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半夜,霜月上空,溪水自花木稀疏中而出,倾泻在山石间,烟水自檐下过,照出宝楼中李元丰玄天之身,他负着手,抬首看天,眉宇间惨绿森然,掩不住嘴角上勾,丝丝缕缕的喜悦和得意,呼之欲出。
对他来讲,只要能够打击削弱梵门,就是大好事。有此说法,不只是因为他和梵门仇恨深,有不共戴天之仇,更重要的是,在西牛贺洲中,他和梵门是最直接的竞争对手。竞争对手弱了,自己就变相强了,能够攫取更多的纪元红利。
事关利益和前路,自要让仇者痛!
“燃灯古佛肯定很郁闷。”
李元丰踱着步子,眺望远方,正有石桥丹青,长不下十几丈,跨湖而拱,形若垂虹,当月色渐浓,冷光幽幽,积在栏杆上,越来越多,团团簇簇,似万千宝莲花盛开,纯洁无瑕,让人赏心悦目,他目睹此夜景,再想到燃灯古佛的郁闷,更觉得心情大畅。
燃灯古佛乃梵门过去佛,根基深厚,跟现在佛释迦摩尼,未来佛弥勒佛都平起平坐,在梵门中是最顶尖的。这样的存在,自然见多识广,对万事万物有自己的理解和判断,所以做起事来,从从容容,智珠在握,不会有任何意外。但这样的燃灯古佛也被自己摆了一道,不得不吞下苦果,岂能不畅快?
“任你燃灯古佛智慧如海,也想不到我能做到这一步啊。”
李元丰眸子幽幽,身后鬼车之首放光,惨绿深沉,如霞染黑,斑斓多变,其光之中,显示日月星辰,山河大地,上古大妖,睥睨乾坤,他袖着手,推演算计。以燃灯古佛的老辣,未尝没有想到自己会用曾经夺走的六字真言中的两个真言做文章,但燃灯古佛还是吃了亏,他一方面没有想到自己会如此坚决,会把六字真言中的这两个给孙悟空,让六字真言在孙悟空体内圆满。当然了,更重要的是,燃灯古佛绝对没有想到,自己对梵门的梵理参悟如此之深,居然能够在六字真言上留痕,混入自己的“杂货”!
想到这,李元丰微微一笑,神意一起,来到恶念渊海,在那里,黑水幽幽,横无涯岸,不计其数的面孔翻腾,或狰狞,或恐怖,或绝望,或哀怨,等等等等,时时刻刻变化,口中发出吟唱,簇拥一三十六品莲花,无法言喻的经文落下来,字字扭曲,阐述人心之复杂,之多变,之不可捉摸。莲座行于黑水上,经文吟唱,信徒们礼赞。
要不是整个背景趋向于黑暗,要是换个金灿灿的背景,简直认为这是梵门大能出现,满地莲开,信徒如雨的景象。
实际上,天魔一道本就和梵门一道有混元阴阳之姿态,一念成魔,一念成佛,绝对是真真的。正是这样,才有天魔企图走佛魔合一的路子,打破自己天魔出身的桎梏;也正是这个样子,才有天魔被梵门借此“钓鱼”,趁机渡化入了梵门,成为梵门真种子。天魔都能如此,何况李元丰的心魔之主,其作为天地间第一尊魔主,最强大的魔主,虽然没有修炼梵门神通,可对梵法的理解超乎其类,拔乎其萃,不逊色于梵门大佛。给孙悟空的两个六字真言中夹杂的私货确实是李元丰所留,但并不是燃灯古佛所想的李元丰的鬼车真身,而是心魔之主!
“孙悟空。”
李元丰的神意自恶念渊海收回,目光下澈,透过天界,落到西牛贺洲上,看到金灿灿的孙悟空提如意金箍棒,跟在哪吒面前,趾高气昂,威风凛凛的样子,心里默念,自己在六字真言上藏了手私货,让黄金宝塔没有把孙悟空完全净化。这样的齐天大圣,天之骄子,美猴王,确实要比规规矩矩的取经人有意思的多啊。
除此外,融合了完整版的六字真言,并汲取了一部分玲珑剔透舍利子如意黄金宝塔的本质,孙悟空得到的好处超乎想象。以孙悟空的姿态,势必会在西游和西牛贺洲中有更多自己的意志,发挥出自己的作用。梵门在西牛贺洲中占据绝对支配地位,自不会希望这样超出自己控制的变数,但对于李元丰这样的反抗军来说,变数越多,机会越多。
“倒是天庭的帝君们,”
李元丰的眸光一转,在天庭一个宫殿上徘徊,在那里,紫云翔集,鹤影映青,万万千千的宝灯垂落,妙音连在上面,摇摇摆摆,奏响天籁。只是一看,就能够感应到扑面而来的厚重,威严,以及福禄寿。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此宫殿不但有多位帝君,且本身就是汇聚天运地气的建筑,两者聚集在一起,珠联璧合,相得益彰,自可气象万千。
李元丰打量着,若有所思,自己和梵门的人在云楼宫斗法,斗智斗力,各种手段齐出,自己最后虽然算是达成目的,没让梵门把孙悟空净化成功,但也搭上了两个六字真言,小亏了一波。可天庭的帝君们呢,一份力不出,坐在厚德宫中,嗑着瓜子看着戏,一手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让梵门不得不凑上来,狠狠地挨宰一刀。这就是帝君们,天庭集团的统治者,只要在天庭发生的事儿,就绕不过他们,得乖乖被他们剥一层皮。
“李靖,”
李元丰摩挲着袖中的手指,铮然有声,在这方面,天庭的帝君们恐怕得感谢一番托塔李天王李靖了,要不是李靖非得坚持在天庭云楼宫里用黄金宝塔剔透净化孙悟空,帝君们可没有机会趁梵门之危,痛痛快快宰人了!
南海,潮音洞,紫竹林。
竿竿潇洒,叶叶浮光,溪水前三五只仙鹤剔着翎羽,乱石后七八头白猿跳来跳去,烟霞渺渺而来,荡漾在周匝,如轻纱,像飘带,来来回回,摇摇摆摆。每个刹那,都有日月星斗之光汇聚,组合在一起,若不计其数的镜光,映照周天。
观自在大菩萨端坐在莲花宝座上,周匝有青鸟衔泥,凤凰落梧桐,她仰着玉颜,脑后是功德金轮,高高悬挂,大慈大悲的经文吟唱,一声接着一声,一次接着一次。这位梵门大菩萨本来面上有淡淡的笑容,可当浩瀚梵光大盛,玉枢宝灯出现在一个镜面上,燃灯古佛的声音传来后,她脸上的笑容马上散去,只剩下怒火高燃。
“鬼车!”
观自在大菩萨用手一捏,把手中的玉如意都捏成了齑粉,风一吹,碎屑乱飞,洋洋洒洒的。她真的是出离愤怒了,怎么哪个地方都有鬼车?哪个时候对方都会捣乱生事?
“可恨!”
观自在大菩萨眉心乱跳,怒火几乎要化为毁灭明王灭世了。天庭的那一事儿,虽然是燃灯古佛和喜根大菩萨负责,可她也很关注,毕竟她现在主管西游,而毫无疑问,孙悟空是西游最重要的一员之一。
如果天庭之事顺利,孙悟空会成为纯粹的梵子,不会有别的心思,规规矩矩,老老实实,会让西游简单顺利许多。相反的,正如现在的局面一样,黄金宝塔的剔透净化不圆满,孙悟空还是得归于变数方面,让西游多了很多不确定性。观自在身为梵门在西游方面的总负责人,知道这样的事儿,焉能不怒?
更何况,坏事的还是鬼车,这个屡次坏她事儿的老仇人,现在完全是怒上加怒!
惠岸行者木吒站在观自在大菩萨身前,低首垂眉,跟泥胎塑像一样,可他实际上也在关注此事,因为天庭一事是发生在云楼宫,他父亲托塔李天王是局内人。
木吒竖着耳朵听完,心里对鬼车也是一顿痛骂,这鬼车在天庭的举动,不但让梵门受挫,连自家父亲甚至李府都有所损失!
木吒真的心疼,要知道,李府当然底蕴深厚,积累不小,但和梵门这样的巨无霸是没法比的。梵门家大业大,损失地起,李府损失多了,就伤筋动骨了。最起码,李府经过这一挫折,很多计划中的行动都得停下来,影响不小。
正在木吒在心里咬牙切齿痛骂李元丰的鬼车真身之时,他突然听到自家菩萨招呼,连忙上前行礼,道,“菩萨。”
观自在大菩萨美眸有光,看着木吒,把木吒看得都要出冷汗了,才开口说话,道,“你从潮音洞中带上我炼制的大慈大悲钧天丹三葫,水月甘霖符三十张,天衣三百件,天鹤三千对,前往天庭,回云楼宫,见一见你父王李靖。”
木吒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观自在大菩萨继续说,“关于他手中的黄金宝塔,如果他愿意,我也会帮他修复。
木吒听完,对上自家菩萨清冷冷的目光,陡然反应过来,这是对自家父亲以及李府的补偿。这是自家菩萨的姿态,也是梵门的姿态,要告诉诸天万界的人们,梵门对于和自己合作的合作者会很好!
“遵命。”
木吒深吸一口气,回洞府取了东西,然后招手唤来祥云,托举身子,离开南海,前往天庭。当他快到南天门之时,突然间,眼前郁郁馥馥的香气弥漫过来,如烟似霞,汇聚五彩,上映为宝座,在旁边,灵气如泉涌,水光串串如珠,一个接着一个。在莲座上,一个看上去熟悉的身影端坐,背后功德金轮,冉冉升腾。
木吒看到来人,仔细辨别了下,面上露出笑容,高声喊道,“大哥!”
“二弟。”
坐在莲座上的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认出了木吒,也回了一句。天光照耀下,能够看到,此人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英武锐气,偏偏又资质厚重,身上梵光内敛于内,层层叠叠,正是金吒。
金吒等着木吒赶上来,两兄弟并肩而行,他才开口道,“二弟,你不在菩萨跟前静修,怎么又来天庭了?”
“是这样。”
木吒面对自家大哥,自然是无话不谈,把事情讲了一遍,然后问道,“大哥呢?你不是在如来座下听课,最近到了修炼的紧要关头了,怎么也来了?”
金吒看了要到的南天门,声音不大,答道,“大哥我也是奉如来之名回云楼宫,见一见我们父王。”
说完后,两个兄弟都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如来也好,观自在大菩萨也罢,能派他们两个回天庭,对自家父亲托塔李天王示好之意很浓,很明显。从得利上来讲,确实是好事。但在众目睽睽下,天庭的帝君们怎么看,天庭的仙神们怎么看,他们会不会以为李府以后会倒向梵门?如来和观自在大菩萨的举动看似是为了补偿意外造成的自家父亲和李府的损失,可在同时,也有梵门的算计啊。
天庭,勾陈宫。
上品的芭蕉树种在窗前,泛着昨日的雨色,稀稀疏疏的阴绿夹杂落下来的冷辉,有一种青白相映,从而弯弯的下来,很是俏丽。嶙峋的石骨点缀在左右,有一种灵蝉附在上面,小巧玲珑的蝉身,略显宽大的蝉翼,非常可爱。
勾陈帝君正坐在芭蕉树前的藤椅上,双手自然下垂,他的背后,青青的云气垂下来,托举一枚长颈细脖的宝瓶,难以形容的天庭功德和天眷绕过来,在瓶口方向汇聚,一重多于一重,一波多于一波。
对于云楼宫不久前发生的事儿,勾陈帝君这位天庭的帝君称得上冷眼旁观。因为一方面,他到底是天庭的帝君,位置太高,即使对梵门有所不满,也不能够在天庭上出手,那样的话,牵扯实在太大。另一方面,其他几个帝君有默契,联手排斥于他,他也懒得多动。反正他有帝君的位格,什么都不做也能分润自己位格所应有的。
“倒是现在,”
勾陈帝君发现金吒和木吒赶往云楼宫,只是一想,就明白了梵门的用意,他冷笑几声,唤来手下人,让他们去加一把火。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