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明德赶到时,颜宁没在城门处,已经站到了玉阳关的城楼上。
他连忙上了城楼,顺着颜宁双目的方向一看,嘴唇都哆嗦了。
紧跟在他身后,来到城楼上的黄岐、夏仲天等人,往城楼下一看,都是咬紧了牙关。
玉阳关是大楚北境第一大关城,附近五里一燧,十里一墩,三十里一堡,将玉阳关卫护在中间。
现在,北面城墙上,却有士兵或蹲或站,每人都是脸色晦暗。
远远地,能看到北燕军营。
北燕人竟然特制了一辆刑车,中间一根高高的圆柱一样,圆柱顶上按着铁环,铁环垂下绳子,颜烈双手吊着,悬空在圆柱上,双脚不着地的挂着。
圆柱立在一辆车上,那车子两旁用厚厚的铁皮遮挡,行刑的人,就躲在铁皮后。
北燕人竟然将这辆刑车推到离玉阳关不足两里处。
而刑车边上,还有几个应该也是大楚士兵,可能是跟着颜烈出关,此次被一同抓住的。
那些士兵,并排被压着面向城楼跪在地上。
有人用大楚话对城楼上喊道,“我们国主说了,战俘也要吃肉的,但是北燕贫瘠没这么多肉。听说颜将军爱兵如子,就拿你儿子的肉烤熟了喂给他们吃吧。”
北燕国主,一向是残暴不仁。
听说,他甚至曾火烤活人来吃。这样的人,本就没有人性。
他登基后的心愿,就是攻入大楚。可是,一座玉阳关,将他的雄心给压在北燕这么一小片地方。
好不容易抓到一个颜家人,他怎么能不好好泄愤?
苏力红一抓到颜烈后,他听说是颜家人,高兴地连夜让人做了这辆刑车,赶着要让颜家人见识见识自己的厉害。
颜烈不知是晕了,还是如何,听了那人的话,还是分毫未动。有寒风吹过,掀起一点布片,下面,只有血肉模糊的一片,而脚上,还有冰渣子,在冬日暖阳照映下,闪出一点白光。
颜明德听了,只觉得心如刀绞,但是,他是颜大将军,此时若是带人出关,玉阳关就要失守了。
昨日承受过的痛,今日又要重来,他捏紧拳头,背转身,不忍看幼子受刑。一向挺直的肩背,甚至佝偻了下去。
“这些北燕杂种!”黄岐听了那话,再看到颜烈,只觉怒火上冲,可除了骂,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颜宁刚才刚看到刑车被推到城下时,就想着要冲出去,把二哥救回来。但是守城的人死活不肯开门。
她又跑回城楼上,听到这话,看到刑车后,有一把刀明晃晃地对着二哥的腿滑下去。
二哥浑身战栗了一下,猛然瞪大眼,看向了城楼。
颜宁忽然疯了一样,拿过了一把最强的弓,伸手,弯弓搭箭,她睫毛扑扇了几下,将眼泪赶开,然后,就对着刑车上那人,慢慢地拉开了弓箭。
颜煦赶上城楼,楚昭业和王贤跟在颜煦身后,就看到颜宁的虎口,甚至崩出了血,她只是稳稳地搭箭,脸色冰冷如雪苍白不见一丝血色,箭,脱手飞出。
眼看着那箭就要射到颜烈时,城楼下斜刺里射出一箭,将颜宁射出的箭给撞飞了。
那箭,歪斜着飞到刑车后,掉落在地。
颜宁转眼,看到刑车左后方两里处,影影绰绰的一群人,而箭射出的方向,看那身后大旗,应该是北燕太子。现在的北燕太子,是苏力红。
北燕国主的马车,在正对刑车的地方,身后一面大旗,在寒风中沙沙作响。
北燕国主没想到,颜明德竟然能狠心自己杀了自己儿子?
颜烈他还没玩够呢,怎么能让人死了,他连忙下令让刑车推回来。颜烈被抓后,除了骂过几次人外,硬是一声不吭。
颜明德的儿子,倒是硬骨头啊。等他拿下玉阳关,他就把颜家人在城楼上慢慢剐了。
苏力红一箭射落颜宁的箭后,看向城楼。他对折磨颜烈并没什么兴趣,但是他的父王说,有时,酷刑可让人军心涣散。他对这倒觉得有几分道理。
再说,他虽然是太子,但是北燕国主的成年儿子,还有好几个,顺着父王,对他比较有利。
颜宁看着刑车后退,如疯了一样,抓起几支箭,又往边上跪着的大楚俘兵射去,有三人被她一箭射穿咽喉而死。其余几个俘虏,好像看到救星一样,忽然跳起来,大叫,“杀了我们!快杀了我们!”
城楼上的人听到这话,好像疯了一样,忽然都拿起弓箭,箭出如雨。
不过片刻,地上,就留下了几具尸首。有北燕人,也有大楚的这些俘兵。
颜烈那辆刑车上,又举起一块铁盾牌,将颜烈给遮在后面,往回拖去。
那辆刑车是靠三个人的人力拖动,刑车为了牢固安全,用了不少铁,拖得缓慢。
颜宁一箭箭射在盾牌上,那钝响,在城楼上都可听见。
盾牌后,忽然传出一阵低低的断断续续的歌:“玉阳关,红河岸,雄关如铁……”
那声音,断断续续的,一开始,都听不清是呻吟还是吟唱。
但是,这首歌,每个玉阳关的人,都会唱。甚至,不需要人唱出词,哼一下就能听出来。
颜宁知道,二哥知道自己带人来了,这首歌,小时候是二哥教自己唱的。
第一代颜家家主镇守玉阳关,看这一片荒芜中矗立的孤城,亲手,在玉阳关校场上写下:
红河岸,玉阳关,雄关如铁,矗立如山。
男儿泪,英雄业,为国何惜一腔血。
保家国,何辞露宿与风餐。
后来,有个过路艺人看到后,给谱了曲。先是城中士兵们传唱,后来,每个玉阳关人,听到了,都会了。
颜烈,是告诉大家,自己不怕死吗?
颜宁丢下弓箭,自重生后,第一次在人前,双膝跪地,嚎啕大哭。
颜煦走到她身边,扶住她的肩膀,“宁儿,站起来,阿烈不会想看到你这样的。”
颜宁抬起头,看着大哥强忍悲痛的样子,就抱着他的腿,喊了一声“大哥”。
颜煦揉着她的头发,眼中热泪滑下。
颜烈今日,不用再当众受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