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怔,抬起头来,两只眼睛瞪到最大,而眼前依旧是混沌的黑。
她好像。
失明了。
人突然失明,就像突然坠入什么陌生的未知世界,恐惧直冲大脑。
“傅承延……”她止住哭泣,语调慌张的时候,又抬起双手胡乱摸索着,“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傅承延一震,忙起身,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姜妩的眼睛没有任何反应。
傅承延又用力咽了咽,也慌张不已,忙吩咐前面开车的司机:“去安康医院!”
是北市另一家私立医院。
结果话音一落。
姜妩又像浑身无力,重重靠在了椅背上。
彼时,她眼前由混沌逐渐有了画面。
傅承延焦急又担忧的看着她。
刚才她看不见的时候,眼神是涣散的。
此刻她的眼睛明显有了神,傅承延开口:“妩儿,好了吗?”
姜妩又直起身,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一摆。
一双泪眸,在这一刻变得更红。
她记得。
萧世倾告诉了她,傅承延以前让她吃的,所谓治疗失忆症的药不能吃,吃了,会让她永远失忆。
可是。
从跟着他与萧世倾重逢后,她也能明显的感觉到,傅承延在与萧世倾没有竞争关系之前,与萧世倾的相处很平常。
这证明,他并不知道自己和萧世倾的过去。
那么。
傅承延给她吃那些说是治疗失忆,其实是为了让她失忆的药,就不是怕她想起萧世倾来。
他为什么,明明不是真的爱她,却还不放手?
他为什么,一察觉她有些不对劲,就要粗暴的灌她药?
会不会是……
她知道着,他身上别人不知道的秘密,所以他才不敢放手,所以必须让她失忆?
她的眼神变了,傅承延的表情也突然警惕起来,说:“妩儿,你有话对我说?”
“傅承延,我……”
姜妩再开口时,眼前又突然黑了,同时舌头也僵住。
下一秒。
她就那么猛不丁的,失去了意识。
傅承延怔了怔,走到姜妩身边,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妩儿?”
姜妩没有一丁点反应。
傅承延眸子一眯,继续在座位上坐下,松了口气。
一直看着的贺彤,吞了口口水,关心了一句:“承延哥哥,妩儿姐姐没事儿吧?”
“没事儿,药起作用了。”说到这里,傅承延抬手看了看腕表,说,“最快,得明天下午才能醒。”
他又回眸,对司机道:“不去医院了,回家。”
贺彤的双手在衣服上攥了攥。
这样的傅承延,让她手心冒出了一层冷汗。
再呼口气,她又问:“承延哥哥,是什么药啊,效果来得竟然这么快?”
傅承延淡淡道,“记忆与我们的存在密切相关,没有记忆,人的精神世界是一片贫瘠,精神也会或多或少有点问题。”
“而这些药,是我托国外的医药公司,专门为妩儿研究的特效药,不单单是治疗妩儿的失忆症的,还对她的精神有安抚作用,所以见效很快。”
贺彤扯了扯唇角,“原来是这样。”
说完,她就拿出手机,打开一个看视频的软件,还故意把声音外放出来。
她不敢和傅承延说话了。
如今她已经知道,那药对姜妩是没有一点好处,可傅承延不仅可以从容的撒谎,甚至这谎言还不忘包装他对姜妩的深情人设。
而姜妩之前的反应,也让傅承延没了和贺彤继续亲热的想法,他也拿出了手机。
……
萧园。
锦绣堂后的院落,叫如意轩。
如意轩东厢房有一间巨大的休闲室,光线最好的地方,放着一架黑色的钢琴。
此时,萧世倾换了一身黑色蚕丝睡衣坐在钢琴前。
他双眸闭着,修长的手指在钢琴键上不疾不徐的行云流水。
他一边弹奏,身子一边顺着手指的力道和音乐轻轻晃动。
他眉心紧缩,薄唇紧抿。
悠扬好听的钢琴曲在空间里慢慢四散。
是一曲《爱的礼赞》。
而他的脑海里。
是每次回到他的家,回到金斯利庄园,都会穿着汉服的姜妩。
伴随着画面,脑海里似乎还能回忆起过去的很多声音。
她在他的起居室,发现了一架已经积了厚厚灰尘的钢琴。
“哇,哥哥你这里竟然有钢琴诶,我主要学的就是钢琴呢!”
“你想听我弹钢琴吗,我弹钢琴比我弹奏古琴更好呦!”
接着。
是少女脚上英伦小皮鞋在地板上跑步的声音。
她从兜里拿出纸巾,围绕着钢琴细细的擦拭,她的眼睛那么明亮。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
他却觉得她的眼睛好像在说话。
是在对钢琴说,“嗨,我的朋友,你该起床啦!”
钢琴擦完后。
脚步声又欢快地在房间里响起。
然后是“ci——”的很长的一道,让他觉得刺耳的声音。
以前他听见那种声音,总会控制不住的恼怒。
但这次,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她的身影所转移。
他看着她,拉了一张很重的实木凳子,往钢琴旁边去。
他有点不理解。
明明钢琴前,就有凳子。
等她把两只凳子摆放在一起后,“哒哒”的脚步声又传来,她站在了他面前,“走哥哥,你坐我旁边。”
他跟着坐过去。
在她撸袖管,准备大展身手时,他却本能的伸出手,用食指按响了琴键。
他按了七个音,哆哆唆唆拉拉唆。
是一闪一闪亮晶晶的音调。
按完,看向姜妩。
少女眼睛睁大,接着他又按了几个。
然后她说,“哥哥你会弹?”
他又接着她往下按,“小星星,妈妈以前说过,我是星星的孩子……”
她温柔的冲他笑,“哥哥弹的很好,咱们一起?”
小星星是他们第一次坐在钢琴前,二人联弹的曲子。
后来,她每次弹,他都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在琴键上欢快飞舞的手指。
他不懂她的那些技巧,但记住了琴谱,记住了她每根手指会在什么时间落在哪个键上。
而现在他所弹奏的,是他最后一次和她一起坐在钢琴前所弹。
那时,他们决定结婚。
音乐逐渐把整个时间,他整个心灵所填满时……
门突然传来“嘎吱”的动静。
但他也恍若未闻,继续弹奏,只是眼睛缓缓睁开了。
萧砾带着一位女人走了进来。
女人一眼看去,有一种很古典的美,鹅蛋脸,杏核眼,小口涂红,黑色的长发及腰,又有一半用玉簪盘起。
身穿霜色的冬季旗袍,领口和袖口有一圈毛边,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安然。
萧砾看着萧世倾,眸子一眯:“这就是你所说的,身体不舒服,要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