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咏一进门,屋里气氛就有些不一样了。罗毅他们这群小罗罗不自觉地安静下来,秦铮也摆出一副成熟稳重的派头,唯有李庚仍旧瞪大眼睛盯着秦铮,连看也不看顾咏一眼。
“哟,”顾咏托着唱腔踱到李庚身前,笑着道:“这不是小宝吗?又跟人打架呢?”
李庚猛地回头瞪向他,活像只扎毛的小狮子,口中很冲地说道:“表舅今儿不去户部当值,如何来了东城巷,莫不是又偷溜出来的吧。”
玉珠听得李庚唤顾咏表舅,一时惊诧不已,秦铮也微微愕然,忍不住回头打量他二人,似乎想从他们脸上找出什么相似的痕迹。
顾咏却是不恼,伸手在李庚脑袋瓜子上敲了一记,方告诫道:“你小小年纪,管的倒宽。刚刚出门的时候我还在府门口撞见你大哥,说是要去书院瞧你呢。”
李庚闻言脸色大变,也顾不上再跟秦铮拼眼神儿,提起衣服就往外冲。一众少年人见他走了,也跟着纷纷告辞,最后就剩下卢挚一人站在原地,朝玉珠讨好地笑。
玉珠对卢挚原本就颇有好感,自然不会为难他,挥挥手让他跟着秦铮玩儿去。
好在这院子有好几间房,这间房里乱了,玉珠便将顾咏引到东厢的客房去。说是客房,其实房里连床都没有一张,只在靠东墙的边上砌了一溜儿书架,因秦铮的书都还没有收拾,架子上还是空的。
当阳的地方摆了桌椅板凳,玉珠请顾咏先坐了,自己去厨房再端些茶水点心来。出得门来,发现元武正指挥着两个下人往屋里搬东西,玉珠赶紧上前道:“元武,这是搬什么呢?”
元武见是玉珠,笑嘻嘻地停下脚步,挥手让下人继续,“您看您今儿不是乔迁么,少爷让我抬了些米粮果蔬之类,都是庄子里送来的,新鲜得很。”
玉珠有些不好意思,喃喃道:“怎么好老收你们家东西,顾公子送的东西不少了,我们实在受之有愧。要不,你们还是再抬回去吧。”
“说什么呢?”顾咏不知什么时候忽然从窗口冒了出来,隔着窗棂子朝元武道:“别理她,快抬回厨房去。回头我跟她说。”
元武朝玉珠笑了笑,躬躬身子,先去忙了。
玉珠只得先去厨房端了点心和茶水,回了房里,顾咏正大大咧咧地背靠墙坐在板凳上,两只脚还随意地放到了桌上。见玉珠进来,他也未曾动一动,只朝她伸出手来,接了杯茶,一口便喝尽了。
“怎么一股子药味儿?”顾咏皱眉将茶杯放回桌上,一边不适地抿了抿嘴唇一边问道。
玉珠笑笑道:“秋日天燥易上火,该喝些滋阴润肺的汤水,我这茶里添了些降火润肺的药材,初初喝来是有些苦,细细来品却是回甘,这天气喝着最好不过。”说着,又给顾咏添了一杯。
顾咏听她如此一说也来了兴趣,端起杯子先闻了闻,再小口小口的慢品,果如玉珠所说,喝罢了口中隐有丝丝甘甜,回味无穷。不由得笑道:“你这里倒是时不时地冒出些好东西来,看来我日后得多来几次,才不会错过了。”
玉珠道:“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顾公子若是喜欢,回头包一些带回去。这茶里添了蔷薇花的,行血理气,府里的女眷喝着也是极好的。”
顾咏听得直笑,道:“未曾见你这般自夸,罢了罢了,被你这么一说,我定要多带几包回去。”说着话,又端起茶杯饮了两口。
二人说了一阵,玉珠又婉言说起顾咏礼太重的事儿,顾咏却只笑道:“我从你这里拿了怕不止十瓶荣养丸,你都推辞不肯收钱,这些米粮之类又能抵什么,快不要再说这样的话,省得我自惭。”
玉珠脸上一红,难为情地看了顾咏一眼,不知是否该把荣养丸的事儿说给顾咏听。正为难时,顾咏又道:“郑家小少爷早满了月,想必你与少夫人那铺子就快开起来了,到时候我定叫上母亲和各位婶婶姨母去给你们捧场。”
玉珠脸色一黯,叹了口气,道:“就不麻烦你了。”又将李氏不能合伙的事儿说了一遍。顾咏一听,面上神色颇有些古怪,蹙眉思量了许久,才犹豫着跟玉珠道:“既然如此,秦姑娘有没有想过另外寻人合伙?”
他这话分明是试探了。玉珠何曾没想过另找他人,当初顾咏开玩笑时玉珠就考虑过他,只是想着他毕竟是个年轻男子,难免到时候会传出些不好的传闻。顾咏是个男子倒也罢了,她一个女儿家,若是坏了名声,只怕日后不好做人。
似是看出了玉珠心中的顾忌,顾咏忙笑道:“我在户部终日忙碌鲜少归家,母亲便总说闲得很,非要开几个铺子。府里在东正街也有几个铺面,因寻不到好的生意,才租了出去。我寻思你给我的那个药丸只怕比保和堂的荣养丸还要好用些,若是做出来,不怕没有人买。因家里的铺面都是现成的,到时候只需寻几个有本事的大夫坐堂,这医馆药铺想必开起来也是不难的。”
玉珠心中意动,顾咏此人乐善好施平易近人,想来其母也是好相处的,至少该不至似郑夫人那般强横。想了想,便道:“顾公子还是先回府与夫人商议,若夫人同意了,我们再说合伙事宜,可好?”
顾咏点头称是,二人便不再说及此事,只对着院子扯了些闲话。中午时玉珠留他吃饭,顾咏也没推辞。
难得家里这么热闹,玉珠便要多弄几个菜。米粮食物都是顾咏带来的,除了这些重物,他还细心地让人带了油盐酱醋之类的调料,故没有出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情况。
玉珠平日里做饭,秦铮总要跟着烧火打下手的,今日自然也不例外。卢挚是秦铮走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顾咏原本被安置在正厅休息,却偏偏坐不住也跟着来厨房瞧热闹,元武因自家少爷都进了厨房,自然更没有守在外头的道理。这样一来,小小的厨房竟然挤了五个大人,连个身子都转不开。
好在玉珠手脚麻利,不多时便做了六菜一汤并两个凉碟出来。秦铮是惯常要先下手的,抢先在每个盘子里夹了一筷子塞嘴里,吃完了连道“好吃”,看得顾咏也忍不住食指大动。
玉珠手艺还不错,诸人都吃得十分满意。吃饱喝足了,顾咏又拉着秦铮和卢挚两个少年人胡天胡地地海吹了一通,到未时末府里派人来催,他这才告辞离去。
秦铮原本也该走的,只是想到今日是玉珠的生辰,便要留下再过一夜。卢挚也想留下,被秦铮几句话给唬弄走了。
晚上秦铮亲自下的厨,给玉珠煮了碗长寿面,一如从前一般加了两只鸡蛋,然后姐弟俩一人一口地吃得精光。因是搬进新家的头一晚,两人都有些兴奋,点着灯说了半宿的话,到外面鸡鸣时玉珠才睡去。
书院在城北,第二日天未亮秦铮便悄无声息地走了,待玉珠起来时,才发现缸里的水早已挑得满满的。
秦铮一走,玉珠便开始忙起来。行李都得重新收拾,药材和书籍都得放到合适的位置,前院的空地也等着种药材,更重要的是,玉珠得把医馆给开起来。
药材该切的切,该晒的晒,然后分门别类地用小匣子装好。幸好这屋里原本就有柜子抽屉之类,不然玉珠又得花笔钱购置家具。正厅里将其余的摆设都撤了,只留了套桌椅,玉珠在铺子里买了匹灰色的厚布将桌面套上,又在上头摆了纸笔,瞧着倒有几分坐堂的气派了。
院门上还得再悬块招牌,玉珠的字写得实在上不了台面,秦铮又在书院不得回,她无奈只得请了附近的一个老秀才,写了“同仁医馆”四个字,又找人做了牌匾挂在门口,如此一来,医馆才算是正经开张了。
医馆开张后第二日是郑夫人的寿辰,玉珠原不想去的,只是一想起那日郑夫人责问她后再打赏下来的银子就觉得不痛快。旁的都还好说,那笔银子是定要还回去的。
正好趁着这机会,玉珠去药铺里买了一株大人参,旁的都不管,只需将那笔银子花完就算。再让店里用上好的红木匣子装了,送到侯府去,瞧着倒有几分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