼这？
确实不太好开口。
“他们整个帮会都很有钱吗？”
“是啊，你是没有见过他们那些个人，花起钱来真的就跟纸一样，有些装备可能过两三天自然而然就有了，他们就是不愿意等，宁愿花个好几十万去找商人弄一套，做商人的哪里会那么大方？肯定是玩命宰你啊，而且他们宰人是看帮会的，同样一件装备，在一个稍微小一点的帮会商人可能喊个几千块就卖了，碰到他们那个帮会肯定上万的，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后来认识了几个在其他帮会的朋友才知道的呢，当时我还奇怪说原来这就是玩网游的潜规则啊，结果人家都笑我，不过笑得也对啦，同样一套装备，其他帮会的人去弄根本不需要花那么多钱，我在他们眼里肯定就是个冤大头，现在让我再回去，我是有点不愿意。”
“那你这个……”陆明也是无奈，“明说也没什么嘛，毕竟……诶，你、你要不然把这个事情跟他们也说清楚啊，他们肯定也不高兴的。”
“哎呀他们不会听的啦，反正东西再贵在他们看来无非也就是一顿饭嘛，我跟他们说钱的事情他们是不是要回过头来说我不讲义气啊？”
哎呀……有钱人也有有钱人的烦恼啊。
其实就是个面子的问题，进了那个圈子，再想出去……其实没问题，关键难点在于怎么“体面”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