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妃是母亲的表侄女,他名义上的表妹,母亲去世前曾嘱咐他好好照顾这个表妹,因而左丘黎纵使不喜也给足了这个表妹面子尊容。
刚想开口,门口的宫人再次进来禀报,户部侍郎求见。
贺兰兰快速瞟了一眼左丘黎,正想着自己是否需要回避,左丘黎提前开口:“你留下,伺候茶水笔墨。”
贺兰兰从前虽为公主,但一直身居后宫,并不关心朝政。户部侍郎这个人她在脑中搜索了一圈,实在没有印象,想来是没有见过的,对方应该也不认得自己。
“臣户部侍郎刘居正参见陛下。”
贺兰兰偷偷看过去,是一个不惑之年的大人 ,等到对方抬头,贺兰兰差点惊呼出声。
这位户部侍郎刘居正她曾见过,是在父皇的一次私宴上。那次父皇宴请心腹肱骨大臣,但阿盟却恰巧在那日高烧不退,是她闯进席间硬把父皇请了出来。
能参加那种小规模私宴的,一定都是父皇极为信任和倚仗的大臣,可是如今却都心甘情愿地跪拜在左丘黎身下了。
贺兰兰一时心中五味杂陈,既恨这些人的朝三暮四,也无奈于人走茶凉的悲哀。
刘居正跪在下方,不疾不徐地说:“黄河泛滥成灾,堤坝多处决口,灾情严重,只怕是……”
贺兰兰瞥了一眼左丘黎铁青的面孔,在心里替这位刘侍郎把话说完。
天灾所降多是帝王德行有亏,只怕是新帝得位不正,上天震怒才降下这场灾祸。
一时间,整个殿里无比安静,贺兰兰也禁不住屏起呼吸。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左丘黎也有这样强大的气场和震慑力。
“户部拨款赈灾就是,这定然有先例遵循。”左丘黎一手轻轻敲击桌面,看着刘侍郎徐徐道。
“确有先例,只是如今户部已经亏空严重,拨不出这许多银两,故而臣今日才入宫请示陛下。”
贺兰兰的眉头也不自觉皱成一团,下意识抬头看向刘居正。
左丘黎早有预料,紧盯着刘居正问:“户部的银子都去哪了?现下还有多少?”
刘居正早就准备好,从容细答:“这笔亏空是自先朝时便攒下的,先帝修缮宫室、宴饮集会,多从户部支账,如此年复一年,便掏了一个大窟窿出来,如今户部可以调拨的银子只有不到二十万两,黄河灾情拨款,若按惯例,则需四十余万两拨款。”
左丘黎一拍桌子站起来,不敢相信,“还不足半数?”
刘居正沉默点头。
殿中一时又陷入寂静。
贺兰兰这是第一次听到朝政之事,她不敢相信,就算父皇不是一个勤政爱民的明君一帝,可怎么也不至于是刘居正描述的这般只知享乐的荒淫昏庸。
可偏偏刘居正人如其名,是个刚正不阿、有一说一的性子。
贺兰兰沉默的听着,心越来越沉,就在快要沉到底端的时候,又一阵都转成恨意。
望向左丘黎坐在桌前的背影,贺兰兰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如今新朝初立,虽然户部有账本记录,但是贸然翻查亏空只怕引起恐慌,”左丘黎沉思后对刘居正下令,“先从灾区临近州府调钱调粮,既是新朝,前朝的亏空不能再翻了,但是刘侍郎,这样的事情以后决不能再发生。”
左丘黎的安排不偏不倚、应对得当,刘居正偷偷看向龙椅上的左丘黎,一瞬间目光复杂,过了一会才跪下领命。
贺兰兰在一旁听着,也有些惊讶于左丘黎面对朝政事务时的冷静从容。他登基不过几日光景,做事却老练沉稳。
眼看刘居正要告退,左丘黎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随手扣上了手边公文,对着空气道:“送刘大人。”
左丘黎这话没有冲着她说,但贺兰兰再次确认,整个屋子里除了左丘黎和刘居正,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刘居正并未多想,瞥了立在皇帝身后的小宫女一眼,虽有些狐疑,但转身往外退的动作却未停。贺兰兰见状也只好赶快跟上,跟着刘居正一起到了龙兴宫外。
见到刘居正悄悄卷起袖口擦拭额头的汗,贺兰兰才发现他并是真的像方才表现的那样镇定。贺兰兰心思一转,从袖子里掏出一方汗巾递给刘侍郎。
刘居正愣了一瞬,结果手绢后边擦汗边向贺兰兰道谢。
“多谢姑娘,姑娘在御前,不知如何称呼?”
“贺兰兰。”
刘居正下意识拱手问好,“贺姑娘。”
贺兰兰身形不动,盯着刘居正徐徐道:“我不姓贺,姓贺兰。”
刘居正如同遭了一个晴天霹雳,连同手里的绢帕都掉在了地上。世人皆知宁国公主,可因她出生就有了封号,芳名反而很少被提及,方才就连他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公主……”刘居正脱口而出,意识到失言又赶忙咬住,“您不是已经被封为宁妃,为何在这里?”
贺兰兰苦笑一下,并未作答,反而问道:“刘大人,我们在父皇的私宴上见过面的,您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
贺兰兰看着刘居正,哽咽着问:“刘大人方才所言,父皇当真如此不堪吗?”
刘居正看着泪眼婆娑的贺兰兰,轻叹一口气。刚想说些什么,抬头却看到一眼阴沉的新帝正站在龙兴宫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
刘居正看了眼宁国公主,对着新帝左丘黎遥遥行礼,躬身退下前借着袖袍遮掩,低声道:“公主,忍辱负重,且保性命。”
一字一句清晰落在贺兰兰耳朵里,看到刘居正告退,贺兰兰回头,左丘黎正一步步向她靠近,带着十足的压迫感和怒气。
左丘黎一个箭步迈到她身前,打横将她拎起来扛在了肩膀上。
贺兰兰下意识想要挣扎,可是想到昨晚阿盟已经因为自己挨了两鞭子,又生生地忍住了喉咙里的叫声。
左丘黎没有回自己的寝殿,反而是扛着贺兰兰进了偏殿,他刚给她安排的那间屋子。
贺兰兰被大力的摔到床上,虽然床垫柔软,但大力的一摔还是让她浑身发麻,加上昨晚被折腾的快散架般的疼痛,现在也都一起被摔出来。
望着左丘黎满脸怒气的模样,贺兰兰有些害怕,下意识抓住被子往床角缩去。