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素和第一天去善清山江家的时,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毛毛润雨。玉敏瞧着庭院的石子道上开出的片片雨花,焦灼的进屋,对二师傅和素和说道:“这雨可得下一天啊,且江家离我们这里稍远,小姐今日要不要给先生请个假?”
“我今日第一次上课,万万不能迟到更不能请假。”素和说道。早就盼望已久的素和今日还特地穿上了蓝色窄袖襦裙,头上的两边鬟髻上还配着成对的蓝蝶宝钗。一旁的云姝也沾了光,一身浅青色薄缎素襦,头上虽只有一根青色蝴蝶发带,但也是在丫环里打扮有面的。
玉敏欲劝阻,只听二师傅不悦道:“拿把大点的伞送你师姐出去就行了,就一点小雨便请假,传出去不得惹人笑话了。”
因为昨日大师兄说派一辆马车让几个孩子同起去善清山江家,不仅有个照应也彰显了姐妹兄亲,所以素和今日早早的便起了床,毕竟是年龄最小的,可不敢让哥哥姐姐们等。待几个师兄弟拿着伞送自己与云姝出了芳华院后,便抢过伞拉起云姝一路跑着去的外院,两个小丫头不一会就将一把老骨头的方嬷嬷远远甩在了后面。
内院到外院有些距离,素和与云姝到外院时早是气喘吁吁。而外院的马车虽已备好,但车夫和几位哥哥姐姐都还没到。云姝吞下一口气,稳下心道:“小姐,我们跑这么快干什么?”
“不想嬷跟着,哥哥姐姐身边早都没嬷嬷跟着了,我都这么大了身边还有着,我觉着怪得很。”素和道。
小雨淅淅沥沥的,素和与云姝便踩着马扎先上了车厢等候。因为一路小跑,素和的裙边沾上一些泥点,云姝见了,默默拿出绣帕蹲下身细细擦拭起来,说道:“小姐今日也太野了,一反平日的端正,您也不怕嬷嬷回去告您的状。”
“我才不怕呢,娘疼我舍不得训斥我。”素和鲜有傲娇的回道。到底年纪还小,忍不住心性。
这时,车厢外响起一阵脚步,继而车厢的帘子被一双粗糙却又娇小的手撩了开来,接着允儿带着身边的丫环玉蓉走了进来。
允儿坐到了车厢正位上,先说道:“二师姐倒是来的早。”
“师妹早。我也就快了一步而已。手里抱的是什么?”素和见允儿手里亲自抱着一卷画卷,不让丫环抱着,想必很是宝贝,所以不免好奇。
“昨日先生让我画的,云蓉打着伞不方便,我怕她不小心让雨给我?湿了,所以便自己拿着。”允儿回道。
外面又是一阵脚步声,车厢内众人看去,只见宋姳儿一脸气呼呼的撩开帘子,走进来坐下后,漱玉院二等丫环玉萍也跟着走了进来。
未等进来,素和便冲着车厢外的车夫喊道:“直接走吧。”
素和皱了皱眉,道:“大哥哥呢?你们两个平日里不都是一起的吗,怎么今日就你一个人。”
“大哥哥看今日下着雨怕惹了风寒,所以不想去学堂。”允儿理了理被风吹乱了的鬓角,满是无所谓的说道。
闻言,素和与允儿相视了一眼,心里很是不解,因为不是一个会因为下雨怕感染风寒而不去学堂的人,但的语气也不像是说谎。
素和思忖片刻,说道:“我娘认识一位老医者,他开的药药效奇佳,改日我让老医者去一趟漱玉院给大哥哥把把脉,调养一下身体?”
“嘁,”允儿一脸不屑的嗤笑道,“我说什么二师姐便信什么,二师姐动动脑子也知道我哥哥刚纳了通房丫头,现在正躺在温柔乡呢,你真以为……”
“咳咳咳,”素和身侧的玉萍假意满满的咳嗽了几声,似是在提醒着宋姳儿不要乱说话。
“三师妹在我面前不会说话也就罢了,但在外人面前可得管好自己的嘴巴,莫让人笑话了去。”素和脸色悻悻的说道。
气氛剑拔弩张,允儿知道不能再装透明人,讪讪一笑道:“二师姐脖子上的玉锁我记得生日宴上您也带着的,真是好看。”
她到是嘴角轻扯:“大哥哥送的,毕竟是亲妹妹自然格外疼惜。所以啊,还是家里有哥哥有弟弟的好,你们觉着呢?”
语塞,又是姐妹不愉快的一个早晨。有哥哥疼有弟弟爱确实是让素和与允儿羡慕不已,不过方才宋姳儿的语气分明是在挑衅,就算再羡慕两人也不会应和搭理。
到善清山江家府时,门前停着许多马车。宋玥儿与宋姳儿见怪不怪,倒是素和见着有些吃惊,忙规矩了身姿随着姐姐们往里走去。学院里有许多授课室,像宋绾儿这样刚入学的自然不能与两位姐姐一道上课的。
待到分院时,允儿不放心的对宋绾儿嘱咐道:“与你一道上课的都是些少爷小姐,与他们交流要识大体有规范,知道吗?”
素和点点头,回道:“放心吧二姐姐,我一定识大体有规范。”要是不把素和儿的话再重复一遍,以示牢牢记住,素和铁定要啰嗦个不止。
快进学堂时,素和便让云姝在外等候,自己就独自进去了。这个时候离先生来还早,所以里面还只有两个女学生。素和些拘束的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学堂里只有十个席位,四周全是水墨挂画,摆放的物件比如大大小小的花瓶、屏风、挂饰皆是水墨画的独特韵味席位,四周全是水墨挂画,摆放的物件比如大大小小的花瓶、屏风、挂饰皆是水墨画的独特韵味。
席位分两列,共五排。素和儿倒也是不爱主动招呼的人,拘拘束束的在第一排坐下后,整个人便不知该干什么了。
“你是哪家的小姐?你身上的衣服真是好看,是不是水云阁的?”坐在对面第二排的女孩主动给素和递来了话。
“我是决明山府家的。……我这衣服是我娘买的,我倒也不知是不是云水阁的。”素和儿轻声细语的,有些怕生。
“怪不得穿着打扮这么好看,连头上的宝钗也看着贵重的紧,原是小姐来着。我叫虞瑾,宋小姐叫什么名字?”小女孩很是自来熟。
见素和伟微颔首,虞瑾也跟着颔了颔首。宋绾儿这大家闺秀的水灵模样着实让虞瑾内心自叹不如起来。
这时,学堂陆陆续续进来了四五个人,都是约莫十岁左右的少爷小姐,不带犹豫的往后几排的席位而去。一时间,学堂内的坐席便只剩了前面两排。
待外面的小雨停下时,先生才进了学堂。宋绾儿抬眼看去,只见上次有过一面之缘面如冠玉的那位少年郎居然是与先生结伴而来的。少年郎见宋绾儿坐在第一排起初愣了一下,之后便是轻笑着坐在了宋绾儿身侧的那一坐席上。
学院内书卷气息渐浓。
“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一个人没有长远的考虑,一定会有近在眼前的忧患……”
儿曾经觉得上私学是有意思的事情,但现在却直觉着真真是乏味的要紧,门生不是坐在学堂里听先生坐而论道,就是摇头晃脑的朗读。且先生不爱与席下门生们互动,大都是自说自话,虽然讲的在理,却偏偏让人听不进去。
坐在第一排还敢走神的素和,不由分说的便被先生一把戒尺打在了脑袋上,虽不痛却是惹得众人笑话,臊红了脸,毕竟从小到大儿还从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过丑相,有了这一次的打,儿是再也不敢分神。
第一排还敢走神的素和,不由分说的便被先生一把戒尺打在了脑袋上,虽不痛却是惹得众人笑话,臊红了脸。
下了课,待先生一走学堂里便突然热闹了起来。有了刚才那一出丑相,宋绾儿在这氛围里只觉坐立难安。
“今日怎么看着像是海姑娘了。”
素和偏过头看着对坐在自己边上的丹青锦衣少年郎,板着脸道:“你原来也是这的门生,那为何骗我说那地方门生不能去。”
少年郎如沐春风一般的轻轻一笑:“那地方确实门生确实是不能去,可我这贺兰家的公子总能去吧。”
素和一怔,没想到眼前这个人是自己仰慕已久的善清山江家之子。回过神,素和歉意的颔首道:“没想到你是贺兰先生的小公子,是绾儿无礼了。”
“素和?”少年郎道,“我叫贺兰芷。不知道姑娘是哪家的小姐,我倒是没见过。”
“到也不是家的,我素日不爱出门未见过面也是常事。”素和道。
生的独子,善清山江家中人就算是没见过贺兰芷也知道贺兰先生有一个宝贝的独子。贺兰芷也是不负善清山江家众望,小小年纪便已是饱读诗书、谈吐优雅,要说在素和心中谁能与之相比,那就是长大后的四师弟了。
思绪一偏,素和想起冬日里,通仙廊上那一抹小小的身影。寒冬腊月府中人人都爱贪睡,以前天未亮就要起床做工的下人们,在寒袭下也惫懒了许多。
素和自从见过大师兄二师弟三师弟生在通仙廊摇头背书的模样,倒是不好意思再贪睡了。宋家第二第一小的姐弟俩连着好几日早起到通仙廊小亭中背书练字。因为身体不好,所以嬷在亭子里又是谴人搬来了炭火,又是谴人搬来了屏风,不时的还要端上几盏又是老姜、又是枸杞的驱寒汤。这驱寒汤的滋味刚开始觉着并不好,许是这晨起学习的日子久了,刘嬷嬷的驱寒汤倒是越喝越有瘾起来。
每次待几个哥哥姐姐出门去贺兰学府时,总是能在通仙廊见到这俩姐弟抱着驱寒汤摇头晃脑的身影。宋长璟宋玥儿每每见到都会夸上几句,唯独宋姳儿总是不损几句不过瘾。
思绪回正,书法课都已过去大半。宋绾儿心中直叫着苦,原来平日再爱学习的人,也是受不住这般压抑的课堂的。本以为书法课是要门生自己写字,却不想半响又半响的过去,宋绾儿的耳朵里就只有先生对书法的各种见解。
听到后面,宋绾儿“茅塞顿开”,写不好字倒是可以把先生的这番话记下来,回头有机会装着老神在在的模样逗逗宋长生也是可以。
先生兀道:“看着这副字画,有谁能欣赏片语给老夫听听?”
这下可好,坐在第一排的素和觉着坐立难安,先生的视线还在转啊转时,素和的眼睛都快低到鼻尖了。
庄先生看着众人模样,整个学堂就只贺兰芷一个看着自己眼神熠熠的,叹了口气后,又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听闻府的千金拜入在我的门下,我瞧着这里就只一个眼生的”先生盯着宋绾儿:“要不要来和大家说上一句?”
果然是躲不掉!
素和恭恭敬敬的站起身,盯着先生摆出的字画想了想,这字画还真是瞧不出是哪位名人之手,虽写得好但又觉着好不到哪去。凝语片刻,道:“这字……飘若浮云,矫若惊龙,只是学生浅薄,瞧不出是哪位名人的字画。”
他倒是偏过头看着宋绾儿轻轻一笑,道:“不是名人,这是我昨夜写得,只想着拿给先生看看,没想到先生竟拿出来了。倒还是多谢素和姑娘夸赞,我的字离姑娘的那句点评还远着呢。”
余眼瞥着贺兰芷,嘴角一勾:“你这自评倒是实话。”
哄堂大笑,学堂里的氛围瞬间融洽了不少,也不再那么紧张。先生摸了摸胡子,笑道:“你这丫头有趣。”
许是大家都对侯府千金的印象是只可远观的,且宋绾儿大家闺秀、柳眉星眼的,众人只道是不好接近,谁知这侯府千金居然不是个一板一眼只有规范的人,稀罕。
自这第一天上课起,宋绾儿倒也不再是孤独坐在第一排的,也是后来宋绾儿才知,自己第一天上课的位置原是贺兰芷的,且第一排也只有他敢坐,因为先生是个爱盯着第一排授课的。
恍然大悟,怪不得一堂课下来,素和眼睛里全是先生盯着自己的画面。以后上课若是不能换席,那真真是罪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