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咸嚼了左丘黎给的香叶,此刻到院子里吹了会冷风,整个人又清醒起来。
看着满地杂乱的马蹄印,仓咸觉得头似乎有昏涨了一些,茫然地看向左丘黎。
左丘黎向着黑夜中的风雪远方看了一瞬,心中很快有了某种判断。
“仓咸,背好你的弓箭,跟我走!”
两人的轻功都不弱,如同踏雪飞鸿,在厚厚的雪地上向前飞掠。
贺兰兰在雪地中停了一会,不敢多做逗留,勉强认出一个和左丘黎院子相反的方向,便策着赤棕马缓缓向前试探地走着。
因为若是不早点离开,凭着今夜的风雪,一夜之后她和赤棕马只怕就会一起被冻死在外面。
漫天的风雪中缓慢前行,贺兰兰露在斗篷帽子外的发丝和眉毛上都堆上了厚厚的雪,变得白发一般。
在寒冷的极端中,贺兰兰只觉得头脑有些不是很清醒,似乎有些什么要从脑中冲破封印一样。
突然隐隐有一阵马蹄声靠近,贺兰兰心中突然一紧,以为是左丘黎追上来了。
可转念又觉得不对,两匹马都被她带了出来,左丘黎不可能骑马过来,难道是白马自己又跑回来了?
循着马蹄声的方向看过去,远远的出现一个小小光点。
贺兰兰眯起眼睛,看着光点逐渐向她靠近,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似乎是有人骑在马上,手里提着一盏灯正向她来。
身下的赤棕马儿也似乎是感受到了同类的召唤一般,调转方向,带着贺兰兰向那光点方向靠近。
贺兰兰心中也带着隐隐期待,直直地盯着那盏灯,任由赤棕马向她靠近。
一阵急风吹过来,将贺兰兰头上斗篷的帽子吹落。
冷冷的风直钻进贺兰兰发丝中,头皮冷得发麻,一阵战栗。
忽然便有无数画面冲破那层朦胧的纱窗,直直地扑向贺兰兰脑中。
她还是宁国公主的时候,在宫中无忧无虑地玩耍,和益安牵手相伴嬉戏、月下谈心散步。
后来左丘黎领兵攻城,皇城破,她穿着大红嫁衣坐在公主殿里,看着左丘黎满身是血地提着剑走进来,告诉她要让她替父赎罪。
她被左丘黎以阿盟的性命威胁,强留她在后宫里为奴为妃,日日强迫她屈服,想将她囚在身边做玩物。
益安没有嫌弃她也没有放弃他,坚定地站在她这一边,想尽办法帮她逃走,亲口告诉她,她是他此生唯一的妻。
……
一幕幕场景快速在贺兰兰眼前掠过,过去的一切又清晰地重现,回到了她的脑海中。
是清晰,更是痛苦。
贺兰兰疯了一般跳下马,跌倒在厚厚的雪中。
她不顾身上的疼痛,跌跌撞撞爬起来,跑向那束光。
她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是益安哥哥,不是左丘黎!
阿盟要她去和亲,她不想再连累益安,于是就去求助左丘黎。可是到了悬崖边,那些人没有听她的话,而是听从左丘黎的安排,要做出他们两个同时坠崖假死的假象。
她落下悬崖的时候,左丘黎过来接住她,后来她头磕到了一块石头上,晕过去之后便忘了从前的事情。
她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过去和现在交织,真实和谎言不断切换。
她不是左丘黎的妻子,爱的人更不是他。她被左丘黎骗了,被他骗在这里,竟然心甘情愿地做了他几个月的妻子。
她竟然真的以为,她最爱的人是左丘黎,她竟然真的,这几个月里忘记了益安哥哥。
贺兰兰满脸是泪,被风吹得生疼。
“益安哥哥!益安哥哥……我错了,我想起来了!”
贺兰兰几乎泣不成声,呜呜咽咽地在雪地里半走半爬。
益安用最快地速度策马到达贺兰兰身边,马鞍上斜插着的灯照亮了贺兰兰脸上的泪痕。
“益安哥哥,我想起来了……是你,一直都是你……”
贺兰兰倒在雪地里,无力地痛哭。
益安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心头一阵刺痛,如同被人剜了一刀般,从马上跳下来的时候差一点没能站稳。
“兰兰,是我!”
益安在厚厚的雪中艰难跑到兰兰身边,将她从雪地里扶起来,搂进自己怀里。
贺兰兰靠进益安怀里,可益安的身子也是冷的,甚至比她还要冷,也就是说益安在这风雪中的时间,比她还要长许多。
两人坐在厚厚的雪中,半边身子都埋在雪里。
虽然看不清面容,可贺兰兰已经记起,这是益安的声音,这是益安的气息,这个人,就是他的益安哥哥。
贺兰兰不顾一切,紧紧抱住益安,控制不住自己地失声痛哭。
“益安哥哥,我都想起来了,我是你的妻子,贺兰兰是益安的妻子,你带我走益安哥哥,我们两个离开这里……”
益安的心跟着兰兰的哭声被不停地揪着拽着,一阵阵地心痛。
他的兰兰又回来了,如同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
他应该开心的,可是看到兰兰这样痛苦的模样,他又忍不住跟着心痛。
“好兰兰,我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我们回大魏,我带你回渝州老宅。”
益安强忍悲痛,轻拍着贺兰兰的后背安抚她,“兰兰,起来,我们走,这里不能久留。”
贺兰兰靠着益安的身体,颤颤巍巍地勉强站起来,身上还带着晚上刚被左丘黎折腾过的酸痛。
站起来的一瞬,借着灯光,贺兰兰看清了益安的面容,带着浓重的倦色和憔悴。
“益安哥哥,你是每晚都守在这边,是吗……”
虽然是个问句,但其实两个人心里都知道答案。
一瞬间,贺兰兰痛恨自己。她居然忘了益安哥哥,还相信了左丘黎,还在那日对益安哥哥说了那样伤人的话。
“没关系,兰兰,”益安似乎已经看出贺兰兰心里在想什么,“只要你能重新记起我,从前发生过的都不算什么,我先带你离开这,去我落脚的镇子上,然后我们再慢慢商量离开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