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公主殿内一片寂静。
贺兰兰穿着火红的嫁衣,坐在公主殿的正中上位,静静地听着屋外的呼喊声、厮杀声。
廊下宫女的呼求声、哀嚎声,和那些士兵的污言秽语都十分清晰。
公主殿内安然无恙,显然是他们的头领下过命令,另有打算。
今日本是贺兰兰该出嫁的日子,新郎是她自幼心仪、青梅竹马的益国公独子益安。
但从昨晚,叛军攻破了皇宫,那时起她就已经没了益安的消息。
殿外火光冲天、亮如白昼。殿内灯火通明,嫁衣明艳。
贺兰兰苍白无色的脸色与火红热烈的嫁衣形成鲜明的对比。
“公主……”
欢萍自小跟在贺兰兰身边服侍,如今看到贺兰兰坐在那里,半天无声无息,不动也不说话,眼神里不知装着什么,复杂又空洞。
“父皇和母后呢?”贺兰兰回过神问欢萍。
欢萍哽咽道:“皇上在龙兴宫自刎以谢列祖列宗,皇后也在寝宫用白绫跟着陛下去了,公主您……”
欢萍说不下去了,其实白绫早就备好了。
国破家亡,身为皇室的女子,大多都会主动选择一条白绫,只是这半日公主从未提起。
贺兰兰等了大半日,还是没能等到益安的一点消息。
也许覆巢之下无完卵,她也不该再如此等着了。
“将白绫取来吧。”
欢萍将白绫刚端到桌面上,门便被突然撞开,一队军士小跑进来,在大殿左右两侧分别列成两队,留出正中的道路。
贺兰兰挺直脊背,盯着正中方向的门口。
一身戎装铠甲,手里持着还在滴血的长剑的左丘黎一步步踏进殿内。
看到他刀尖一滴恰好滴落的血,贺兰兰咬了咬唇。
这张脸和印象中的分毫不差,左丘家的大公子。那时时常跟随父亲镇国公出入宫廷,贺兰兰见过他。
“左丘公子,未经传召,着戎装、持兵器入内宫,天下竟还有你这般的臣子吗!”
贺兰兰坐在高位上,用带有威严的洪亮声音向左丘黎质问。
上扬的桃花眼闪过一丝讥嘲,“诛杀国公,陷害重臣,世间却有这样的君王!”
贺兰兰激动地站起来,她不允许有人这样诋毁父皇。
“明明是镇国公拥兵自重,意图谋反在先,父皇当初还是太心慈手软,只杀了镇国公夫妇,留下了你这个狼崽子,如今弑君篡位,正是验证了你们左丘一家的野心!就算你今日坐上了皇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我大魏子民人人得而诛之!”
贺兰兰语气激动,伸手指着殿中的左丘黎,她恨不得把这话说给魏国天下的每一个人听。
左丘黎静静地听贺兰兰讲完,她穿着嫣红的嫁衣,白皙的皮肤一如他记忆中,只是这抹红让他觉得有些刺眼。
“我是魏国最尊贵的宁国公主,你们逼进公主殿的乱臣贼子,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贺兰兰越说越激动,颤抖的手指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左丘黎高声打断贺兰兰:“他们都是最勇猛最忠诚的战士!但是昏庸无度的老皇帝伤了他们的心,他们今日拿起刀剑,是在扞卫自己应有的权利!”
贺兰兰看向两侧沉默的将士,他们自始至终立在那里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但听到左丘黎的话时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了明显的光彩或神采。
贺兰兰拖着嫁衣长长的裙摆,一步步从上位走下来,走到左丘黎面前,苍白着脸,对他冷声道:“杀了我,用你的剑。”
左丘黎沉沉地看着眼前的宁国公主,比起多年前那次宴会上的相见,如今她已经出落的更加美丽,如同一朵灿烂绽放的牡丹,倾国倾城。
左丘黎握着剑的右手慢慢举起来。
贺兰兰努力睁大眼,她是大魏国最后的一丝尊严,哪怕被砍下头颅,她也要看着左丘黎到最后一刻。
剑被扬到空中,可落下后却不是到贺兰兰的颈间,而是在她身后的桌面上。
剑尖将桌上两条白绫挑起在空中,左丘黎眯着眼睛看了一瞬雪白的绸缎,手腕微微一转,白绫便在剑刃上断成两半。
他不会让这位宁国公主轻易就死去,不管是为了左丘家的灭门之仇,还是为了他自己在那场宴会之后多年来受过的屈辱。
他看着贺兰兰,一字一句道:“先皇有亲笔诏书,禅位于左丘黎,从今日起,朕就是这个国家的新皇,朕会感念先皇恩情,善待他的血脉宁国公主。”
贺兰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抓住左丘黎的衣领,“你敢伪造先帝诏书?”
左丘黎身边的随将拉开贺兰兰,左丘黎淡淡道:“先皇生前最后的心愿,希望朕能照顾好宁国公主,他情愿禅位。”
“卑鄙小人!”
“居然能因为一点儿儿女私情放弃整个国家,这样的人,的确是个昏君。”左丘黎冷哼道。
“不许你污蔑我父皇!”贺兰兰几乎歇息底里。
左丘黎退后一步,大声道:“是否伪造,前朝百官自然认得,公主无需担心。”
说完又逼近到贺兰兰身前,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公主有空还是好好想想,以后该如何讨好朕这个新皇,放心,朕不会让你死。”
贺兰兰浑身簌簌颤抖,但眼中依旧含着怒气瞪着左丘黎。
左丘黎十分轻佻地用剑柄轻拍两下贺兰兰的脸颊,转而又挑起她的下巴,啧啧叹道:“传言宁国公主有倾国倾城之姿,果然不虚。”
左丘黎的眼神在贺兰兰身上流连一番,转身走到门口又回头,睨着贺兰兰淡淡道:“这么好的姿色,浪费了真是可惜。”
所有士兵听到这话,眼中都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
“走!”
左丘黎一声令下,士兵们按捺住心思,整齐离开,只留下了两人,一左一右在门两侧,监视着贺兰兰。
贺兰兰无力地软到在地,左丘黎不会放过她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她和益安哥哥的婚事,自然是无望了。
现在心中唯一的庆幸就是,还好十三岁的弟弟贺兰盟已经提前被侍卫带着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